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基挺·米恩與袁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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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也不在這裡生活,我們轉播完掉頭就走,現在因為這一嘴血,也把我們和它牽在了一起,狐狸沒打着,惹了一身騷──比這更嚴重的是:因為這一嘴血,說不定還會影響我們現場直播的收視率呢。

    如果大家都換了頻道,我們還轉播它幹什麼?我們還關心你們這個兔子不拉屎是因為它沒屎可拉的地方幹什麼呢?哨的口袋裡,可揣着我們的綠票子呢。

    你揣了綠票子,你得了高片酬,怎麼在表演上還不如那個沒拿任何報酬現在還蒙在鼓裡的傻小子呢?你怎麼能動不動就讓傻小子出血呢?傻小子睡涼炕,全憑身體壯。

    是人種的區别還是後天培養的結果?不是說你們這裡個個是演員嗎?不是說你們這裡整天都在演戲嗎?怎麼一到動真格的,你們就給演砸了呢?你剛才還罵别人去你媽的,現在我要這麼罵你一句了。

    瓦房上的導播已經忍無可忍,他已經揚起手,準備暫時停機教導和批評我們故鄉的少女哨了。

    你演對手戲,怎麼就不能像你的對手一樣那麼放松和顯得憨厚一點呢?但接着令他吃驚的是,在他還沒有喊「停」和教育哨向基挺學習的時候,這時他和觀衆推崇的基挺也不行了。

    這時他的表演也出了問題。

    當一巴掌扇出血來的時候,你作為一個自然派和本色的演員,應該如何應答呢?不管怎麼應答,哪怕是不說話,就像剛才的憨厚裝傻都可以,但你就是不能做你接着所做的動作,那就和哨沒有什麼區别甚至連「她」也不如了:一巴掌下去,他真的以為是在法庭呢,一輩子的醜事,現在被抖落個底朝天,他就像上次副總統下台一樣,看着大勢已去,一切都無可挽回了,這時本相就露出來了──一邊抹着嘴上的血,一邊接着就跪下了: 「報告庭長,你不要打我了,我交待,我交待還不成嗎?既然抓住了我的作風問題,接着是不是就要我交待,除了這一次,還有多少次;除了這一個,還有多少個?個個都是誰?我上次副總統下台時,法庭就讓我交待個溜夠;對于這種交待,我已是輕車熟路了!」 接着就要扳起指頭在那裡數。

