5、莫勒麗和女兔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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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老呢。

    」大家關心的是肉餡,誰還能想起你們的靈性呢?你在那裡也是白痛心疾首罷了。

    别說是一隻狗,我們每天不也在殺人嗎?還有人肉餡包子呢。

    你的魂靈到哪裡去,都無足輕重,别在我們面前拿這個說事和給我們添堵和添膩歪。

    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

    現在我們不就咬了狗了嗎?我們見怪不怪,倒是你們為了擴大事态和制造新聞,在那裡費盡心機和無所不用其極,靈魂一隊隊地在天上飄,用狗眼的目光還故意把我們夫妻之間的矛盾給擴大和誇張了。

    你們怎麼這麼不顧事實和心中存不住氣呢?──當然了,這也是你們狗的老毛病了,街上稍有動靜,也許這個動靜和你們和你們主人家毫無關系,但你們就在那裡抓住不放地「汪汪」叫個不停;一狗呼叫,群狗響應,一犬吠影,百犬吠聲,于是全村的狗聲也就接連不斷和此起彼伏了,于是也就成了一個事實和擴大成了一個事态,但是這也隻是你們一種狗的世界的瞎起哄和自欺欺狗罷了,我們人不還是該睡覺就睡覺該發生關系還發生關系嗎?礙得着我們什麼了?如果我們覺得礙得着我們什麼了,那我們告訴你們,你們的末日和下場馬上就要來臨了。

    戰争時期和敵後武工隊的時候我們為什麼打狗呢?就是看不上你們這點誇張和嚣張;我們靠你們還能改變什麼曆史的寫法和延伸?你把我們人的矛盾誇張了又有什麼用?這時我們所有的人站在一個立場上──你誇大和誇張我們夫妻之間的矛盾,能從中間撈到什麼好處呢?說到底,我們還是相敬如賓和輕聲柔語,我們沒有出現你狗眼裡所看到的争論和争吵,沒有出現你死我活和魚死網破。

    以為我們是在那裡争奪這個世界把這個世界的争奪和具體到到底是用活狗還是用蘿蔔幹嗎?到底是冬天還是春天嗎?冬天和春天對我們并不重要,我們心裡永遠是春天,我們讨論──不是争論──到底是用活狗或是用蘿蔔幹,無非是一種相互尊敬和體貼的表示罷了,就好象上來一杯茶你推給我我推給你一樣──其實接着服務員就上另一杯了。

    你才是一個白白的犧牲品呢──在我們的推讓之中。

    你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誇張,其實我們在談笑之間就把這個事情給決定了──你也是當過人的,讓你說,家裡殺一條狗,我們還用得着在那裡争個面紅耳赤和像你們狗在半夜一樣吵鬧得滿街和滿村都知道嗎?為什麼到河邊去蒸包子和吃包子,也不過是我們感到幸福在家裡盛不下才到河邊換一下環境和開闊一下胸懷罷了,當然也是按捺不住地想讓人們看一看我們這一對模範夫妻。

    吃我們一個包子,所有路過的人們,分享一下我們的幸福。

    我們的幸福,都藏在我們的包子餡裡和我們的蔥姜和醬油醋裡。

    但是到了你眼裡成什麼了?卻成了一場悲劇。

    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狗眼裡出不來真實的世界,狗眼看人低,你以為你能以自己的屍體阻擋我們的進步和我們的幸福嗎?做你的狗夢去吧。

    ──當然,我們的幸福的洋溢和外溢,客觀上給你們制造了一場災難,但是你們這種災難就像冬天裡凍死幾隻蒼蠅或比喻得好聽一點像春天裡落下的缤紛的花朵和花瓣一樣,我們一腳踏上去就走過去了,誰還有功夫在那裡給你們葬花和給你們說長道短呢?一切都不影響我們的日常生活和夜生活,倒是在吃了你們以後,我們感到渾身發熱對我們的夜生活更有好處呢。

    ──我們相敬如賓和溫柔微笑地坐在那裡,我們的家纖塵不染,地毯上和桌子上都幹幹淨淨,地毯上的面包渣拾起來就往嘴裡放就像歐洲人的習慣一樣和莫勒麗的習慣一樣守全符合衛生,我們手裡都端着冒着熱氣的綠茶、花茶或紅茶。

