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基挺·米恩與袁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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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因為基挺·米恩在操辦新聞發布會時摸了服裝和道具兩個小姑娘的下巴,家中的「女人」袁哨生了氣。

    本來在日常的和平的日子裡,當基挺背着一捆草,手裡拿着耙子牽着牛在暮色中走向他們的莊戶小院時,廚房的上空,正在飄着一股淡藍色的炊煙呢。

    基挺走到院中,放下Ai子,在槽上拴了牛,這時戴着一頂紅頭巾的袁哨帶着一臉溫馨的微笑就從廚房裡鑽了出來。

    廚房裡同時飄出一股誘人的晚飯的香氣。

    是透明的紅蘿蔔還是幽藍的西藍花?是豬肉炖粉條或是法式蚝油牡蛎呢?是黃色文明或是幽藍色的大海文明呢?袁哨在圍上擦着手,輕聲細語地問:「挺,收工了?肚子餓了吧?」 接着就端來一盆滾燙的熱水,放到基挺·米恩的腳下,讓他洗臉、洗腳和洗屁股。

    基挺解下腰裡紮的紅綢帶,一邊抽打着身上的土沫和草節,一邊溫柔地問:「我一天不在家,悶和孤獨了你吧?」 袁哨在那裡紅了臉,一邊扣着自己的紅指甲,一邊捏着自己的裙邊說: 「你還知道我在家悶得慌啊。

    可你知道我為什麼悶,為誰悶,悶個什麼又悶出個誰嗎?」 這時基挺已經洗完了一切,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人」,這時兩人就忘記了肚子餓和廚房裡正在燒着的飯菜,往往二話不說,風卷殘雲地就裹在了一起,接着就迫不及待地到屋裡上了床。

    一陣大呼小叫,連他們的鄰居卡爾·莫勒麗和女兔唇都聽見了。

    這兩個惡狠狠的女人說:「一到吃晚飯的時候就鬧春,從不讓人吃個安靜飯,碰上這樣的鄰居也算倒黴。

    真該對他們操刀一快或是用指甲抓死他們!」 接着就見他們的廚房冒出黑煙,傳出一股飯菜焦糊的味道。

    基挺和袁哨──兩個汗津津的人急忙下了床,連衣服都顧不上穿就沖到了廚房。

    但是一切都晚了。

    飯菜已經焦糊了。

    但兩個人還是樂此不疲。

    幹脆說吧,哨和挺的晚飯,沒有一天是不焦糊的。

    但在月亮升起的時候,兩人在自己的院子裡,一頓頓焦糊的飯嘎巴和菜嘎巴,兩人又吃得格外香甜。

    兩人邊吃還邊不好意思地用毛毛眼紮對方呢。

    這時唯一表達愛情的方式,就是争着對焦糊的飯菜做檢讨了。

    哨咬着嘴唇說: 「你在地裡忙活一天,回來又讓你在床上受累,接着還讓你吃糊飯,這一切都怪我。

    我不能算一個疼愛丈夫的好女人,我是一個壞女人!」 說着說着,就流下悔恨的淚。

    這時挺往往慌忙放下手中的碗筷──這個北美人,筷子使得還不太熟練呢,上前摟住自己的嬌妻,一邊給他擦淚,一邊小聲對着他的耳朵眼說: 「達令,一切都怪我,是我太急切了,才弄糊了這頓飯。

    急切起來,往往也忘記了溫柔呢。

    我剛才不算粗暴吧?我沒有弄痛你吧?&hellip&hellip」 哨又緊緊地摟住了挺,将頭紮在挺的懷裡,不好意思地一邊往裡邊拱,一邊搖着自己的頭,滿頭的钿钗锱珠亂動,耳唇上的兩個鑽石耳墜亂晃,弄得挺又有些攏不住自己了。

     當然這是在日常的情況下。

    這是在平時的和平的日子裡。

    但今天就和往常不一樣了。

    因為村中突然謠傳基挺·米恩在牛屋犯了作風問題,和兩個巴黎來的小妖精──一個是服裝,一個是道具,在那裡調情玩耍,這就惹急了家中的女人哨。

    當晚霞燒紅了西天的時候,當暮色一點一點抹抹濃厚起來摻進村莊的時候,基挺牽牛往家裡走,遠遠望見自己家的房頂上沒有像往常一樣飄起炊煙,基挺就預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了。