    因為一下數到了曆史,倒是把現實中牛屋的巴黎來的服裝少女給再一次忽略了。

    但我們都是一些身在現實關心眼前勝于關心曆史的人啊。

    我們覺得他一下又走得太遠了。

    但他說了這個,電視上的哨可就動了真情和激動了。

    不但現實中有第三者,曆史上的第三者也像天上的星一樣數也數不清呀。

    于是「她」開始不但吃現實巴黎的醋也開始吃曆史天空的醋,不但吃現在故鄉的醋,也開始吃過去的美國和歐洲的醋了。

    「她」恰恰忘記了曆史上發生的這一切都在基挺認識「她」之前其實和「她」沒有任何關系。

    但「她」按照故鄉的邏輯就開始老賬新賬一塊算了。

    接着就不顧一切地撲上去亂揪亂打。

    這可就讓我們電視前的觀衆輿論大嘩了。

    這就不是生活本色劇而成了一場喜劇和鬧劇了。

    這可跟你們廣告上說的不一樣。

    你們的廣告應該撤下來。

    事情到了這一地步,導播隻好在房頂上露出頭喊暫停,接着給他們調整劇情。

    這時我們的傻小子基挺才知道他已經傻乎乎地在人們面前表演好長時間了。

    剛才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裡。

    一直到了劇情無法發展的時候,才有人來揭破謎底。

    如果我剛才不下跪,你們不是還要讓我渾然不覺地演下去嗎?讓我表演我不怕,我以前的職業不就是幹這個的嗎?問題是你們在這之前一點招呼都不給我打,這可讓我有些惱怒了。

    這不是把我當成前副總統,而是把我當成一隻猴子了。

    基挺這時不跪了,「噌」地一下就站起來了。

     「我操你們大爺!」 基挺在那裡罵道。

    傻小子冒起火來,也不是鬧着玩的。

    因為哨正在吃醋在那裡對他亂揪亂打,他把對世界給他編織陰謀的所有憤怒,一下就發到了哨一個人頭上,對準哨的鼻子就是一拳。

     「去你媽的!」 一拳就将少女哨打了個馬趴。

    接着哨的臉上就像開了一個醬醋鋪,紅的、藍的、綠的、都湧到了臉上。

    屏幕下所有的男人,這時都站在了基挺的立場上,在那裡歡呼起來。

    他的這點真情表演,倒又一次吸引了我們。

    喧鬧和歡呼之後,我們又都安靜地坐了下來。

    到底是大演員呀,會扭轉和補救剛才的露怯和敗筆。

    救場如救火。

    這一拳打得真叫人解氣。

    這時令我們讨厭的倒是那個導播,他已經從瓦房上跳了下來,在那裡自作聰明地給兩個演員講起戲來。

    一切原來是他破壞的。

    制造者原來就是破壞的人。

    制造者破壞起來,可就徹底和内行多了。

    「他」首先指責哨──剛才基挺這一拳,是哨沒有意料到的,雖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他怎麼能打我呢?哨已經開始在那裡捂着臉「嘤嘤」地哭起來。

    哭着哭着,潑婦的本相又露了出來,如果這樣下去,這混賬日子是沒法過了,于是伸出和女兔唇一樣的長指甲,撲上去就要抓基挺的臉:這樣一頭不知體諒和順從的卷毛狗,一下抓死他算了。

    ──正在這時,導播開始上來指責「她」,剛才不該首先動手打得人嘴角出血,現在可不就成亂打一鍋粥了?但這時哨的火氣已經上來了,還哪裡管什麼導播不導播,「她」倒是把走上來的導播,當成了剛才的基挺,上去就要抓他的臉;導播到底有經驗,這種場面經得多了,人還處在清醒狀态,沒有入戲,一邊後退着招架,一邊大聲喝了一聲:「想想你口袋裡的錢!」 這一句話果然生效,哨也立即從戲裡醒了過來。

    一下就按住了自己的口袋,一下就從雖然是演戲但畢竟惹出老娘的火來了鼻子已經被打歪五味鋪已經開到臉上情緒已經沉浸進去不能自拔但面對這一句讓人清醒的話,「她」還是一下子清醒過來和從沉浸的情緒中拔了出來。

    雖然我這人演戲難以一下從戲中拔出來立即和人嘻嘻哈哈,但是這點個人的情緒我還是能扭轉過來的。

    導播這時倒是贊許地點了點頭,接着就開始正而八經地指責「她」: 「你是怎麼搞的?怎麼事情剛剛開始,就開始打人了?打人是犯法的你懂不懂?你以為這真是在你家呢?這是在整個世界面前!你這麼一鬧,大家不說這是你的潑婦本相大暴露,還以為是我們BBD和NHD提倡的呢?你還想讓世界上再出現一次卡爾·莫勒麗那樣的割夫運動嗎?如果是這樣,我們把同性關系者回故鄉的運動,引導到哪裡去了?如果世界上的男人,一人拿着一條被割的東西到電視台來找我們,這個責任算我們的還是算你的?雇你演一次戲,就給我們捅下這麼大的漏子。

    但還隻是你錯誤的一個方面,另一個錯誤是,你一巴掌一下,讓基挺出了一嘴血,就我們這個戲的本身,還怎麼再演下去呢?剛開場高xdx潮就到了嗎?剛上床就要完了嗎?剛拉開大幕就要收場了嗎?剛出台一個改革措施就要宣布失敗了嗎?剛吹起喇叭接着就要吹『嗚哇』了嗎?你這一巴掌是打在你不争氣的丈夫臉上嗎?不,它是打在全世界的觀衆頭上。