    我們不緊張也不匆忙,我們不心慌也不累得慌,我們的手不發熱也不發涼,我們的舌不幹燥也不流湯,我們的肚子不撐也不憋,我們的尿泡不滿也不晃蕩,大炕疊得非常整齊,昨夜的生活适宜慵懶也不累得慌,一切都很平靜,我們就這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從早晨就幸福地到了中午,「中午我們吃點什麼呢?」我倆不約而同地同時問出了這句話──問題不在于我們同時問出這句話是在向對方表示尊敬,妙就妙在我們心心相印同時想起了這個問題,說發問一起發問,同時發問之後,我們為我們的默契又相互看一眼在另一個層次上默契地笑了。

    吃什麼呢?我們在哪裡推讓。

    你說吃什麼我們就吃什麼,你想要吃的,一定也就是我所盼望的。

    接着我們又異口同聲地說了一聲「包子」,兩人又相互默契地笑了。

    隻是在吃包子用什麼餡的問題上,兩人都出于怕勞動了對方哪怕是上一個世界的對方為了愛所以就出現了是吃狗肉還是蘿蔔幹的争議。

    但是我們也沒有争議過久,争議也是面帶微笑的争議而不是狗眼裡看到的像狗一樣一聽到動靜就誇張和嘯叫的樣子,倒是推來推去,我們又将手和身子擁到了一起。

    這時女兔唇咬着莫勒麗的耳朵說:「就吃我上一世界和這一世界變的狗吧。

    今天中午吃這個餡,明天中午就一定吃蘿蔔幹。

    莫娘,為了愛情,你就别跟我争了。

    」莫勒麗也就溫柔地點了點頭。

    接着狗就剁上了,餡就拌上了,我們就搬到了河邊,支上了白篷子,大鍋冒出蒸汽;包子吃上了,衆人也就看到了這個幸福的場景和為我們的幸福嫉妒和羨慕死了。

    ──事情就這麼簡單,但一個已經死去的狗,懷着對人的仇恨,卻在那裡從狗眼裡和狗嘴裡看出和編出那麼多驚心動魄和蠱惑人心的故事,當然它也隻能代表狗在我們的人中和故鄉不會引起任何反應、反響和同情──這個故鄉說到底首先是我們人的故鄉,你的駭人聽聞,就是我們的平淡無奇。

    話說回來你就是同情它,狗已死,物在狗亡,又有什麼意義呢?倒是過幾章之後等同性關系發展到了生靈關系到了郭老三小蛤蟆和呂伯奢等人和披頭羊和溫柔的狗和溫柔的毛驢相處的時候,也許你們的日子才能重見天日過去的冤案才能平反呢,但是你沒有等到那天就讓我們剁了餡就讓你見了閻王你也隻能算是生不逢時。

    這并不影響我們的日常生活。

    我們在河邊吃包子吃得十分成功,還真是吃了這包子就沒這餡,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這是大家對我們幸福生活和狗肉包子的概括。

    如果說你們的死還有什麼意義的話,倒是在這一點上給我們添了彩和增了光。

    吃過包子,太陽已經過午──如果說這頓包子吃得還有什麼遺憾的話,就是這頓包子由于吃得過于豐富人到得太多我們太有号召力我們太幸福和太興奮了因而這頓飯也就吃得時間長了一些當時也沒什麼感覺直到散了包子宴我們回到家都躺到炕上的時候,我們都感到稍有些乏。

    就好象平時我們在大炕上折騰得太久花樣翻新得時間過長事畢之後才感到有些體力透支和有些乏相互感到不好意思一樣──但也是相互理解的一點羞澀和反悔,整體情緒還是興奮和感謝對方和生活的。

    「既然累了,就睡呗。

    」我們又不約而同地說。

    接着又相互拉一下手和親一下嘴,抱一抱身和相互給對方掖一下被子,也就安然入睡或午休了,這個時候誰還關心兩個相互還不和的狗的靈魂,是不是在桅杆上或是荒野上飄蕩呢?一覺醒來,太陽已經西沉,口中已經發幹,這狗肉餡今天是不是拌得有點鹹呢?我們醒來都一緻地說出這麼一句話。