    回到家中,果然,鍋是涼的,竈也是涼的,女人哨沒有像往常一樣從廚房裡鑽出來,廚房裡也沒有飄出紅燒肉或是法式牡蛎的菜香,哨坐在廚房前的門檻上,正一言不發地悄悄地抹淚呢。

    屁大的村莊,哪裡經得起一樁謠言呢?怎麼到了同性關系社會,大家還像異性關系時愛關心别人呢?怎麼還是一傳十十傳百呢?傳着傳着,事情就傳得離奇和嚴重了。

    挺已經與那兩個女孩子上床了。

    還是本性難改呀。

    在同性關系的國度發生了這種事情,比在異性關系的國度裡發生這種事情還要讓家裡人感到難堪呢──吃醋倒還在其次。

    我們剛剛搞了革命不久,就有人要搞反革命了;我們剛剛主持新政,就有人要複辟回潮了。

    這個人不是别人,就是我們新村長、這場運動的領導者牛蠅·随人的新聞發言人基挺·米恩。

    他是代表自己呢,還是代表村長呢?這反映了一個動向呢,或是開了一口子呢?這用不用封井或是染頭呢?已經有好事者譬如六指、白螞蟻和俺爹,開始在村口拾糞的路上,截住村丁小路打問了。

    我們的村莊要向何處去?這樣下去,我們不就國将不國和同性關系将不同性關系了嗎?大家叨着旱煙袋當然白螞蟻叨着小蛤蟆向他賠償的新水煙袋在那裡發愁。

    當然,大家想來想去又想通了,我們不還是搞同性關系的初級階段嘛,難免有些舊社會遺留下來的陳規陋習,他摸了兩下女孩子,就讓他占了這個便宜吧。

    何況這些女孩子是巴黎來的也不是我們故鄉固有的,我們的基挺不摸,她們回到巴黎也得讓巴黎的男人摸呀。

    既然誰摸都是摸,基挺在巴黎之前摸了說不定還是給我們故鄉掙光呢。

    基挺雖然跟我們老哥幾個格格不入,路上見了我們這些老資格的故鄉人──對我們這些幾朝元老也不脫帽緻敬──他可真不懂禮貌讓我們生氣──你充的什麼大?大爺在故鄉橫行的時候,你不知還在哪個蠻荒之地的雲裡霧裡飄呢。

    我們這個文明古國。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現在這個世界上,就是在古國之中,還有幾個是懂禮貌的?倒退到過去的抗日戰争時期,他們見了城門口持槍站崗的鬼子還知道鞠躬,現在倒對我們充大了。

    可見人蛻化成什麼樣子了。

    就是自己的親兒子,你把身上的肉挖下來給他吃,他還不知道好哩。

    别說别人了,就說我兒子吧,俺爹這時站出來說,我就是整天把自己身上的肉挖給他吃,他整天還想着怎麼搗蛋和謀殺你呢,看他在作品中已經将他的爹爹臭成什麼樣子了?白螞蟻和六指叔叔也在那裡搖頭感歎,各人想起了各人的一段心事。

    ──雖然他不再給我們脫帽,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摸了人家的姑娘,還是比讓人家摸我們故鄉的姑娘要好一些吧。

    摸了外邊的姑娘,比起摸了同性關系國度之内的姑娘,處理起來性質還是不一樣哩。

    如果摸了裡邊的,就是有意破壞;現在摸了外邊的,我們隻能說他或判定他是一時走神和驢樁上拴不住缰繩。

    這樣分析起來,老哥幾個心裡才平衡一些。

    一切都能自圓其說了,大家也就分散開四處拾糞去了。

    唯有小路在臨散場時說了一句英勇的話: 「幸好他是摸了外邊的,如果是摸了裡邊的,别看他是村長的新聞發言人,在曆史上又做過副總統,現在是司法獨立,我照樣敢給他染頭和封井,渴死他們!」 當然這都是一幫事不關己的别人的議論了。

