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牛屋理論研讨會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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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開到這裡,到會的人介紹到這裡,已經中午了。

    牛屋外糞堆邊電線杆上的電喇叭裡,開始報時間。

    幾聲長響和一聲尖叫之後,BBD的英語在說:「剛才最後一吱紐,是巴黎時間正晌午頭!」這句話一落,會議室裡炸了窩。

    大家都開始起哄,紛紛敲着飯盆、面盆、臉盆和尿盆,要求早點結束人物介紹,早一點吃飯。

    因為村裡的叔叔大爺們,許多人來開會的動機,并不是沖着同性關系來的,而是沖着中午的自助餐。

    雖然聽了你們的介紹我們也有些感動和投入,但現在都正晌午頭了,我們還是得先吃了飯再說吧?有什麼事下午不能接着再讨論嗎?這時就有人開始埋怨會議的兩位主持人──豬蛋和俺孬妗,說他們介紹人的時候,是有些太拖拉了,有些意識流和拉大車了。

    這樣下去怎麼行呢?就不能改變一下文風和會風嗎?沒有重點,沒有起伏,沒有高山和大海,哪裡就顯得出平地來呢?沒有我們的故鄉,哪裡就輪着介紹你們了呢?為什麼不突出我們故鄉的鄉親,而去長篇大論介紹一些外國人呢?還有點民族自尊心沒有了?──說到這裡,大家突然又醒悟過來,原來這個會議的主題,是要說同性關系,這和我們故鄉的人和土地,倒沒有太大的關系;我們是同性關系者嗎?還真給說得忘乎所以了,還真一下給說蹿了。

    大家像剛才批評别人一樣,現在又有些自責和自嘲地笑了。

    好了,一切都不說了,但我們肚子餓了,說吃飯總沒有錯吧?接着又敲盆打碗,起哄吃飯。

    俺爹這時又露出下作樣子,一下跳到了桌子上。

    他不顧我臉上挂不挂得住,又故意顯能似的在那裡面紅耳赤脖子上的青筋清晰可見地喊:再不開飯,我可要打孩子了;我肚子一餓,可有打孩子的習慣。

    最後還是衆人把他拉下了台,豬蛋和孬妗紛紛說,行了老劉,剩下沒幾個人了,我們接着介紹得快一點,介紹完就吃飯,有問題下午再讨論,可以了吧?可他們沒想到,俺爹是個「人來瘋」,你不搭理他,他自己就像旱地的莊稼等不來雨一樣隻好自己可憐自己蔫在了那裡;你要是答理他,他就忽雷閃電地來了勁。

    莊稼變雷電,也是俺爹的一大奇觀。

    現在他見兩個主持人給他讓步,他就忽雷閃電地來了勁。

    他跺着桌子說:繼續介紹可以,但我給你5分鐘時間;超過5分鐘,我就要給你們拔麥克風!接着捋着胳膊,在那裡試着拔麥克風的樣子。

    沒想到他這麼一鬧,還真把兩個主持人給唬住了。

    俺孬妗是一個外地人,來這裡人生地不熟,何況人家過去是貴族,哪裡見過這樣的莽漢?考慮到以後還要在這裡開展工作,小不忍則亂大謀,于是就忍了。

    豬蛋本來不怕俺爹,但考慮到俺爹現在已經不是俺爹,他所以敢這樣,或多或少代表着衆人的一(以下一段,手上的文本是亂碼——無痕茶樓注)Party,這是同性關系者俱樂部,這裡不是慈善機構。

    好了,就像美國情報局的高級官員一樣,我們趕緊瞜一眼黑名單,接着吃我們的小牛排吧。

    酒足飯飽之後,回過頭來再看這些被拋棄的、不被重視的、被污辱和被損害的弟兄,我們心裡才有些傷感。

    不過這時你再看那些不被重視的弟兄,他們倒早已把剛才的被拋棄、被污辱和被損害給忘記了。

    他們也正跟我們一起搶牛排。

    一個弟兄為了和白螞蟻争一片挂在牛排上的牛腰子,這個意外的牛腰子到底是挂在你夾的那塊牛排上還是挂在我夾起的那塊牛排上,兩個人已經大打出手。

    這時你感到你的傷感純屬多餘。

    我們沒必要替世界擔心什麼。

    世界會自己愈合自己的傷口。

    我們還是安心地在胃裡消化我們的牛排吧。

    濟濟一堂的是我們嗎?還是一群牛排呢?是我們在談戀愛呢?還是兩個牛排呢?是我們在開同性關系者回故鄉的會議呢,還是一群牛呢? 會議出席者還有: 牛蠅·随人男,同性關系者。