    趕緊燒一壺沸水喝一壺茶。

    接着再吃幾個水果。

    村裡有些性急的人家,這時已經開始做晚飯了,炊煙已經在暮色中和晚霞中袅袅升起,但是我們與他們不同,我們中午吃的是狗肉包子,我們先不着急呢。

    早吃了又能怎麼樣呢?早晚不都要吃嗎?先發展一步又有什麼理由看不起後發展起來的呢?第一世界有什麼理由看不起第三世界呢?可知我們也有大唐盛世和中午的包子墊底呢。

    喝了茶再說。

    兩人又相互理解地一笑。

    月亮升起的時候,我們再在一起喝粥還更有意味呢。

    下午一定要喝粥了,中午吃的包子。

    要涮一涮口中的腥味和騷味。

    是喝小米粥還是喝大米粥?是喝扯手的還是離身的?你說,你說,這時兩個人又推着和相互笑着倒在了一起。

    你說這像中午鬧過矛盾的樣子嗎?再不要信口開河和信口雌黃了。

    我們夫妻倆是一對鋼鐵,怎麼挑拔和撥弄都沒有用。

    我們就要這麼日複一日地生活下去和地久天長。

    别說是一條狗,就是天和地,時間和空間,你們又能奈我們何?女兔唇和莫勒麗傲然地看着我們。

    這個時候「她們」倒是沒有忘記補充這麼一句有禮貌的話:「感謝故鄉和同性關系。

    」 但是「她們」還是高興得太早了一點。

    「她們」在感謝故鄉和同性關系的時候,還是忘了感謝小劉兒。

    故鄉是誰的故鄉?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但天下還有月圓則虧、樂極生悲的道理呢。

    幸福得過了頭,接着就該樂極生悲了。

    日複一日地兩個人大眼看小眼地對着微笑,一天可以,一個月可以,說是幾十年不變,但是過了半年之後,兩個人就覺得有些呆闆和重複了吧?這個時候就是想殺狗,狗已殺盡,還靠什麼來調劑兩個人的生活呢?我們的幸福難道是一種重複嗎?就這樣一成不變了嗎?不變意味着固定,但是不變也意味着乏味呢。

    過去的夜生活那麼好,怎麼現在到了晚上或午休都是草草完事接着就「呼呼」大睡了呢?在上一個世界也就是異性關系的世界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難道到了這一個世界也就是同性關系的世界也是這麼線性發展和沒有什麼變化嗎?貓眼已經結下厚厚的灰塵,再也沒有人和狗對這一對新婚的夫妻好奇地看上一眼或是聽一耳朵了。

    新婚已經過去,裱過的屋頂已經結滿蜘蛛網粉刷過的牆角已經鑽出老鼠洞和螞蟻窩了。

    轉眼之間,新人已經變成了舊人;世上都聞新人笑,哪裡還聞舊人哭?這個時候别說沒有了狗,就是還有狗,小劉兒和小狗當初沒有被殺也算「她們」有先見之明上次隻是殺了個大狗這條小狗就是為了留到現在無聊的時候殺呢用它來改變我們乏味的生活但是恐怕什麼也改變不了什麼也引不起大家對你們的重新注意了吧?恐怕這個時候再到河邊或江邊去支白篷子,去灌姜水醬油醋和去剁包子餡,不說這個時候小狗也已經長大也變成老狗肉也和當初的大狗沒有什麼區别也新鮮不到哪裡去肉絲也有些發粗和發黑一切都變了顔色和沒了味道,就是把小狗固定在一個時刻不長現在肉仍是鮮嫩的絲仍是細的因為它隻吃自然的草而不是吃人工飼料我想這個時候号召大家吃包子也隻是「她們」的一廂情願故鄉也不會有什麼人響應當年那種萬人空巷和地南來北往和熙熙攘攘的局面已經一去不複返和再也不會發生了──這個不會發生的責任就不再是小狗和狗肉有沒有吸引力而是你們自身發生了變化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麼吸引力和新鮮感的結果。

    當初你是一個剛剛結婚的新娘子,當你在那裡──而且是風騷地在河邊蒸包子,不說是我們這些無賴,就是心理正常和神經正常的人,僅僅出于關系吸引,或者出于好奇心──怎麼「她」就被關系了呢?剛才還見「她」被沒關系,轉眼之間就被關系了?隻見過「她」沒被關系的樣子,那麼「她」被關系之後又是什麼樣子呢?──也要出去看一看,何況看了之後還有包子吃呢。

