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孬舅發給我的一份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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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對了嗎舅舅? (誰知俺舅又令我失望地搖了搖頭。

    他還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你不要往這方面想了,不是讓你選美,這方面的經費我也沒地方出。

    現在我倒懷疑,你想出這麼個主意,到底是什麼用意呢?是想讓我選一下美,下一次選舉時就讓我下台嗎?不知你是什麼用心!何況,對付現在的婦女,也不應該用古代這種辦法了,一切要恰恰相反。

    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和他一樣搖了搖頭。

     (孬舅在那裡揮着拳頭吼叫道:你隻記得我的過去,難道忘記我的現在了嗎?你隻知道我過去說的一句名言,忘記了我現在的習慣用語了嗎?過去我說「不行挖個坑埋了你」,現在不成了「不行拉塊地毯辦了你!」了嗎?這個時候,還用什麼xx巴選美。

     (這時我恍然大悟,對孬舅的生氣慚愧地笑了笑。

    接着又楞頭楞腦地問:既然不選美,那你要我幹什麼? (孬舅長歎一聲:人和人之間要溝通一下,看起來是多麼地困難呀。

    我再啟發你一下,清朝,我們和小麻子一起,都被柿餅臉太後和小安子給抓住了,接着就要砍我們的頭,這時你在幹什麼? (我摸着自己的項子想了想:當時你們都被殺了,我還能好到哪裡去?我也和你們一樣被殺了吧? (孬舅搖了搖頭:你沒有被殺。

    你好好回憶一下,當時要殺的人太多,劊子手不夠,袁哨在曆史上當過劊子手,他首先被從罪犯裡提了出來,幫助劊子手殺人;老袁殺人沒有副手,接着又把你提了出來;這下你想起了吧?…… (我大吃一驚。

    背後立即起了一身冷汗。

    出冷汗不是因為在孬舅的啟發下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已經忘掉的一段可怕的經曆,而是這段可怕的經曆已經被我在潛意識中強迫忘掉了,現在他舊事重提,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呢?當時我人殺得可不怎麼樣,有砍得好的,也有砍得不好的,有時一刀砍偏了,半個腦袋掉下來,半個腦袋還活在腔子上;這時砍人的和被砍的,心裡都充滿着憤怒。

    我當時手還很生呢;直到砍了一上午之後,血已經成河了,腦袋已經像滿地亂滾的罐子一樣鋪滿了大地,我的手腳才利索一點。

    現在俺舅來提這個,莫非是讓我殺人不成?想到這裡,我吃驚地往後退着,向俺舅搖着手:舅舅,如果你是要用我這個過去,對不起了您哪,我已經多年不幹了,委實是手生了,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讓我幹别的什麼都可以,你讓我冷不丁地說殺人就殺人我可沒有這個膽量。

    我天生膽小,這一點你也知道。

    别看我在文章裡對土匪佩服得五體投地,但我自己當不了土匪。

    也許正是缺少這個,才羨慕這個不是?您饒了我吧。

    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姥娘。

    舅舅,我不殺人……我苦苦哀求着。

     (但是俺舅這時搖了搖頭。

    說:正是要你去殺人。

    正是用你曆史上的這一點。

    你不要推托了。

    相信我在考慮人選的時候,所有的人都過了一遍,覺得你幹最合适,才跟你這麼談;既然談了,決不會再有所改變;你也知道我的脾氣,已經定下的事,就不再争執。

    你既然已經打聽出來這件事情,這件事情肯定就非你莫屬。

    如果你不幹,也不是不可以,就請你考慮一下你出了這間房子的下場。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俺舅一臉兇光地看着我。

     (我膽顫心驚地點了點頭。

    我已經明白我的處境。

    我已經沒什麼退路了。

    我就得腿肚子轉筋去殺人。

    如果我不去殺人,出了這屋子,可能我就被人殺了。

    俺舅當秘書長之前當過土匪。

    他說到做到。

    ──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呢?還不是你小劉兒自作自受?當年的土匪,可是你讓他當上的。

    「不行挖個坑埋了你」,也是你安到他頭上的;現在到頭來再一次地應驗到你身上。

    我不想被舅舅挖個坑埋了我,我在世界上還有許多事情要辦,我對世界還有許多惦忘。

    為了自己能活下去,我隻好去殺人。

    我退而求其次地結結巴巴地問:舅舅,你到底要我殺多少人?是大規模屠殺還是小規模秘密處決?我的刀法可真是長時間不用,有些生疏了。

    我估計現在每一刀上去,都隻能砍下來三分之一。

     (俺舅這時輕松地說:人數倒不多,也就是一個。

     (聽到一個,我放下心來。

    好象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我問:這個人是誰?我認識不認識? (俺舅:認識如何,不認識又如何? (我:不認識下得去手,認識就有心理障礙;當然,不認識摸不着他的頭腦,一刀容易砍偏;認識熟悉他的筋骨,操作起來比較方便。