    因為事不關己,議論起來都有些大而化之,但具體到基挺·米恩的「女人」袁哨這裡,事情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她」對這個事情的看法恰恰和六指、白螞蟻和俺爹扭了個個兒,哥兒幾個看重的社會方面,恰恰是「她」所不重視的,社會影響在夫妻關系中頂個球用,過去我在曆史上主公(主公和公主隻差一個字,看來由主公到今天為人妻的公主,也不是偶然的喽。

    )都當過,還不明白社會影響是一個什麼東西?我現在注重的不是社會影響,而是他為什麼摸了别的女人和跟别人上了床。

    對于我這家中的女人來說,其它所有的女人都是外邊的,已經無所謂故鄉或是巴黎了,已經無所謂她是誰了。

    我現在要的是一個結果,你是摸了一個或是兩個?是摸了兩個或是三個?&hellip&hellip或是像外界謠傳的那樣,不僅僅是摸了幹脆連床都上了?你小子要一點一點給我交待清楚。

    别看我平時挺溫柔,真惹得老娘性起,任你奸似鬼,讓你喝了老娘的洗腳水。

    以前房頂上冒着炊煙,今天就别冒了;以前裡面飄出了肉香和牡蛎香,今天就讓它飄出大糞香吧;以前我給你端洗臉洗屁股水,今天就讓你喝老娘的洗腳水吧。

    過去溫柔的哨,今天就這樣氣呼呼地坐在廚房的門檻上,等待着「她」男人的歸來。

    旁邊的鄰居兩個長舌「男」卡爾·莫勒麗和女兔唇這時也都興奮地把耳朵貼到了隔壁的牆上,等待着戰争的爆發。

    已經好長時間沒聞到血腥味了。

    兩個在世界上原來是惡狠狠的女人現在是惡狠狠的「男人」已經像兒馬聞到骒馬的騷味一樣在那裡熱血沸騰。

    甚至「他們」已經通過氣功和香功告訴袁哨,基挺和外邊的小姑娘已經上床了。

    我們親眼所見。

    BBD和NHD,也已經向哨購買到了這場戰争的實況轉播權,當然他們電視台内部也有不同意見,有人說得看一半劇情再轉播,同性關系運動剛剛開始,這樣的矛盾擺在魚龍混雜的觀衆面前,誰知他們感不感興趣呢?也有人說要當即立斷全程買斷,就是因為剛剛開始,觀衆才對這個感興趣呢。

    剛開始就鬧矛盾有什麼不好?這就是新聞熱點和焦點了。

    就是拋開這個矛盾不說,不說他們現在的狀況,不說同性關系,單說以前和曆史,一個是過去的副總統,一個是過去的主公和公主,現在他們的青春還原和克隆,擱在一起還能不好看嗎?于是就決定購買。