    就這麼劈頭蓋臉了?說讓我們順嘴流血,就讓我們順嘴流血了?接下去怎麼辦呢?你真給我出了個難題。

    開機之前,你還為你的片酬在那裡跟我讨價還價,現在看,你再不給我好好表演,我就把你口袋裡的錢統統給收回來。

    再這麼下去,就不是你打人的問題了,而是我要打你的問題了!」 導播說着說着,他不讓别人進入角色,他自己倒是提前進入了。

    人一進入和投入情緒,說着說着就生氣了,生氣到了頂點,「他」──連同性關系者回故鄉的角色也進入了──甚至罵了一句「巴格牙路」。

    罵完我們的哨,接着他又開始罵歐洲的基挺: 「虧你還好意思說在曆史上當過副總統,要不說你禍國殃民呢。

    怎麼『她』一抽你,你就給『她』跪下了?你剛才那一拳,怎麼就不能提前打出來呢?你也是個老演員了,怎麼還要别人向你提詞和提醒呢?怎麼『她』剛對你開了個頭,你就竹筒倒豆子了?『她』剛問了你一下現實,你就要交待曆史了?如果『她』是在詐你呢?這不是女人和預審員常用的手法嗎?你就不能跟『她』多磨蹭一會兒嗎?你怎麼就知道坦白從寬和抗拒從嚴呢?也許正好相反呢?你閉口不說,或者是裝傻充愣,看『她』能對你怎麼着,如果這樣下去,這個戲不就好看多了嗎?在這出戲中,你有作風問題這一點我們早就知道所有的觀衆都知道,就是世界上『你的女人』不知道,你要是在那裡裝傻充愣,就等于代表衆人和我們大家把這個包袱甩給了『她』,就等于和我們衆人一起把『她』裝到口袋裡;什麼是戲劇性和斯坦尼拉夫斯基的表演體系呢?什麼是拆了三面牆我們和觀衆共同呆在一個房間和黑屋子裡呢?你倒好,沒把别人裝到口袋裡,倒是自己來了個竹筒倒豆子,這哪裡還有曲折和懸念了呢?好好的藝術,硬是讓你給糟蹋了哩。

    就是不說藝術,我們說生活,你犯了作風問題,在老婆逼打的情況下,也不能主動招認呀,你也得咬緊牙關不放松和提上褲子不認賬啊。

    這種錯誤是能夠承認的嗎?如果你一承認自己的錯誤,從此以後,你就要生活在錯誤的陰影之下了,就把自己的把柄和生命交給人家了;人家想什麼時候提溜出來遛一遭,就什麼時候提溜出來遛一遭;想什麼時候揭你的傷疤,就什麼時候揭你的傷疤。

    你這個家庭還怎麼維持和你在這個家庭中從此處在什麼位置?你可就是砧上的魚和罐裡的老鼈了。

    你是老鼈,你懂嗎?人家今後倒是穩坐釣魚台了。

    就是人家今後出了作風問題,你也說不得了。

    你不是一切都做在前邊了嗎?你不是前車之鑒嗎?我不是向你學習得來的嗎?雖然『她』在沒做這一切之前,心中想的和你也沒什麼區别;但因為有了你這個承認和檢查,你有苦也隻能在自己心裡窩着,打碎的牙也隻好往肚裡咽了。

    從此做出的一切成績都是應該──你一輩子就該将功補過;再出了錯誤,可就雪上加霜了。

    這是人過的日子嗎?聰明的人,到了這個時候都是咬緊牙關不放松;一巴掌抽過去還是不承認。

    不承認就是維護自己今後的生活道路和人生的尊嚴。

    你可以就此離婚,從此開辟自己新的人生道路,開辟了新的人生道路之後,一切不又成了一張白紙和沒有負擔了嗎?但就是不能低這個頭和認這個賬。

    何況你也應該知道,女人的巴掌雖然抽了過來,但從她的内心和潛意識講,還是甯肯相信其無不願相信其有呀。

    女人曆來是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呀。

    你不承認正中人家下懷,你承認了正好違背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本來『她』還有一線希望,誰知一巴掌下去,你『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不但承認了現實,還要交待曆史,怎麼能讓『她』不憤怒呢?不是我攔着『她』,接着『她』另一巴掌就要上去了。