    一個蘇格蘭混子。

    也是個「人來瘋」,随潮流。

    上過兩年大學。

    在大學裡沒見他讀過書,就見他整天追逐女孩子,追逐時髦和新潮流。

    開花臉。

    剃一撮毛頭。

    參加學生運動。

    現在見世界上又時興起同性關系者回故鄉,便又以此為時髦,沒問它的由來和發展,來龍和去脈,就興沖沖地參加了。

    他這種盲目追随和參加,就使同性關系者回故鄉的隊伍有些混雜和不純,純度低了。

    他最容易在潮頭上翻花,也是當運動處于低潮的時候,最容易發生動搖的人。

    在運動開始的初期,為了壯大隊伍,為了聲勢和門面,吸收這樣一些人參加是必要的;但随着運動的發展和深入,就有一個改造他們或是純潔隊伍的任務。

    不知這一點同性關系者的帶頭人俺孬妗意識到了沒有。

    一到俺故鄉,牛蠅·随人便發出一種怪論。

    他說:這牛蠅都不拉屎的地方,怎麼會是滋生牛蠅和同性關系者的土壤呢?他已經嫌我們的故鄉窮了。

    這話是能夠動搖軍心的。

     橫行·無道男,同性關系者。

    一個瑞士的要飯花子。

    不是所有的歐洲人都是富翁。

    這使我故鄉的鄉親得到不少安慰。

    他參加同性關系回故鄉的目的就更加不純了,純粹是為了混碗飯吃。

    就好象要飯的都希望自己犯法好到監獄裡吃飯不掏錢一樣,他就是把這裡當成了監獄。

    他到了以後跟記者說:這裡荒涼得跟西伯利亞一樣,還不是監獄嗎?這種言論又在世界上引起了一場混亂。

    也使我們鄉親的自尊心大受傷害。

    但他一個要飯的,你能把他怎麼樣呢?我們隻好把他當成另一個髒人韓。

     ──接下去還有一些同性關系者,德性也和牛蠅·随人和橫行·無道差不多。

    籠統地說,就是一群混子,和同性關系回故鄉的宗旨、原則和最終目的毫不相幹。

    有他們是八兩,沒他們是半斤,說不定沒他們倒是比有他們更純結。

    快吃飯了,我們就是不介紹他們、把他們省略掉也罷。

    當然這又激起了一場民憤。

    但這種民憤在大鐵闆擡上來的嫩牛排面前,馬上就煙消雲散了。

    他們本來就是來混肚圓的,在牛排面前,他們的主張和民憤、真理和正義,頃刻間土崩瓦解。

    他們憤怒的吃相,不比白螞蟻等人好多少。

    要說我們在這個人物介紹上有什麼政治陰謀,就是鑽了他們自己不争氣的肚子的空子。

     ………… ………… ………… ………… 列席者若幹 記者若幹 閑人若幹 不明身份和不懷好意的人若幹 公雞若幹 癞蛤蟆若幹 花豬若幹 ………… ………… 濟濟一堂 說話就到了下午。

    大家酒足飯飽。

    俺爹拍着肚皮,打着飽嗝,掐了牛屋牆角掃帚上一根柴禾棍在那裡剔牙。

    酒飯都不是自己的,大家都有些吃撐了。

    酒也有些喝醉了。

    不是自助餐嗎?不是自己管自己嗎?既然是自己管自己,就用不着像大家圍在一起吃大桌菜那樣相互招呼和客氣同時也是相互妨礙和監督了。

    你想怎麼樣,就可以端着盤子在幾個菜前面來回穿梭。

    怎麼穿梭都是正常的。

    整個大廳既是大家的,又是你個人的。

    不像吃大桌菜,每個人的座位都是固定的;哪個菜離你遠了,你也不好故意把菜轉到你面前;轉到你面前的菜,你也許正好不愛吃,但人已經在讓你了,「吃一點,吃一點」,于是你就違心地吃了一點。