    我們故鄉的少女哨,這時懷裡已經揣着大把大把的綠票子,來和基挺鬧這個矛盾。

    這就使我們發生了一點懷疑,這場鬧劇也許就具有表演性了。

    任你基挺再狡猾和精明過人,怕也鬥不過我們故鄉的一個少女了。

    在這場鬥争中,我們故鄉取勝是無疑的了。

    電視攝像機架到了哨的土房上和瓦房上。

    空中的衛星就定點在哨和基挺的家院上空。

    看到因為自己家的一點屁事,電視轉播人員來了這麼一大批,我們的哨除了剛才的憤怒,突然又有些興奮了。

    這種在衆目睽睽之下衆望所歸的明星的日子,「她」老人家也已經久違了。

    現在離三國他當主公的日子,已經有多長時間了?從這個意義上,「她」覺得同性關系運動搞得實在是好,它使每一個人又找到或者說是還原到自己的位置。

    斷檔一千多年的日子,到底每天是怎麼過的?哪裡還有一點生命的活力和鮮亮呢?但今天不同,就要重新開辟一個曆史了,我就要重新活在衆人的目光之下告别無足輕重的日子。

    從這個意義上,自己的丈夫摸人家小姑娘的臉還是好事呢,沒有這一摸,哪有現在的繁華景象呢?哪怕他真的上床了呢。

    想到這裡,「她」又有些不生氣了。

    「她」覺得「她」甚至可以原諒基挺了。

    但這也是一時的胡塗想法。

    「她」又知道,如果「她」現在原諒了基挺,眼前的一切繁華,又都不存在了。

    人家的轉播,也是白轉播了。

    大家要看到的,就是「她」是如何不原諒基挺的。

    這也是打虎上山和逼良為娼了。

    基挺,我的夫,不是我心狠,不是我不原諒你,而是事情到了這一步,我也是将軍下不來馬呀。

    我要下馬,社會和人民不答應一樣啊。

    就好象我當年想從主公的位置上退下來,社會和人民不答應一樣。

    想一想,當一個名人是容易的嗎?有好多事情,并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呢。

    你還得注意自己的公衆形象呢。

    我現在也隻能隻顧自己而顧不得别人了。

    所以「她」在基挺沒有回來之前,在攝像機還沒有打開和衛星沒有轉播各國的電視都還在那裡播無聊的其它社會新聞和言情片的時候,「她」自己先在廚房門口找到了一個最佳的鏡頭位置──門框,倚在門框上的小媳婦,是多麼地随意和有風采呀。

    「她」知道這一點事先的準備和選擇,對于将來曆史的重要和寶貴。

    到了将來,這都是珍貴的曆史鏡頭和資料呀。

    攝像人員對這一點倒十分滿意,因此哨也有些洋洋自得。

    一千多年的感覺,到底還是藏在心中啊。

    漫山遍野之中,靈魂還在呀。

    一有風吹草動,就可以還陽啊。

    這種費盡心機的等待,又包含着多少辛酸?想到這裡,哨不知不覺地流下了一滴豆粒大的淚。

    一看到這淚,攝像人員以為這個演員已經提前進入了情緒呢,就在那裡大叫: 「你摟着點,現在還沒有開始呢,我們租的衛星,還不到轉播時間呢。

    你現在就在那裡瞎哭,把淚都哭幹了,等會兒開了機,你又該如何呢?」 說得哨也不些不好意思起來,這時也「噗嗤」一聲笑了。

    接着從連衣裙口袋裡掏出一張口紙,将臉上的淚痕擦去,攏了攏自己的雲鬃,貼了貼自己的花黃,又描了描自己的眉眼,不再胡思亂想,在那裡專心緻志地等待着基挺的歸期,在那裡看着燈光師布光和等着衛星轉播時間的到來。

    想到因為自己的一點吃醋,就這樣驚動了世界,「她」心裡還是有些激動,「她」害怕到時候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呢。

    「她」害怕到時候戲有些過呢。

    「她」甚至想到因為這個跟基挺大吵大鬧──自己又背着基挺兜裡揣着大把大把的美元是不是不道德呢?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一切都來不及重新考慮和糾正了。

    時間正在一分一秒「滴哒」「滴哒」地響着。

    電視轉播已經開始倒計時了。

    基挺來得倒正是時候。

    基挺就是這樣渾然不覺和提心吊膽──他擔的卻是另一方面的心呢──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攝像機開始轉動了,衛星開始直播了,全世界都看到了基挺那渾然不覺的傻樣。

    全世界就他一個人蒙在鼓裡了。

    土房上和瓦房上的電視轉播人員,都在那裡捂着嘴悄悄地笑呢。

    這時我們的基挺,顯得是多麼地憨厚和可愛呀。

    世界人民對他編織了一個陰謀,而他在這種陰謀中還渾然不覺──我們在這個陰謀中,猛然看到了我們自己呢;這時的全世界人民,甚至對基挺還有些同情呢。

    基挺邊走還邊往家門口的椿樹上抹了一把鼻涕呢。

    當他看到自己的廚房上沒有像往常一樣飄出淡藍色的炊煙的時候,他開始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但這時我們的基挺犯了憨人和愚人的雙重錯誤。

    他不但沒有想到房上的攝像機,連以前自己在牛屋犯的錯誤也忘記了,而是想到家中的「她」是不是病倒了呢?怎麼會突然不冒煙呢?想到這裡,他腳步還有些加快,他完全沒有想到這是自己的東窗事發和全世界對他編織的一個陰謀。