    這一巴掌,和前一巴掌的含義可就不同了。

    這一下可就是真的憤怒從此就奠定了你的奴隸地位幹什麼都是白幹的基礎。

    就是不說這些,說說我們大的方面,說說我們的真理和正義,過去的仁人志士面對敵人的拷打是怎麼樣呢?『上級的名字我知道,下級的名字我也知道,但我就是不說!』你怎麼就做不到這一點呢?敵人就上來一個嘴巴,你就跪到地上順嘴吐噜了──你這是生長在和平年代,如果把你放到戰争時期,你還不是一個叛利用徒呀。

    你這不是也像你女人一樣讓我生氣嗎?我恨不得也上去抽你一巴掌,讓你也跪下來向我求饒!&hellip&hellip」 但令導播沒有想到的是,這時的基挺,已經不是幾分鐘之前的基挺了。

    導播的「巴掌」還剛剛說出來,基挺的巴掌,就像剛才對老婆的拳頭一樣,已經像仁人志士的巴掌一樣,準确無誤地落到了導播的喋喋不休的典型的日本人臉上。

    這又令我們屏幕下的觀衆一片歡呼。

    我們的基挺,這時倒把英雄本色終于顯露出來了。

    基挺反過手來,倒指着導播的鼻子罵道: 「媽拉個×,我們先不說你的正義和藝術,我們先說一說金錢和票子。

    原來我一直是蒙在鼓裡的。

    為什麼同樣兩個演員,一個清醒,一個在鼓裡?一個口袋裡揣着票子,一個就讓他友情客串呢?事先征求我的意見了嗎?有你們這個大的欺騙在前面,我和女人打架不打架、承認不承認自己在現實和曆史上有作風問題還是小事呢,和女人打架,被女人捉住,給女人跪下從此奠定自己的奴隸地位當然不好,但你們不讓我這麼做讓我繼續裝傻充愣是為了什麼呢?也不過是為了對我進行更大的欺騙。

    表面看你們在替我考慮今後的生活,其實你們隻不過是為了目前劇情的發展;轉播一結束,你們拔腿就走,我今後的生活你們哪裡會放在心上?對于我今後的生活最重要的是什麼?表面看是一個家庭,其實是一個社會;表面看是一個倫理,其實是一個金錢,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金錢是萬萬不能的。

    你們隻強調我在這個家庭中的尊嚴,而沒有考慮我在這個社會和在這次轉播中的地位。

    你們對我苦口婆心說了這麼多,表面看是為了提高我的演技,其實不過是為了對我進行更多的壓榨。

    你們的用心何其良苦,你們的用心何其毒也。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還得感謝剛才小哨的一掌呢。

    沒有那一掌。

    你們的陰謀還暴露不了呢。

    既然你們不仁,接着就不要怪我不義,你們在金錢上欺騙我,我接着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不說别的,我隻說票子。

    我也看透世上的一切了,一切都是假的,就别人印刷的票子是真的;真的活生生的人倒是假的,假的沒有生命的票子倒是真的。

    這種荒唐的結論是誰告訴我的呢?是你們,不是别人;在這之前,世上的真善美、純潔的愛情我還相信,現在到了這種地步,你們可就真的傷透了我的心。

    這裡的票子有我一份,我應該得到我所該得到的。

    票子呢,我的票子呢?&hellip&hellip」 基挺喊叫着,就要下導播的口袋裡掏自己的票子。

    邊掏邊嚷: 「給不給我票子?不給我票子我就罷演。

    我得不到票子,也不讓你們得票子。

    沒有我的配合和應答,看你們這個對手戲如何演下去?不但讓小哨得不到票子,我一下給你們來一個徹底的,讓你們電視台也砸鍋,讓你們轉播到這裡就轉播不下去!&hellip&hellip」 接着又下小哨的口袋裡掏票子。

    三個人扭打到一起。

    哨這時也急了眼。

    小劉兒故鄉的一個鄉下丫頭,哪裡見過這麼多票子?現在到了自己的口袋,哪裡會讓别人給再掏出一部分呢?天塌下來我不管,但是到了我口袋的兩顆糖,你拿走一粒我就跟你拼了。

    于是兩個人在那裡像兩頭牛一樣把頭舐在了一起,倒是把導播扔出了人圈。

    弄得這個日本人也傻了眼,在那裡搓着手嘬牙花子。

    「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但這個傻冒的日本人不知道,電視機前的我們這些傻乎乎的觀衆看到這裡,以為這是這出戲裡有意編排的戲劇情節呢。