    吃着吃着,就胡亂吃飽了,一切都不符合自己的心願。

    許多上流社會的人經常說:飯整天吃得累人。

    我們這些村裡的鄉親初聽起來,以為他們是在矯情;現在我們信了,不是矯情,事物的本身就是這樣。

    人家是貴族,用不着靠跟我們說假話來支撐人生和門面。

    我們的日常習慣,就是端一個大碗蹲到街上來吃;外在的形式是擁動和流竄。

    這和西方傳到中國的自助餐在形式上不謀而合。

    老曹和老袁現在也喝得醉醺醺的。

    他們在一起就交換了對這個自助餐的看法。

    他們兩個都說,歐洲是有許多毛病的,好長時間沒到那裡訪問了;我們在台上的時候,中國和歐洲還沒有建交;如果那時建交了多好,我們兩個肯定是在各人忙着各人的出國訪問而不是在忙着打官渡之戰。

    當然,歐洲是有毛病的,特别是老曹和老袁都沒到那裡訪問過,它怎麼會沒有毛病呢?但有一點還是可取的,就是他的自助餐。

    這是我百十年來吃到的最舒服和最自然的一次飯。

    包括大清王朝在縣城賓館給小麻子選美,夥食也沒有這麼入口過。

    我吃了這自助餐,喝了這洋酒,我就像一下子回到了三國,你說呢老袁?老袁和老曹的意見一般是很難統一的,現在老袁竟點着頭說,就是這樣,就是這樣老曹。

    ──意見竟統一到了一起。

    當然了,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兩面性,自助餐也有自助餐的毛病。

    它的毛病就容易在夾菜(特别是夾小牛肉時)、盛飯、盛湯和倒酒時引起混亂和争奪。

    雖然我們知道自助餐不管飽是不會拉倒和草草結束的,但是我們還是對我們的肚子和自助的飯菜不太放心。

    我們一下迷失了方向,我們不知道它們的大小和多少。

    大小多少是我們打小說話就學到的語碼,但到現在我們反倒對它們不自信了。

    我們過去對時間揮金如土,現在我們對時間卻格外地吝啬和急迫:還是先讓我來。

    我不管領袖是不是在這裡。

    我們這時擁擠、争吵和打罵的聲音,我們自己聽起來都有些不好意思,我們平時都沒有這麼無恥過。

    我們想向貴族學習,附庸風雅,但等到我們與貴族相見和同處一室或同處一床時,他們反倒擴大了我們的無恥。

    但既然已經這麼無恥了,我們也就放心了,我們倒顯得像孩子一樣天真和可愛。

    于是我們吃也吃撐了,喝也喝多了。

    每個人盤子裡都剩下一堆菜,每個人都被酒潑了一身。

    我們面紅耳赤、醉意朦胧、勾肩搭背和東倒西歪地坐在了下午的會議桌前。

    你們讓我們讨論什麼?世界在哪裡又出了問題?就這樣輪到我們來決定别人的命運了嗎?我們的每一票,都能決定導彈發不發,炸彈炸不炸,千百萬人是活着還是死去的問題嗎?是把戰火引到中東還是引到危地馬拉?是南越的問題還是南韓的問題?是種族問題還是男女作風問題?你摸了那個模特的屁股了嗎?如果是一個模特,我們可以替你遮掩,但如果是一個民族,我們可就無能為力了國務卿先生;我們對付得了一個模特,但我們對付不了一個民族。

    當然有時事情恰恰相反,我們能對付一個民族,我們對付不了一個女人。

    但今天的問題是,我們對付得了一個世界,但我們對付不了自己的胃。

    自助餐傷了我們的胃,也傷了我們的神經。

    我們是在酒意朦胧和醉意醺醺的情況下,來讨論一些決定别人當然也是決定我們自己命運的重大問題。

    我們一點不以為恥,反倒理所當然地想:我們就這麼輕松、放肆、無計劃和無頭緒一次,我們不舉重若輕而是舉輕若重一次,我們又怎麼了?漫無目的地随遊,無緣無故地哭笑,杯盤狼藉之下,就像走到了天地的盡頭,默默無語或是大哭而返,又怎麼了?我們從菜系裡看不出我們的人生,我們從酒杯裡看不出我們的前途。

    開什麼會,什麼意思?誰給我們提供的這個場合和機會?誰給我們擺的這個自助餐和自助酒呢?我的親人,我的親親。

    誰能與我同醉?今天所有的朋友!──大家在那裡大聲喊。

    連偉大的世界模特和世界級的黑歌星都在這裡,她們與我們同醉。

    醉了以後就與我們稱兄道弟,勾肩搭背,吆五喝六,醉對着我們的嘴,手腕上的金環、脖子裡的玉圈、圓圓的耳垂上的花綠的耳墜、衣襟上的玉佩和十個腳趾頭上的豆蔻,都随着她們身體和身材的動作叮當作響;這響就響在我們的周圍和我們的耳邊。