    他的這種錯誤而又天真的想法,又一次增加了我們轉播的戲劇性。

    土房和瓦房上的轉播人員,已經在那裡悄悄地鼓掌了。

    我們的基挺,是以一種急切和關心哨的态度來到家中,他沒有想到哨正坐在廚房門前生氣呢。

    當他看到哨在門檻上坐着而不是在屋裡病床上躲着,他心裡已經松了一口氣。

    他甚至還上前把手放在哨的腦門上試一試溫度,看「她」是不是發燒;如果發燒,是因為什麼引起的呢?是病理性的還是心理性的呢?是不是因為我今天在外邊呆的時間過長,長時間沒有見面,肝腸寸斷和百爪撓心鬧的呢?甚至是不是因為我今天晚到了幾分鐘,過去這個時候我們已經上了床飯菜已經開始焦糊今天晚到了床沒有上飯沒有糊所以就急得上火竈上就不生火了呢?我的親親,你務必不能這樣呢;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早回來有早回來的好處,我們可以早一點迫不及待地上床;但晚回來也有晚回來的優點,我們的激情就準備得更加充分。

    甘蔗沒有兩頭甜。

    婚姻就好比一串葡萄,如果我們把前邊的好葡萄和甜頭吃盡了,會不會剩在後邊的都是壞葡萄和酸葡萄呢?這樣反倒有些危險呢。

    哨,你不要發燒,我來給你解釋。

    我來給你說些外邊世界的笑話解解悶吧。

    你裹着小腳,足不出門,對外邊精彩的世界也所知甚少,這樣就談不到婦女解放和容易把思想紮到死胡同裡轉不過車來了。

    我給你說說張三燒着李四的狗尾巴了吧,我給你說說蛤蟆又紮着老鼈了吧,我給你說說大家在夕陽西下的時候,又聽到曠野上豬蛋的嚎聲了吧&hellip&hellip如果你覺得這些社會花邊新聞沒有意思,我就給你說說工作上的事吧。

    你的丈夫現在是什麼人?你的丈夫不是等閑之輩,他是咱們這個同性關系者回故鄉的新聞發言人,當然同時也就是咱們村長牛蠅·随人的新聞發言人了。

    但是我明确地告訴你,以我從政多年的經驗,我覺得牛蠅·随人并不是一個成熟的領導人呢──背後議論領導當然不對,但我們不是夫妻嗎?雖然隔牆有耳但我們現在不是說着夫妻之間的悄悄話嗎?一個領導如果不成熟,就好比一個西瓜切開是白瓤一樣,我看他維持的時間不會太長,他也是一個過渡人物呢。

    (當後來的事實果真證明了基挺這一點看法的時候,基挺和哨已經恩恩怨怨地到了頭打了離婚,已經相互在街頭和趕集和趕馬紮的大路上形同路人,但是在牛蠅·随人下台那一天,基挺為了證明自己過去的正确因而也想捎帶其它方面的正确,又興沖沖不顧一切地跑到了我們村的寡婦哨家。

    他進門就想喊:看,還是我正确吧?但他進門一看,哨正在床上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在一起呢,也就張口結舌和萬箭穿心了。

    隻有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知道,他在内心,還是沒有忘記哨和還是愛「她」的呀。

    當然這是後話了。

    現在他還在幾年前對着他沒有發現的攝像機和沒有發燒的老婆興緻勃勃地演講和背後說領導的壞話呢。

    )──這些大的方面就不說了;他不但大的方面不行,小的地方也處理得一塌糊塗。

    當了村長,大事不抓,首先開刀的是要換新聞發布會的地點,也不提前通知我和記者,這世界不就亂成一鍋粥了嗎?不在牛屋開,你要到哪裡開?我在巴黎已經定做了服裝,人家已經來人讓我試穿了,你說牛蠅這不是搗亂嗎?──當基挺口無遮攔地在那裡滔滔不絕的時候,在哨聽起來,一切就是不打自招哇。