    各有各的好處,也各有各的弊端。

     (俺舅微笑着說:看你這麼回答,你就适合殺人。

    本來我還是試探你,讓不讓你殺還兩說着,現在看我的目光沒有錯,這人就非得你殺不可──别看一個xx巴小劉兒,手裡還真握着殺人刀。

    既然這樣,這個人我就告訴你:這個人你認識;她不是别人,就是你孬妗呀。

    看到我在那裡張着大嘴發傻,他倒點起一支煙悠然自得地抽起來。

    這令我比殺人還感到憤怒。

    繞來繞去,我被他一遭遭繞到裡面。

    有了這種對别人和對自己的憤怒,以下的對話,反倒利索和流利起來。

    這時的我已經在情緒中而不是情緒在我的人中了。

    再懦弱的人,一到這種時候,也變成一個無所忌顧的英雄了。

    英雄是怎麼産生的?英雄就是一時的情緒激動。

     (什麼時候殺?我快速地問。

     (在同性關系者回故鄉活動的過程中殺。

    具體時間,到時候我再給你密裁的手令。

     (用什麼手段殺? (當然是謀殺。

    活不見血,死不見屍。

     (我長吐了一口氣。

    接着有氣無力地問:為什麼要殺她? (這時俺舅竟長歎了一口氣,說: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呀。

    這也是我為什麼同意這些同性關系者回故鄉的根本原因。

    讓故鄉改造他們還在其次;長期改造下去,豈不等老了人?我和她之間的沖突,在你和影帝瞎鹿一起喝咖啡的時候,我就給你發過一份很長的電傳,在那上面我已經說清楚了。

    不說她不務正業搞同性關系,在政治上給我制造麻煩,單說日常生活,她那兩個巨峰葡萄,整天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就讓我受不了。

    不管人多人少,從來沒有給過我面子;在我面前,總是拿着老貴族對待新貴族的态度,動不動就用蔑視的眼光看着我;一時動氣,不管旁邊有沒有臨國的總統或是首相,劈頭就将杯中的幹邑白蘭地潑到了我臉上。

    這整天是過日子呢嗎?不,這整個就是一個受壓迫和受剝削的民族和第三世界;外面看着我是一個秘書長,你們哪裡知道我整天在家裡受的氣呢?我弄得了一個世界,但我弄不了一個女人;如果這個女人弄不了,就影響我去為你們弄世界;我就是不考慮我自己單考慮你們大家,這個女人也不能讓她留在世界上。

    她活着除了給我們添亂和讓人活的不舒心和不放心,别的就不起什麼作用了。

    好象她的活着,就是為了給我們找點别扭和添一點膩外。

    慶父不除,國無甯日,我一天也等不得了。

    她每次出門的時候,我都盼着汽車能軋了她,火車能出軌,飛機能夠掉下來──為了世界更好的發展,讓一架飛機和火車與她同歸于盡,我們也是吃小虧占個大便宜。

    但這種事情一次也沒有發生過,火車沒有出軌,飛機沒有爆炸;好人不長壽,禍害一千年。

    看來任何事情光靠幻想是不成的;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一切還得我們自己動手。

    這時我盼望的就不是火車和飛機了,而是一見到她,盼望的是滿地鮮血。

    這時我沖動地想:這時不殺,更待何時?接着我就想起了你。

    賢甥,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把這個任務交給别人,總不如交給自己的親人放心。

    為了你飽經苦難的舅舅,為了這個飽經苦難的世界,為了大多數人的幸福,我的賢甥,你就責無旁貸吧。

    馮·大美眼,你的末日到了。

    我的新生活,就要重新開始了…… (聽了俺舅一番話,站在俺舅的立場上,我覺得俺舅說得也有道理。

    世上的男子,恐怕有一多半整天都在考慮如何謀殺自己的妻子吧?無非他們同時又在考慮如何能方便地除掉她,自己手上又不沾血。

    所以每當我看到街上出了車禍或是天上掉下來飛機,我就知道,這些被撞死被摔死和被燒死的人的親人們,其中不知有多少人在那裡高興、發樂和展望自己的新生活呢。

    我對電視新聞中親人們痛哭流涕的場面,曆來不相信。

    你們在那裡騙誰呢?我們看不穿你們,難道還看不穿自己嗎?既然别人是這樣,俺舅也是這樣,就沒有什麼出格或出奇。

    從這個意義上說,我來幫他這個忙也是應該的。

    誰讓我是他外甥呢?誰讓經過他的提醒我也醒了過來原來我在曆史上也是一個劊子手呢?我的業務生了嗎?我的手腕子軟了嗎?别人都在那裡重操舊業和搞政變,我為什麼不能重溫一下人生和重操一下舊業呢?想到這裡,我在心裡也是蠢蠢欲動呢。