    但是今天就不行了,你已經成了昨日黃花,大家知道你已經被關系了,看不看都一樣──哪一個人沒有被關系哪一天呢這有什麼新鮮和好奇的呢?過去已經蒸過一次包子了,現在怎麼又來了?是不是嘗到什麼甜頭和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呢?我們是不是上次就上了「她們」的當這次就再也不能上「她們」的當了。

    何況明明知道,狗肉也一代不如一代了。

    一對蓬頭垢面的舊人,還在江邊賣包子,可就顯得有些做作和無可奈何了。

    這時你們的白篷子是白支了,你們的姜水和醬油醋是白灌了,你們的餡是白剁了和你們的包子是白蒸了。

    你們一屜一屜的包子,都扔在河邊無人問津,眼看着它們變涼和變硬。

    一股股熱氣在楊樹的老鸹窩上袅繞,轉眼間也就歸于平靜。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是不是狗肉出了問題呢?是不是問題出在狗身上呢?是不是到了這個時候就不該繼續蒸狗肉包子而該換一換口味蒸我的包子也就是蘿蔔幹包子呢?倒是利用這個機會,莫勒麗向女兔唇發起反攻和要反攻倒算,「她」想利用這次轉換使「她們」的命運再垂死掙紮一下。

    好,不蒸我的狗肉包子,狗已經殺完了黔驢已經技窮了,一個社會形态已經有了憋端,有人已經腐化和腐敗,人民和吃包子的人已經不答應了,接着怎麼辦呢?隻好進行變革了。

    把狗肉換成蘿蔔幹吧,把已經到來的春天還改成冬天吧。

    但是,冬天的河邊也是格外地蕭條呀。

    蘿蔔幹洗了,泡了,用佐料腌了和煨了,剁了包了和蒸了,兩人的手在寒風中已經凍成了紅蘿蔔,差點在眼離的時候也給剁下來,但是到頭來怎麼還是沒有人來吃呢?是不是好時候都已經讓你的狗給占去了呢?莫勒麗拿着這個借口,在朔風漸緊、說着說着天上就飄下鵝毛大雪的時候,又對女兔唇發了脾氣。

    這個時間先後的安排,是不是你對我人生地不熟的一種欺負呢?如果在夫妻之間還這麼不真誠和爾虞我軋,人生不管是異性關系還是同性關系還有什麼指望呢?我們不是不信異性關系才到同性關系來嗎?我不禁要問,這就是你給我的同性關系嗎?莫勒麗惡狠狠地說,手已經向腰裡摸去了。

    女兔唇的指甲也一點點地眼見着就長出來了。

    但是如果讓「她們」這樣結束局面,一切也顯得太簡單了。

    「她們」還是在屋裡和顔相處。

    「她們」誰也沒有對誰有任何不滿意,說到底不就是一頓飯的吃法和做法嗎?我對你的做法不滿意,也要引而不發;飯好就多吃一點,不好吃也要做做樣子甚至做出更好吃的樣子;飯就是飯,不要扯到其它;鹹也就鹹一點了,淡也就淡一點了,還是不要扯淡為好。

    飯上沒有出什麼問題,我們就是不能上小劉兒的當讓我們的關系走到另一個誤區。

    小劉兒還是不死心呀,還是要把當年他爹他娘在他幼小的心靈上留下的瘡疤和烙印翻版出來呀。

    小劉兒他爹是個什麼東西,我們全村的人還不知道嗎?我們能當小劉兒他爹他娘那種人嗎?我們還是要和平共處,我們還是要舉案齊眉。

    我的手向腰間摸去,并不是為了掏刀,而是為了給我的女兔唇解紅腰帶──當然,你要是累了,也就算了,一切不要以我為主,一切還是以你的情緒作為我們共同的出發點。

    你要這麼說,我的指甲長出來也不是為了挖肉和挖眼,而是為了等你解下衣裙之後,在事情前奏的過程中,我想給你搔一搔癢癢呢。

    話既然這麼說開了,雙方也都在那裡不好意思地「撲哧」一笑,接着和好如初。

    就是今天中午包子吃得不愉快,現在這種不愉快也在裙帶之風和搔癢的指甲路上煙消雲散。

    日子還長着呢,日子還得一天天過下去呢。

    問題并不出在包子上,問題還是出在眼藥和開塞露上。

    問題不是出在不幸上,還是出在過于幸福和過于激動上。

    你要照顧我,我要照顧你,就好象兩個人在床上一樣。

    本來兩個人都已經相互照顧了,現在因為幸福過度又産生懊惱。

    接着開始一夜的争論和勞累──在這種時候,怎麼能不出現第二天的點眼藥和打開塞露呢?本來眼睛沒有任何毛病,但是我怎麼看你眼睛有點發紅呢?是昨夜我給你累的吧?又是我不好,這個不好可比昨天包子沒蒸好的罪過和責任要大多了;我要彌補,我要給你點一上眼藥。