    巴黎果然來人了,果然來姑娘了,他果然摸人家的下巴和人家上床了。

    如果别人這麼說,我還可以把它當作一種謠言和人言可畏,現在你自己招認了,你又該怎麼抵賴呢?我都替你為難。

    但我們的基挺,這時還渾然不覺呢,還在那裡給自己罪加一等和制造罪證呢。

    ──我們所有看實況轉播的人,這時又開心地捂着嘴笑了。

    這個傻小子。

    這時他的手又摸到了哨的頭上,又想給「她」試溫度。

    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的手這次還沒有接觸到哨的腦門,世界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因為他的手在空中,已經讓哨給打了回去。

     「去你媽的!」 多麼地粗野。

    這是過去他沒有聽過的話。

    他一下愣在了那裡。

    他一下有些猝不及防。

    他甚至在那裡就事論事地想着哨的言語:去我媽的?為什麼要去我媽的?去我媽的什麼?我的媽在萬裡之外和地球的另一邊,怎麼就得罪「她」了呢?如果不是我媽而是我的問題,那為什麼還要去找我媽呢?小劉兒的故鄉,就是這樣不成熟嗎?──他倒怪我們不成熟──我已經是成年人了,不需要保護人了,為什麼找我媽?我不懂呀。

    ──但他的這點歐洲人的不懂,又被哨誤以為是男人常用的裝蒜,本來哨還不憤怒或者憤怒是因為劇情的需要假裝的,現在我們故鄉的少女就因為基挺這個關于媽的态度而真憤怒了。

    和成年人真是談不得戀愛,談的時候倒顯得不錯,他一切都知道照顧你;但到手之後,他一切精明過人──我們的愛情純潔而又單純,他卻一切都經曆過;出了問題,他還用裝蒜來蒙混過關──你還拿我的青春和愛情當不當一回事了?哨越想越氣,這時「她」不但代表他自己,而是代表所有和成熟男人談戀愛的天下少女又罵了一句: 「不但去你媽的,還去你爹的呢!」 因為哨這句話罵出了天下少女的心,電視機下就有人叫好。

    這使成熟男人──不但是心成熟關系也成熟的基挺在那裡更加摸不着頭腦了。

    昨天這個時候不還在床上嗎?一切不都好好的嗎?怎麼隔了一夜,今天就亂套了呢?昨天還是一個腼腆的少女,今天怎麼就變成一個母老虎和母夜叉了呢?這裡的女人就是這樣沒有正性和反複無常嗎?過去的一切恩恩愛愛都是假的和不算數了嗎?說過去就過去了嗎?到底是因為什麼?基挺的這點感情和台詞,也說出了天下所有男人的心裡話。

    于是同樣得到了電視機下的叫好。

    當然上風還是讓母老虎哨繼續占着,哨得意洋洋地接着說: 「任你奸似鬼,喝了老娘的洗腳水。

    直到現在我才相信,深淵有底,人心難測。

    現在──咱倆的事說說吧!」 就像警察堵住了違章的司機,小牢子提出了犯人。

    說說吧──車是你們截的,人是你們抓的,讓我說什麼呀。

    理由和原因不都在你們手中嗎?但是他們就是不說,就是要反客為主地讓我們說。

    如果我們說得對不上他們的理由和茬口,他們就讓我們重說。

    看你們這點貓玩老鼠的心理有多麼惡劣。

    還不如一口吃了我們呢。

    基挺也像所有的司機和犯人一樣傻不愣登地張着嘴說:「你讓我說什麼呀?」 由于不知道說什麼,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基挺們心裡倒是有些發虛和在心裡打鼓了。

    抓住的到底是哪一條呢?誰還沒有一點纰漏和前科呢。

    他的這點猶豫不定的表情,又一次獲得了全世界電視機前觀衆的好評。

    到了這個時候,購買衛星轉播權的老闆已經說: 我們這次轉播能夠賺錢,已經是闆上定釘的事了;無非是賺得多和賺得少的問題了。

    如果戲劇情節這麼發展下去,我看是要火爆和爆滿。

    廣告客戶的電傳,已經快把直播室的房頂給沖了起來。

    這個xx巴基挺,過去他當副總統的時候倒沒有什麼出色的表演,一笑臉上的表情就牽強,一說話就驢頭不對馬嘴,還不自知地有點人來瘋和想起哄;沒想到他棄政從事同性關系事業,露出傻小子本相的時候,在銀屏上竟是這麼光彩照人。