    以為是後現代和前衛的介入藝術呢。

    以為是戲中戲或戲外戲呢。

    剛才屏幕上的虛假和過火表演馬上沒有了,兩位主人公在争票子時的表情和動作是多麼地真實和反映人物的性格呀。

    而且還有些藝術中難以表現的急了眼和慌了神時的笨拙和忘情呢。

    表演得真是爐火純青。

    兩人激烈舐牛和争打一陣,小哨的口袋終于被「唰」地一聲撕破了,花花綠綠的票子散落了一地,就像過去的仁人志士突然從高樓上撤下的傳單;當這些傳單飄到導播腳下的時候,我們這個可愛的日本人,也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也不由自主地入了戲和慌了神,也不由自主地在那裡搶起了票子──就像群衆在空中亂抓傳單,接着就往自己的口袋裡塞一樣。

    他的這一點忘情的做法又惹惱了哨和基挺。

    我們夫妻在這裡吵架和争鬥,礙着你什麼了?丈夫打我我願意,老婆打我我願挨,怎麼你也想到這裡打個太平拳和從混亂中撈些便宜呢?怎麼也想趁亂把我們的票子裝到你的口袋裡呢?犯搶了嗎?于是兩人又團結起來,停止内戰,聯合去搶導播的口袋。

    「唰」地一聲,導播的口袋也被撕破了。

    花花綠綠的票子,又撒了一地。

    這時導播的票子和基挺和哨的票子混淆到了一起。

    三人更加激烈地扭打到了一起&hellip&hellip我們這些在電視機前的觀衆,如果剛才看錯了,這一次可是看出來戲劇的高xdx潮終于到了。

    于是從東到西,從亞洲麼歐洲,比北美到非洲,不管是黃皮膚或是白皮膚,黑皮膚或是患了各種皮膚病正在黴斑和流湯的皮膚,全世界各民族的人民,這時都團結一心地由衷地鼓起掌來。

    事後電視記者為了這台節目的成功專門又趁熱打鐵地采訪了表演專家我們的影帝瞎鹿,讓他對這場轉播進行評點。

    瞎鹿平時是一個多麼牛氣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人呀,這時也不得不由衷地承認: 「恐怕這在人類的表演史上,也是一個經典性的保留節目了!」 「确實有許多可圈可點的地方。

    」 又說:「原來都說演員要經過訓練,現在看不訓練憑自己的本色也能達到相當的高度嘛。

    這對我今後的表演,也是有啟發的!」 春風得意。

    九九豔陽。

    三月小暖春的日子裡,我們的基挺趕着小毛驢,驢上坐着他的新媳婦少女哨,走在我們家鄉的土路上。

    哨和毛驢身上,散發着他們剛剛結婚的新鮮、飽滿、男女混合發酵彌漫出的肉體的氣息。

    這種氣息不是從身體的一個地方或一個部位發出來的,而是從全身每一個細胞洋溢出來的。

    這時我們嗅到的不是單一和牽強附會,不是主題和意義,而是豐滿和籠罩;看到的不是冬天田野上光秃秃的白楊樹,而是陽光明媚的春天到夏天之間的根深葉茂的白楊上随風飄動的大葉子;雨後初晴,飽滿的大枝子眼看就要滴下水來了。