    于是一個人拼命在那裡要給另一個人點眼藥,一個人在那裡拼命說自己的眼睛沒事一切都是正常的我本來就是一隻兔子我的眼睛本來就是紅的紅是正常的不紅倒是奇怪的你不要勞累了點和不點都是一樣它該紅還紅說不定不點不紅點過倒是更紅了;我不勞累我要給你點眼你不要找外在和客觀的理由沖淡我的罪過──說着說着就硬上了身兩人開始争奪眼睛一個人掰開另一個人的眼睛接着一股股眼藥往下沖好象高壓水管開了籠頭。

    點過眼睛躺在那裡該老實了吧?不然眼藥水會流出來的;但是不然,這一個眼藥盈盈的人又突然想起什麼,又在那裡躺不住和放心不下。

    你今天早上解大便了嗎?不是到時候了嗎?不要因為我你連廁所也不上了。

    看你臉上痛苦的表情,是不是又出什麼問題了呢?家裡還有沒有開塞露呢?如果沒有,我馬上就去買;如果還有,你馬上給我趴下,我給打一瓶開塞露。

    我上邊的眼睛事小,你下邊的通暢事大──我上邊眼睛就是瞎了我還可以照樣生活我們還是夫妻──瞎鹿不是活得挺好嗎?還物極必反,因為一個瞎眼,成就了一番藝術大業;如果你下邊出了問題,你可就要被憋死我可就沒有配偶和老伴喽。

    那可就連什麼也成就不了喽。

    打開塞露,打開塞露,一個在那裡大聲和得意地喊叫着,另一個這個時候就由攻改守,可憐地在那裡說,我的下邊沒有出什麼問題,我不要打開塞露;如果我出了問題,你打開塞露是救我;但我沒有出問題,不就成了一片汪洋嗎?但是不行,我還是不放心哩──接着就比關系騷擾和夫妻内的強迫要厲害和激烈多了,一個活活地捺住了另一個的反抗,你死我活地一番争鬥,開塞露噴流如注。

    打完一管子,又下去一管子。

    床上已經成了河。

    别說下邊本來沒問題,就是有問題,這時肚子裡的東西也早已經流失殆盡。

    上邊靠眼藥水,下邊靠開塞露。

    既然有了眼藥水和開塞露,既然已經幸福得過了頭,為什麼不能接着幸福下去呢?為什麼不能在眼藥水和開塞露之後,接着再重操舊業拿起我過去的家夥牛耳尖刀呢?為什麼不能操刀一快和讓「她」一下就到極樂世界去呢?這裡不就是當年的酒樓嗎?酒樓歌舞誰知道幾時休呢?想着想着,莫勒麗的手就伸到了鋪底下。

    在你噴湧的同時,我的刀子也會同時上去,一下一下都紮在你的胸脯上。

    噴湧出來的血,和噴湧出來的開塞露,交彙到一起,就像兩輛火車相撞和兩條毒蛇噴射出的毒汁相遇一樣,一下就立起來一條飛龍和成為一道彩虹。

    這就是我過去的刀,在新的世界和新的曆史時期的用途。

    這就是新時期的我而不是舊世界的我。

    我一下就把你變成了後院的蘿蔔幹,把你變成了我們下次吃包子的原料,你的生命永存,你的青春長駐,你這蘿蔔幹傲然屹立在世界的東方──或者你是一個柿餅幹。

    這下你就成為另一個柿餅臉姑娘了。

    你在開塞露之中消失,你又在開塞露之中泡大。

    你就束手就擒和抱着你的開塞露見鬼去吧!但是我們手拿開塞露的女兔唇嬸嬸,這個時候已經在上邊微笑了。

    好哇,來吧,就等着這一天呢;我聽到這話高興得很。

    我打我的開塞露,你拿你的刀,我們都驟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

    在你變我之前,我還要心情舒暢和鎮定自若地打完這瓶開塞露。

    總算是夫妻一場,死臨到頭我還做完了我該做的一切。

    但是,你為了我的幸福要把我變成柿餅幹和柿餅臉我就能聽之任之和這麼不懂事和不懂禮貌我就不能反手像變牛根和小劉兒一樣在你動手之前把你也變成狗變成另一鍋包子餡嗎?在把你變狗的同時,我也不能停止我的開塞露。