    接着我們就抱在一起痛哭;至于抱了誰,誰先抱了誰誰後抱了誰,這在平時會引起決鬥和官渡之戰的事,在這裡統統不重要了。

    你先抱,你先上,你先弄,我在後邊排隊等着。

    我們一同回到了彬彬有理的周期。

    用不着再克已複禮。

    我們恰恰用不克已的放縱,達到了複禮的目的。

    誰都不上來擁抱那張開臂膀的美人兒。

    最後倒是弄得那美人有些着急了:我操,你們不管誰先弄,你們先上來一個呀,總不能讓我在這裡幹等着呀,時代就不發展了嗎?狗和貓,哈蟆和公雞,也在那裡高挑着嗓子唱起了悲涼的歌。

    是意大利詠歎調嗎?是小寡婦上墳嗎?是失去了愛情又失去了職業嗎?瞎鹿,你在那裡瞎鬧什麼,為什麼不把你的二胡拿出來伴奏?公雞伴奏,母雞在那裡揚着脖子打起了鳴。

    雞飛狗跳,蛤蟆在那裡跳上了舞。

    這就是緣分,這就是緣故,這就是人生。

    瞎鹿,你不虧是偉大的民間藝人,你一曲二胡拉開,一個過門拉出,就高入雲霄和撕裂了我們的心。

    我們都是一批口讷的人呀,我們自己的情緒,盤桓在我們的胸腔裡抒發不出來,我們隻好借助你外表看很單調的兩根弦。

    弦弦,你把我們的心都給掏空了。

    言有随梆唱影,行有虛與委蛇。

    親人,你為什麼要告别故鄉?告别故鄉的人到底有多少?劉全玉也算一個嗎?劉全玉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他沒有給我們帶來什麼。

    他不會拉二胡,他就會唱民歌。

    全玉,也許我們又錯怪你了。

    遠行的兒女,你心裡有什麼話,你就對我說,你不該拋下哥哥去投黃河。

    我們站在黃河邊,看着滾滾東逝水,我們也像任何領袖站在這裡一樣心潮難平呢。

    全玉,你受苦了,你就就着瞎鹿的二胡,唱一首你發自内心和肺腑的衷曲吧。

    我們知道你在歐洲課堂上講的都是扯談,都是為了在世界上糊口而隻好對世界言不由衷。

    現在不同了,現在是在故鄉。

    月是故鄉明,而決不是美國圓。

    現在是自助餐,吃過就走,用不着擔心到底有誰來買單。

    你就就着故鄉的月亮地兒,以故鄉的飯菜為底蘊,唱出來你心中的歌吧。

    沈姓小寡婦,你也到前邊來,曆史的重任,今天的不平,怎麼就單單落在了你一個人頭上了呢?沈姓小寡婦馬上用袖掩上了面。

    大哥哎,從古說到今,說不清我未亡人的可憐和辛酸。

    政治可以改朝換代,花開可以花落,大浪淘沙,怎麼就我成了一個千古風流人物了呢?我是感謝小劉兒呢,還是用刀殺了他個冤家呢?他也許是一片好心,但對我這樣的青春女子來說,也是一個好不容易的煎熬歲月呢。

    老曹老袁,别像鬼魂一樣可憐巴巴地站在我的面前。

    還想重溫舊夢嗎?還想破鏡重圓嗎?你們怎麼不撒一泡尿照一照自己的烏頭嘴臉。

    有幾個青春小女子,還想在事情過去許多年之後,再見到她以前的情人呢?特别是當這個已經衰老的情人,現在混到了無家可歸和撿破爛的地步。

    我從卡迪拉克或掉着金色糞兜的小毛驢身上下來時,面前突然站着一個撿破爛的,你告訴我,他就是我過去的情人。

    小劉兒,你這不是故意給我添堵嗎?你這不也是以權謀私因為在生活中得不到别人就在文字中剝人衣服摧殘人的靈魂和糟蹋人的精神嗎?過去他們是丞相和主公時,我跟他們在一起;現在他們已經在撿破爛了,為什麼還要把我跟他們安排在一個村莊?世界那麼大,村莊那麼多,光我們的祖國,就有3600萬平方公裡,為什麼不能把我跟這兩個癟三拉開一些距離呢?我不想天天見到他們和你們。