    啊,我們的哨,你的青春洋溢。

    我們故鄉的女婿基挺,這時看上去倒有些幹燥和幹巴,有些故做強壯的虛弱和虛脫。

    當然,一個蜜月中的「男人」,這個時候呈現這種樣子,也是可以預料的;他被我們故鄉給淘空了,我們在那裡暗笑。

    有了票子,毛驢的糞兜就是進口的而不是國産的了。

    由此毛驢也得到了人們的啧啧稱歎:「多麼高貴的驢。

    」弄得小毛驢也趾高氣揚,不時「咴咴」地往天上眦自己的嘴唇。

    路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毛驢趟起的灰塵,飄蕩而不迷離。

    基挺拿着一根小柳條,不時地抽一下小驢的屁股。

    有什麼目的嗎?沒有。

    就是一個心曠神怡。

    土路邊的高粱地,一棵棵密集的高粱将頭探到了路上,小毛驢這時停下來,隔着籠頭用舌頭卷高粱葉子。

    我們的基挺一柳條下去:「這狗日的!」 但下去的柳條并不兇狠,接着露出的,是溫柔而寬和的笑容。

    哨坐在毛驢背上,也是一臉寬和的微笑甚至還有些羞澀。

    地裡正在扒糞的鄉親們見了他們都停下耙子問:「這麼好的天,小兩口到哪裡去?」 還沒等基挺回答,哨就搶過了話頭──為這搶話頭,基挺也沒有責備「她」,隻是寬和地搖着頭笑了笑: 「連句話都不讓我說了?」 哨妩媚地一笑:「别把好心當成驢肝肺。

    怕累着你呀。

    你傍晚和夜裡都那麼累了,現在還不讓你少說一點話?」 基挺做出知道、知心和知趣的樣子說: 「你的這點苦心,我還不知道嗎?如果不知道,我就算白認識你了。

    我知道說話費精神。

    我也就是白說說罷了。

    」 哨笑着在驢上用腳踢了一下基挺,這時抽空大聲地回答外人的問話:「天氣這麼好,我們趕集去!」 鄉親們都在地裡仰着頭,包括俺爹和白螞蟻,頭上裹着一條羊肚子手巾,臉上都露出羨慕的神色。

    都啧啧稱道: 「咱要什麼時候能過上這麼舒心的日子,也不算白活一場。

    看我們過去的一生,和白石頭和小劉兒他娘是怎麼過的。

    别說沒有跟她們趕集的功夫,就是有,誰有這個心情呢?跟誰趕集就好象跟誰吃飯或旅遊一樣,不是什麼人湊到一起就能舒心的。

    如果跟舒心和可心的人在一起,就不管火車的路有多長,飛機是不是誤班,哪怕就是飛起來被劫了機呢,我們不是還可以白跟着看一個地方嗎?可惜我們沒有趕上好時候。

    如果這個同性關系者回故鄉的運動早一點發動起來,被我們年輕時趕上了,我們不就也過上這麼舒心的日子了嗎?有意義的日子,一日勝過百年。

    我們生出的孩子,就不是白石頭和小劉兒這樣的下流東西了。

    看那個袁哨,過去是一個什麼德行?現在搖身一變,就返老還童了。

    多麼俊俏的一個小媳婦。

    真是時勢造英雄啊。

    我們怎麼就沒有早發現這一點呢?如果我們早一點發現了,哪裡還有他老外基挺的位置呢?不管怎麼說,他還屬于一個不懂中國國情的人吧。

    現在他倒是占了先。

    看來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

    我們就眼看着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插在牛糞上我們不氣,氣就氣在『她』确實也感到很幸福呢。

    這就讓我們更加生氣和感到自己窩囊了。

    這就讓我們聯想起以前的人生了。

    這是向誰示威呢?看來讓他們在我們故鄉的土壤裡繁殖,也有許多弊端呢。

    不說把我們擠得沒有位置,就是你幹看着生氣,也要把我們活活地氣死呢!」 說完這些,再繼續在田裡搗糞,渾身就沒了力氣。

    突然白螞蟻說: 「不過話又說回來,機會在人人面前可是平等的。

    如果不是搞同性關系者回故鄉,我們這對憤世嫉俗的老哥倆不也搞不到一塊嗎?我們比他們缺個什麼,也就是缺個趕集了。

    他們可以趕集,我們為什麼不可以趕集?如果我們也騎上小毛驢趕集,我們心裡不就平衡多了嗎?小孩他爹,你去到家裡給我牽驢,我馬上就到美容美發廳去做頭發,我們也趕集去!」 聽到這話,俺爹也興奮起來。