    你在變我之前忘記了我的眼藥──我看你是忘記了,但是我在變你之前還沒有忘記開塞露。

    就那麼手忙腳亂嗎?就那麼驚惶失措嗎?就那麼不能同時兼顧嗎?不須放屁,試看天地翻覆。

    蓬間之雀,哪知鴻鹄之志呢?我一邊打開塞露,一邊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你變成了狗。

    我用我早已準備好的兩手,對付你僅存的一手──我還有一隻手沒有用上呢。

    我的紅紅的指甲不是還可以長出來嗎?我們都抓緊時間争分奪秒吧。

    我們都在打時間差。

    這在我們村莊是一個不眠之夜呀。

    火車的速度和時間的速度在我們故鄉突然單獨地加快和加速了,火車放汽了,火車長鳴了,火車脫鈎了,火車開動了,火車說加速就加速了,眼睜睜的就把我們拉在站台上甩在風馳電掣往後退去的樹林後和小河和大河邊。

    我們沒有趕上這班火車,我們被孤苦伶仃地甩下了。

    我們隻看到火車一閃而過的狡黠的笑容。

    我們孤立無援,我們被大水圍困了。

    我們在異性關系時代被人拉下了,來到了同性關系的故鄉,我們又一次被别人甩到了身後。

    「她們」為了自己的恩愛和幸福在那裡變着法折騰,說變什麼就變什麼,「她們」在變這一切的時候考慮和顧及過我們嗎?「她們」知道不知道我們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我們的跟進速度呢?當我們趕到車站舉着車票也想上車的時候,檢票口已經停止檢票了。

    當我們沖破檢票口來到月台,火車已經加速了。

    當我們還是人的時候,「她們」就再一次是狗和是柿餅幹了。

    「她們」的恥于為人,使我們感到自己為人的可恥。

    還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她們」在幹着這一切的時候,我們注意到了「她們」的表情:「她們」在眼看着對方一點點一寸寸一片片一面面地在那裡變成非我過去是非男非女現在又到了非我像扭動的蛇和蚯蚓一樣痛苦的時候,「她們」竟都在那裡不動聲色地微笑。

    這種幸福的微笑,比事實本身還讓我們不寒而栗呢。

    就像我們在床上看到對方在睡夢中哭我們不感到恐懼,我們可以以我們的清醒看着對方的不知身在何處而心疼地搖醒「她」(「他」),「你醒一醒」。

    但當我們看到睡着的人突然是一個笑臉──一排排睡着的人都是笑臉的時候,我們可就感到恐怖和要發出驚叫了。

    人去樓空,物在人亡,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我們沒有洗臉也沒有刷牙,就糊裡胡塗和慌裡慌張地跑到了女兔唇和莫勒麗的家。

    雖說我們制止不了夢中的微笑,但是「她們」微笑之後是什麼樣子,我們看一看也就放心和恐懼到底了。

    一下給我們苦到底吧。

    一下就把我們放到深淵吧。

    我們不怕深淵,我們就怕電梯開到半截停電,把我們不上不下地卡在裡面;我們不怕火車加速,我們就怕把我們留在月台上。

    就是「她們」已經變了和走了,我們也想看一看「她們」過去生活過的地方,參觀一下「她們」幸福的舊址和故居。

    門前人山人海,大家都蜂擁着在那裡購票。

    門外還有賣汽不和賣氣球。

    連我們的六指這時也靈機一動,把一頭涼一頭熱的剃頭挑子擺在這裡。

    參觀舊址之前,須得理一個新頭。

    「我一聽說把人變成了柿餅,我就來了勁。

    」他如是說。

    變化的現實倒使他想起了當年的曆史。

    一個個非男非女被他理所當然和不由分說地理了一個新頭,我們頂着青青的新頭茬神色肅穆地走進這個故居。

    我們以為在院裡可以碰到搖着尾巴歡迎我們的大花狗,我們在卧室的炕上可以發現一團已經發酵或者已經風幹的柿餅,但令我們驚奇和驚喜的是,我們到了「她們」的院子和卧室,既沒有看到大花狗,也沒有看到柿餅幹,我們倒是在「她們」的竈間,看到了公孫大娘的兩根已經用得光溜溜黑乎乎的燒火棍。