    今天不是喝多了,我也許還礙着臉面不說呢。

    如果要徹底放開說的話,我說的人中也包括白螞蟻、劉老孬、郭老三和六指等人呢。

    他們和我總算是一茬人吧。

    他們對我什麼時候懷過好意呢?就連比我低一輩兒的白石頭和小劉兒等人,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一見我從街上走過,就藏在牆角裡指指戳戳,這群小xx巴孩,嘴裡怎麼說心裡又怎麼想以為我不知道嗎?單看小劉兒的文字不就清楚了嗎?以為他能代表你們呢,其實他才是一個見利忘義、扶竹竿不扶井繩的人呢。

    他和他歐洲的姥爺也沒什麼區别。

    他們是一個家族中的血脈相承。

    無非一個在寫詩,一個在做散文。

    當初老曹老袁在台上時,他是如何寫他們的?後來老曹老袁下了台,他又是怎樣不答理人家的?同樣以故鄉為題材,寫了40萬字,沒見提到人家的名字。

    就是妓女對待老嫖客,也不能這樣啊。

    我就不是這樣。

    雖然我從心理上不願意再見到他們,但當我真見到他們的時候,我一下子就又良心發現了;我從卡迪拉克上下來,我從毛驢的軟屁股上下來;乞丐向我伸着手,結結巴巴地問我:你還認識我嗎?官渡之戰之時,金戈鐵馬和刀光劍影之中,風刮着你的裙子。

    我想起來了。

    但你為什麼到這裡?你怎麼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這是你來的地方嗎?這是麗麗瑪蓮大酒店。

    這時我的新情人麻六指,也已經從卡迪拉克和毛驢上跳了下來。

    他提着銀手杖問:這是誰?這是你過去的鄉親嗎?怎麼現在淪落成這個樣子呢?給他兩個錢,打發他走就是了。

    但我沒有這麼回答,我大義凜然地說:不,這是我過去的情人,我要帶他到麗麗瑪蓮飯店吃頓中飯。

    當我回答出這一句話時,連天地都為之感動了。

    人們,不管是貴族或是為貴族服務的窮人,都不約而同地為我鼓起掌來。

    連我的新情人都目瞪口呆,最後受這情緒的影響,也不明不白地跟着别人鼓起掌來。

    這是我和小劉兒平時看不出來一到關鍵時候就分辨出來的區别。

    我正要急扯着白臉地和沈姓小寡婦分辨和對證,證明我不是那種人而是另外一種人;可沈姓小寡婦這麼一說,好象誰先說就成了定局就打下江山别人一反對就成了謀反一樣,我的處境也十分不妙呢,反攻也十分不易呢;但沒等到我反攻,喝醉的老袁跳了出來,「啪」地扇了沈姓小寡婦一個耳光。

    當然,他打這個耳光不是為我報仇,而是為了他自己。

    他怎麼就想不起來在麗麗瑪蓮酒店之前有過這動人和讨便宜的一幕呢?那就肯定是背着我,單獨和老曹約會和吃飯了──他把沈姓小寡婦酒醉之後的滿嘴跑舌頭當真了;他老人家也是喝多了。

    眼裡已經揉不進沙子了;但他恰恰忘記也許老曹也沒撈着這樣的便宜,也沒有進去麗麗瑪蓮呢。

    何況除了老曹,外圍還有白螞蟻和郭老三六指等人,别人不着急,你着個什麼急?你替大家夥裝什麼大眼燈?但由于喝醉了,扇沈姓小寡婦的原因,剛才扇巴掌之時還清楚,一到扇完巴掌,他一切就又胡塗了。

    他打過耳光,清脆的一聲,大廳裡立即靜下來。

    這時他也楞在那裡,找不出他做這個動作的理由。

    他皺着眉頭征求身邊人的意見:我為什麼打這個娘們兒來着?這時老曹在一旁讪笑。

    白螞蟻瞎鹿等人也都在等着看笑話。

    瞎鹿把手中的二胡或手中的單簧管或薩克斯都停下了,等着看這一切。

    這個該打的娘們,似乎曾經當過我的老婆吧。

    似乎曾經因為這個身份沒少折磨我吧。

    我剛才還在吹「我的心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