    這一招出的果然有些水平。

    我這個「女人」找得也不比哨差。

    那個「女人」隻會嬌滴滴,我這個「女人」還會靈機一動呢。

    世界一下被「她」給扯平了。

    出水才看兩腿泥呢。

     「對,我們也趕集去!」 俺爹撒丫子就向家裡跑去。

    見俺爹這麼做,全村人都覺得俺爹這麼做有道理;于是一傳十十傳百,全村人都行動起來,興起了一個轟轟烈烈的趕集運動。

    一時人聲鼎沸,大呼小叫。

    村莊說開了鍋,可就開了鍋了。

    接着在村西的土路上,非男非女們,非老非少們,都穿出了過節和過年時才穿的新衣服,騎馬的,騎驢的,推車的,挑擔的,敲鑼的,打鼓的,扭秧歌和跳霹靂的,說書的和唱戲的,跳大神的和挑剃頭挑子的──連影帝瞎鹿和剃頭匠六指都出來了──向集上滾滾而去。

    衆人将村西的土路上,趟出了一層浮土。

    浮土卷到天空,就成了一層浮雲。

    年輕而不是蒼老的浮雲。

    這也算是方興未艾的同性關系者回故鄉運動的一次大檢閱。

    但所有這些趕集的人恰恰忘記了一點,基挺和哨趕集身上裝有花花綠綠的票子,你們身上有什麼?身上有錢到集上可以下館子和上舞廳,洗桑拿或者幹脆下紅燈區,兩手空空到集上還不是眼飽肚子饑地幹轉腰子?人家兩人的家庭瑣事,剛剛賣了電視轉播權,身上有了錢;我們的家庭瑣事不還是一團爛泥沒有被開發利用嗎?雖然一開始我們看到他們家中相互打破了頭,我們在家裡平安無事地坐着感歎:錢真不是個好東西;為了一點錢,看他們上演了一場怎樣的醜劇?後來看到那個日本導播上去訓斥他們和搶他們的票子,我們還有些幸災樂禍呢。

    但我們就是忽略了天下還有這樣一個道理:天上下雨地下流,小兩口打架不記仇,白天吃的一鍋飯,夜裡枕的是一個枕頭。

    沒有導播的加入事情就會惡化下去,有了他昏頭昏腦的加入倒使事情起死回生呢。

    為了這點票子,本來兩個人狗腦子都要打出來了;現在有了第三者的加入,兩個人開始聯合起來打第三個人了。

    自作聰明的日本人起到一種提醒作用呢。

    在他的提醒下,基挺突然明白這樣一個道理,票子到了别人手上,還不如在我老婆手上呢。

    老婆瞞我有道理,導播瞞我可就居心險惡。

    哨這時也嬌情地在那裡哭,埋怨基挺:我這麼辛辛苦苦把票子東躲西藏是為了誰?以為我瞞着你接了轉播費是為了給俺娘家嗎?錯了,俺娘家的人在兵荒馬亂的明朝都已經死絕了;既然沒有娘家可給,那麼我是為了什麼呢?以為是在西方嗎?以為我們的夫妻财産在婚姻階段中是分開的嗎?不,這是東方,這是小劉兒的故鄉,這是同性關系者的新故鄉,我們還是一幫新故鄉的老兒女,我的錢也就是你的錢,你的錢也就是我的錢了;既然是這樣不分你我,現在你見到我口袋裡藏了錢也就是你口袋裡藏了錢,你不興高采烈怎麼反倒要大發雷霆呢?你這樣做不是胡塗,不是反水,不是東西不分認不清我們的國情又是什麼呢?換句話說,你這樣做對得起誰呢?是的,既然是你我不分,我為什麼還要背着你把錢裝到我自己的口袋裡呢?我知道你接着又會提出這樣的問題。

    但我這樣做的目的,不是為了藝術嗎?當我不告訴你實況轉播的真情時,你的表演不是更松弛和更自如嗎?我們兩個配合好了,精彩了,轟動了,不是為我們今後的接片創造一個更有利的條件嗎?我把這個世界知道的負擔自己背上,我把這個世界不知道的輕松留給了你,到頭來你不為此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