    乾坤又出了什麼差錯呢?開走的火車在中途又出了什麼問題呢?「她們」在變化自己和對方的時候,在什麼地方自己又出了毛病呢?月台上沒發生什麼,火車上倒是出問題了嗎?真的起火和爆炸了嗎?趕上火車的倒了黴,留在月台上的人倒是劫後餘生了嗎?如椽的大筆,最後竟寫出這樣的曆史嗎?如花似玉的新娘,最後就真的淪落風塵了嗎?上一輩子咬牙切齒和這一輩子溫柔倍加的兩個女人,最後就真的成了兩根燒火棍嗎?看到此情此景,就讓我們有些傷感和感到人生無常了。

    連曹成都袖着手說: 「這比當初瞎鹿變成雪人被溶化了,還讓人感到凄涼呢。

    」 接着又作出滿腹經綸的樣子,腆着肚子在月台上走來走去,似要一錘定音像當年指點着千軍萬馬要說些什麼。

    但面在畢竟不是當年了,老曹畢竟不是丞相了,他點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倒是讓我們在那裡替他幹着急。

    最後他可憐地滿臉通紅地憋着憋着倒也突然憋出一個當年的風采于是激動地和一語雙關地說: 「誰還沒有扳錯道岔的時候呢?」 一說這句話,所有的月台和火車都忙亂起來。

    這時我們可真的看到在天邊兩輛火車相撞和兩股毒汁相遇的情形了,天邊就飛起一條飛龍雨後就挂上了一道彩虹。

    如果事情停滞在這裡,天上也就好看了,問題是所有的月台和火車都亂了起來,條條道岔都被扳錯了,一輛輛火車接連相撞和一股股毒汁接連相遇,天上挂滿了爬動的雜龍和塗滿了橫七豎八的彩虹,我們就有些驚慌失措和手忙腳亂了。

    這個時候還是小劉兒救了「他們」呀。

    小劉兒正用兩根燒火棍,挑着一個小包袱,兩隻小腿「得得」地,跑在長滿莊稼的故鄉土路上。

    當天上地下所有的動物和生物都發生了混亂,一切有形的和無形的天上的流雲,都在那裡攪纏,形形色色的東西們,一個一個從你面前飛速跑過,帶着它們的優點和缺點,帶着它光榮的現在和不可告人的過去,帶着它沒有排出去的屎和尿──世界馬上就要崩潰了,大戰一觸即發,世界上從此就不存在飛龍──龍現在為什麼沒有了呢?──、彩虹──彩虹為什麼現在還有呢?──、火車和月台──今後人們出發和南來北往到哪裡去找出發點呢?──人們都在哪裡張着傻嘴大哭,在這千鈞一發的當口,一個孩子用兩根燒火棍背着一個小包袱,正光着腳跑在故鄉的土路上。