    他終于在生活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從這個意義上說,我是同意剛才小劉兒的說法和寫法的;對于同性關系運動,我們輿論界也要有一個公正評價。

    我估計這場劇演下來,基挺還不得成為又一個康城影帝?他的身價和片酬,我想會超過瞎鹿。

    ──當然他的這一點評,馬上惹得瞎鹿不高興。

    他不現在還沒到康城嗎?他不現在還不是康城影帝嗎?他現在的片酬不是還沒有我高嗎?在一切還沒成定局的情況下就把明天的假設當作今天的事實──也就是拿虛假的明天來壓真實的今天的做法我是不會同意的。

    我們向前看就不要今天了嗎?今天到明天之間,什麼事情不會發生呢?昨天到今天,可以由陽光燦爛到烏雲密布,由溫柔的少女到撒潑的母老虎,由有炊煙到沒炊煙;今天到明天之間,就不會發生什麼嗎?瞎鹿在那裡憤憤不平。

    但大衆可不管他們的藝術争論,引起我們注意的,還是當今的新星基挺。

    基挺就在屏幕上張着嘴,瞪着眼睛看着哨的嘴。

    苦惱得眼睛裡已經白多黑少;這個警察和小牢子是什麼意思呢?讓我說什麼呢?你自己的事你還不知道嗎?既然不知道,就蹲在那裡好好想一想吧。

    警察和小牢子說。

    看來不想一想和說一說還真過不了關。

    基挺搔着頭上不多的黃毛猜測: 「過黃線了?」 哨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基挺:「沒打轉向燈?可我在這個路口不左轉呀。

    」 哨搖了搖頭。

     基挺:「要不就是闖紅燈了?」 哨還是搖了搖頭。

     在監獄的預審室裡,基挺提着抽去褲帶的褲子在那裡試探: 「我偷了三角鐵?」 哨搖了搖頭。

     基挺:「我犯了政治錯誤?可我下台好長時間了。

    」 哨搖了搖頭。

     基挺:「是個人的還是集體的,你也給我提個醒。

    」 哨:「是個人的!」 基挺:「要不我就是犯了作風問題,跟人家亂搞了?」 哨聽到這裡,上去就抽了基挺一個嘴巴子: 「這可是你不打自招。

    這次你可說到點上了。

    既然說到點上了,我就得在這個點上給你打住!」 基挺這一巴掌挨的,血已經順着嘴角往下流。

    這時土房上和瓦房的轉播人員開始不滿意了。

    他們不滿意的不是基挺,基挺還是一個好演員;他們不滿意的是哨的表演。

    戲還沒到高xdx潮,就讓出了血,這就有些過了。

    沖突過早地激化,高xdx潮過早地掀起,不也預示着戲就要過早地結束嗎?轉播時間還早着呢,如果弄得虎頭蛇尾,弄得高xdx潮的掀起缺少鋪墊因此顯得這高xdx潮特别牽強附會,就像床上某些時候因為時間和情緒的緊迫出現這種情況一樣,可讓人有點掃興。

    還不單是一個藝術問題呢。

    如果上來就見血,讓人如何看待這場同性關系運動和小劉兒的故鄉呢?同性關系動不動也像異性關系一樣拳腳相向嗎?是換湯不換藥嗎?那我們還搞它幹什麼?這就影響大局了。

    這就不是一點嘴血的問題了。

    接着還會牽涉到同性關系運動地點的選擇上,為什麼要選擇小劉兒的故鄉呢?你們在新聞導向上不是說那是一個溫柔富貴之鄉嗎?怎麼我們看到的現場直播,竟出現這麼一個母老虎呢?如果小劉兒的故鄉是這麼一個樣子,當初為什麼要選擇這樣一個地方呢?地點是誰選的呢?主意是誰出的呢?──本來這些社會的人倫的地域的和關系的問題都和我們電視工作者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