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俺爹和白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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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爹把我擠到一個牆角問:「你最近是不是有些浮躁?」 我有些誠惶誠恐,但我據理力争地說:「我最近一直都在夾着尾巴做人呀。

    」 俺爹上來就是一個脖兒拐,接着指着自己的鼻子,把他的臉逼到我的臉上: 「你在别人面前是夾着尾巴,但是在我面前呢?胳膊斷了,還包在肉裡;肉爛了,還煮在鍋裡;你倒是好,還沒有到戰争時期,你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一到戰争時期,你還能不是叛徙麼?你對别人好我不惱,但你隻對别人好而對你爹孬,或是為了對别人好故意冷落你爹讓它形成一個對比,你就做得太過份和不拿你爹當玩意兒了,甚至有些裝腔做勢和下作了。

    你以為自己聰明做得好,但世上的人能不明白麼?你能背叛你爹,世界上還有什麼人你不能背叛呢?到頭來你的下場,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以此類推和反證,你對我好,也就是對這個世界好;千裡去燒香,不如在家敬爹娘。

    瞎鹿是個什麼東西,巴爾又是個什麼東西?不說是寫文章,就算是一個握手洽談的酒會吧,你在他們面前呆了那麼長時間,看到你爹你卻假裝沒有看見──就是你不想答理我,起碼你也得舉一下杯子吧?就是不舉杯子,你點一下頭總是可以的吧?但你就是視而不見,杯也沒舉,頭也沒點。

    本來你可以和瞎鹿和巴爾握手的時間短一些,正因為看到了我你才故意把這個時間給拉長──你這是氣誰呢?連瞎鹿和巴爾也蒙在鼓裡呢,他們以為你是真願意跟他們呆在一起,豈不知這也是鑽了我的空子呢。

    我挎着白螞蟻在人群中轉來轉去,人人跟我打招呼,人人對我笑臉相迎,唯獨我的兒子,在這裡是我的敵人和冤家,我一下就對這個世界感到悲涼了呢。

    但我還是不和你一般計較,好男不跟女鬥,好爹不跟兒鬥,我還沒有把你一棒子打死。

    壁爐裡的火還沒有燃盡,酒會還長着呢。

    你不理我,我先去理你成不成?你不對我舉酒杯,我高高地把酒杯向兒子舉過去怎麼樣?我兒子不是成為大人物了嗎?他在我面前擺架子,我上去巴結他還不成嗎?真到巴結不上的時候,我再一個人去感受孤獨不是還來得及嗎?今天我就是主動向你舉起了酒杯,旁邊糞堆上的牛糞火,就是我們的壁爐火,我剛才給你的一個脖兒拐,就是我跟你碰的一杯香槟。

    我說了和巴結了你這麼半天,現在也該你說說了吧?不管怎麼樣,你得給我一個回話吧?哪怕你看不上我,瞧着我就煩──世界上的爹往往也和老婆一樣呢,總是看着别人的好──這也算個話;我得了這句話,馬上就向隅而泣,用自己的手掴自己的臉,誰讓我養出這麼一個忤逆不孝的東西呢?如果不是這樣,你就得立馬向我承認錯誤。

    昨天是晚坐在被窩裡,我還向你白螞蟻姨媽誇口呢,我還故意給你找詞跟『她』解釋酒會上的原因呢。

    我擁着被子坐在那裡,故作輕松地對白螞蟻說:孩子他娘──當然了,我們小倆口兒在一塊,也有一些閨房裡的笑話了,我叫『她』小孩他娘,『她』就在那裡說為什麼不能叫小孩他爹呢?我們就分得那麼清嗎?我們在床上是那麼蔥拌豆腐嗎?我們就是這樣不顧事實和割斷曆史嗎?在談嚴肅的問題之前先找一些笑話來輕松一下氣氛,就像正餐之前讓人喝一杯開胃酒一樣,這在大的莊嚴的曆史談判中,也不乏先例。

    這樣故意老還少地開一段玩笑和争論,我也是為你考慮的。

    我對『她』說,小孩他娘──姑且就先這麼稱吧親愛的,不管怎麼說,那總是我們的一個孩子,雖然他胳膊肘往外拐,但我還是相信他的内心。

    當然了,我也不是護自己的親生孩子──這個孩子對于你來說就是我帶過來的犢子了,我對他和對你帶過來的白石頭是一樣看待的,或者,我看白石頭比看他還要高出一大截子呢──一般人看誰高了還是低了也就那麼回事,但我在村裡的威望你是知道的,不說是德高望重吧,也是一個言傳身教的人;那個小劉兒為什麼會有今天呢?還不是我身教重于言教的結果?我看白石頭比小劉兒重,白石頭在村裡的地位從此就要比小劉兒高出幾個百分點呢──我為什麼這樣看白石頭而丢下自己的親兒子不管呢,我的白螞蟻和白娘子,我還不是為了你嗎?如果不是你在,我認這個野種是誰呢?我是用虧待自己兒子的辦法,來赢得你的歡心呢──現在世界上這樣珍重愛情的人已經是不多了。

    既然我對你兒是這個态度,你将心比心小孩他娘,對我那個不争氣的兒子,也就原諒他吧。

    他胳膊肘往外拐,我可以教育他;他不懂得尊敬我,我不生氣,他要是不懂得尊敬他的後娘,我就要真的不高興了。

    不行就打他,不行就罵他,回頭我是要收拾他的──這是我擁着被窩為你遮風擋雨哄騙白螞蟻的話。

    這是為了咱爺倆兒我對外人的一種狡猾。

    現在狡猾過去了,就剩下咱爺倆兒了,我看咱們就得恢複到誠實和實事求是上了吧?我現在面對面地問你一句──現在我想跟自己養大的東西面對面也難了,你早已經認賊作父和有奶就是娘了,今天湊巧抓住了你,我可和你面對面了(說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