    多少複雜的有形和無形的東西,因為在世界毀滅的前夜,看到了一個清純的孩子,它們都被感動了,毀滅被暫過停止和忘記了。

    孩子一點點在它們眼中、空氣中和感覺中擴大,最後就站滿了它們的世界。

    複雜和濁氣一下就不見了,食人菌變成了慈眉善目的老大爺,操刀一快和動不動就抓死人的女人也變成了在河邊開着飯鋪微笑着用圍裙擦手的大嫂。

    大爺這時心疼地喊着孩子:「你是誰家的孩子?跑得累嗎?給你一碗水喝!」 孩子搖搖頭,甩着兩隻黑棉襖的袖子。

     大嫂:「你要到哪裡去,是到大海的方向嗎?」 孩子搖搖頭:「不,我要到俺舅媽家。

    」 大嫂:「為甚要到她家?」 孩子:「她給我捎來一封長信。

    」 大嫂:「你舅媽今年多大了?」 孩子:「去年十七,今年十八。

    」 大爺:「長得漂亮嗎?」 孩子:「如花似玉。

    如含苞欲放的春天的花朵。

    」 天上的東西們說:「讓『她』嫁給我們吧?」 孩子搖搖頭。

     地上的東西們:「要不就嫁給我們?」 孩子搖搖頭。

    孩子多會做人呀,不說他舅媽的婚事他是否做得了主還要兩說,就是一個不答應另一個也不答應,就使不答應的雙方都平衡了和沒有了嫉妒。

    雖然「她」沒嫁給我,可也沒嫁給你呀。

    大家都自嘲地一笑,接着轉了一個話題。

     大爺:「你包袱裡裝的是什麼?」 孩子:「包子」。

     大嫂:「包子是什麼餡的?」 孩子:「韭菜狗肉餡和蘿蔔幹柿餅餡的。

    」(孩子回答得多麼聰明,又是誰也沒有得罪──相對過去的狗和過去的蘿蔔幹來說。

    ) 大爺:「包子給誰吃?」 孩子:「給所有的舅舅和舅媽吃,給所有的叔叔大爺吃。

    給所有的故鄉東西吃,給所有的搞同性關系的人吃。

    」 一切都煙消雲散和雨過天晴了。

    雖然他的舅媽我們撈不着──天涯何處無芳草,但是包子原來人人有份。

    「美女」常見,包子不常見。

    我們重視的首先還是包子而不是「美女」。

    龍不用飛起了──一切的飛起和降落都顯得嬌情,一個孩子把這個世界給分公平了──所以後來到了世界上吊日,小劉兒和緊挨着他的瞎鹿在倒騰往事,當倒騰到這一節的時候,小劉兒說,你說你不但是一個藝人,身上還有政治家的才能,在這一點上我和你有些相似,當年由我分包子的時候,不也分得很公平嗎?當時的瞎鹿,雖然對小劉兒舉的這個例子有些不服氣和感到沒有說服力──事實太小壓不住龐大結論的秤砣,但考慮到當時他也是吃過包子的人,雖然不死心但張了張嘴還是無話可說。

    ──飛龍沒有了。

    彩虹也沒有了。

    天上清楚和分明了。

    地上的火車也不亂跑了。

    月台上開始井井有條和長幼有序。

    過去的承諾和誓言,這個時候又都管用了。

    戰争結束了,協議簽署了,天下又太平了。

    故鄉還是故鄉,人們該怎麼搞同性關系,還怎麼搞同性關系,并不因為個别人變成了狗、蘿蔔幹、柿餅和燒火棍,就等于一切都停滞了。

    過了七天了,可以發喪了。

    過了喪期了,可以娛樂和唱大戲了。

    而這一切,竟全是因為一個甯靜平和的孩子給帶來的。

    兩根燒火棍又平行了。

    提前發走的火車,現在又開回來了。

    脫鈎的車廂,現在又挂上了。

    時間的速度,現在又不慌不忙正常搖擺了。

    燒火棍是白變了。

    包子也是白吃了。

    一個孩子,用瘦小的胳膊,拽住了已經奔跑的火車。

    成年人都到哪裡去了呢?一到槍林彈雨,怎麼打麥場上剩下的都是孩子呢?一句話引起世界和車站混亂的成年人老曹,這個時候擦了擦頭上的汗倒是說了一句公平話: 「就是搞同性關系,以後再也不能看不起年輕人和孩子了。

    」 當然這隻是後顧。

    老曹的話并沒有說完。

    後顧之後──「他」這個後顧也不是白後顧的,接着就利用這個後顧,又去開始前瞻和要達到另一個目的。

    就好象他後顧一下一下就沒了後顧隻剩前瞻一樣。

    就好象我們把過去的錯誤一筆帶過接着就開始談理想一樣。

    就好象我們失了大火不去追究失火的罪犯而去慶祝新的撲火英雄一樣。

    老曹站在大火前對着攝像機振振有詞地說: 「這個時候,我們就明白為什麼我們最後的歸宿,都是孩子和碎片了。

    」 但這句話并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因為孩子肩上的兩根燒火棍,這個時候已經變成了兩條蛇,說着說着就蘇醒了──大家一陣驚呼。

    果真由冬天來到春天了嗎?凍僵的蛇已經複蘇了嗎?它的頭已經翹了起來,身子已經遊動,血盆的大口已經張開,就在老曹的渾然不覺和振振有詞的前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