    但正因為這樣,我對俺舅和世界上的人又生氣了。

    你們隻讓我重操舊業,你們自己怎麼就不溫習一下你們的曆史和功課呢?考試已經臨近,你們都不複習,就讓我一個人複習,然後你們一起來抄我的卷子,我突然感到有些委屈和不公呢。

    孬舅你在曆史上不也殺過人嗎?不是在地上挖個坑,将人頭沖下往裡一填,拍拍屁股就走了嗎?現在輪到你自己的事情,你怎麼不去挖坑,非要将這禍水引向東方,引到我的身上呢?你為什麼要嫁禍于人呢?你為什麼非要坐山觀虎鬥呢?我将一切都做了,你來享受成果,你怎麼想得那麼合适呢?不是說不殺,殺是可以殺的,但在為什麼非要我殺而你不去殺這個問題上,我還有些想不通呢。

    我是個直來直去的人,我是個搞光明正大不搞陰謀詭計的人,我是有話就說有屁就放的人,接着我将這一切煩惱,一股腦倒給和返還給老孬,然後噘着嘴坐在那裡,看他如何回答和擺平這個事實。

    這時我又占優勢了。

    我又坐在了山上。

    果然不出我所料,俺的舅成了氨基酸,一下子在那裡紅了臉,嘴裡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直到他也憤怒了,眼中憋出了淚,才一點一滴地又告訴了我他的又一些底細。

     (我怎麼沒有謀殺她?我謀殺她的次數,并不比世界上任何男人少。

    當然,也不比任何男人成功到哪裡去。

    如果我自己能夠把她謀殺了,我還來找你幹什麼?如果在這個民主和法制正在健全的社會裡能夠讨回來公道,我們還找黑社會幹什麼?我不是手上不想沾血和怕沾血,而是曆史沒有給我提供這種機遇。

    你以為在曆史上沾血的人就一定是壞人嗎?那麼我們在日常歌曲裡和歌劇裡贊揚和歌唱的英雄又從哪裡來呢?他們胸前的紀念章和功勳章是什麼?不都是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嗎?我們看着烈士的血,我們不害怕;看到街頭的謀殺,我們卻恐懼不已;這不對嘛。

    我們完全搞錯了嘛。

    如果在你的意識中沒有搞錯,你去幹謀殺就正合适;如果你也像世上的庸人一樣是非颠倒,隻能說明你還活得渾渾噩噩和沒有覺醒。

    你怕什麼呢?你在心裡把這次謀殺,當作一次正義的革命行動不就得了?就好象在戰場上一樣,前邊就是你的仇敵,你不殺了他,他就殺了你;殺了他吧,殺了他你就是英雄,命令還是我下的;戰士殺人就立功受獎,戰争正确不正确那是将軍的責任。

    不管事情發展到什麼地步,你都是隻占便宜而不承擔任何責任。

    這樣大的便宜,你從哪裡能再找出來呢?以為我不想動手嗎?這個功我本人早想立了──我一生的宗旨,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這次把成功的機會讓給你,一方面看你是我外甥,同時也純粹是出于無奈──我把心裡話都向你交了底,這下你沒有什麼可挑剔和責怪的了吧?每天殺她的念頭我有一千種,但一千種念頭裡面,沒有一個化成現實。

    看着是一個秘書長,其實在對付和謀殺老婆這一點上,我和衆多的勞苦大衆沒有任何區别。

    世上有謀殺成功的,也有謀殺失敗被警方抓走槍斃的。

    哪怕這人失敗被槍斃了,我對他都懷有一種民族英雄般的敬重。

    每當我看到這樣的報道,看到辚辚的囚車從街上通過,我心裡還有些嫉妒呢。

    我怎麼沒有這樣的幸運和機會呢?我謀殺的結果,怎麼最後連槍斃都不得,到頭來倒演化成一個小醜了呢?這時倒是差一點把自己給殺了──可世界上吊日還沒有來臨,我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成。

    不死不活的狀态下,如果我再不找一個人替我報仇,我就非瘋了不可。

    你願意有一個瘋舅舅嗎?小心他一犯病,用鍘刀把你的手鍘下來。

    我要找替身找誰呢?放着曆史上當過劊子手的外甥不找,我能去找别人嗎?何況,好不容易有一個可以高出舅舅一頭的表現機會,如果我沒有給你而是給了别人,到頭來你會怎麼想呢?不就要說娘舅見外和眼中無外甥了嗎?我是這麼替你考慮的,沒想到你倒在那裡拿腔作調和推三擋四了。

    這樣一種小家子氣和故弄玄虛的做派,你對得起老舅的一片苦心嗎?看到你那神色黯然的樣子,難聽的話我接着就不說下去了。

    我接着給你舉兩個我欲殺她而沒有成功的例子,讓你在心裡譏諷和嘲笑一下,是不是就起到一種心理平衡和鋪墊的作用了呢?同時也可以讓你從我以往的失敗中,吸取一些經驗教訓。

    我給你舉兩個生孩子和看電視的例子吧。

    這時俺舅變成了一個說單口相聲的演員,一個人穿著大衫,站在空蕩蕩的台子上給我一個人表演。

    一個容納兩千人的劇場裡,就坐着我一個觀衆,其餘都是空座位;左右環顧一番,也夠慘人的。

    我對殺人不害怕,我對這表演倒是害怕了。

    俺舅卻自顧自地在那裡說上了。

     (很久很久以前,小猴子要下山了,你孬妗要生孩子了。

    生孩子好哇,但是肚子疼。

    怎麼辦呢?就得送醫院了。

    送婦産醫院。

    這時找車,大五更天,街上沒有面的。

    好不容易攔着一面的,車上的司機已經睡着了,趴在方向盤上往前開。

    整個大街上,沒有一個人是醒着的。

    接着車倒是多了起來,但車上又都沒有司機,一輛輛空車在街上跑,連個人頭都看不見。

    這時你感到害怕了,後背「嗖嗖」地起了冷氣。

    怎麼偏偏這個時候生孩子呢?不是故意跟我找别扭嗎?接着就委屈地開始流淚。

     (終于到了醫院。

    醫生卻悠悠地并不着急,問:羊水破了嗎?沒有。

    開指了嗎?沒有,刮毛了嗎?沒有。

    那你們着個什麼急呢?醫生在那裡憤怒地說。

    并為抓住我們的弱點而興奮。

    這時我滿懷希望地問:醫生,不會有什麼危險吧?誰知他令我失望地回答:沒什麼危險;誰讓你送來這麼早呢?如果晚一點送來,說不定就有危險了。

    我拍着手對醫生說:早知這樣,我送她來這麼早幹什麼?我以為送得越早越得剖腹于是就有危險呢;你等她給你生出來,她還有什麼危險呢?路上颠她,拍她,給她添膩歪,唠叨家裡沒錢了,惹她生氣,誰知對她都沒有用,倒是又讓她增加了對我的看不起;最後不是她心裡堵得慌,倒是我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信心。

    就像每天我在門口迎接她下班一樣,我想:今天她可别正點回來,給我留一點想頭吧,讓我幻想一下她被車軋了或是心髒病突發在炎熱的大街上的情形吧。

    一個緊急電話打了過來,馮·大美眼是你的太太嗎?我答:是呀。

    電話(弄不清那頭的人是誰):你快來吧,你的太太被車軋了;你的太太心髒病犯了。

    我興奮地在這頭答:你在那裡等着,我馬上就到。

    我接着得換一下衣服吧?我一到事故現場,就成了現場的主角,我得注意一下儀表。

    我還得拿一包馬包肉煙,那時候好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

    該哭還是要哭兩鼻子的,夫妻這麼多年了,沒有幸福的感情,還沒有仇恨的情感嗎?為了這個,也得做樣子給别人看一看。

    說不定哭到最後,真的感情倒要湧上來了。

    不見棺材不落淚,見了棺材倒說不定真要痛哭失聲呢。

    我這麼想着想着,淚就真的下來了。

    這時敲門聲「咚咚」地響了起來,報喪的來了。

    我抹着眼淚大聲地喊:來了,我一切都準備好了。

    我把門拉開,卻是老婆準時下班了。

    我當時那個洩氣。

    老婆倒冷冷地問:你什麼準備好了?讓我瞠目結舌。

    我現在在婦産醫院,也是這種心情呢醫生。

    但醫生和老婆都不見了,偌大一個雪白的醫院,空洞洞就剩下我一個人。

    但是,天無絕人之路,機會終于來了。

    這次不是幻想,而是曆史真的把你推到了前台。

    産房報病危通知了。

    産婦出了毛病了。

    難産了。

    孩子在肚子裡橫着或是立着。

    主治醫生慌慌忙忙把你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