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個學術的新時代:對前兩卷文字的牛屋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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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一下就把劉全玉和和小劉兒給蒙住了。

    兩人都心懷鬼胎地在臉上冒出了不同的汗。

    本來很熱烈的會場,現在馬上冷場了。

    連端酒水的小路這時也藏在幕後縮頭縮腦地不知是出來好呢還是躲在後面好呢在那裡無所适從了。

    會議就要這樣結束了嗎?大家就要這麼不歡而散了嗎?劉全玉教授這時也覺得學術時代也有學術時代的弊端呀,民主也有民主的壞處呀。

    你的每一次呼吸,都是那麼地自由和順暢,自由和順暢得都讓我們這些堵了鼻子和呼吸緊促的人嫉妒和厭惡死了。

    你的鼻梁是那麼地高,你的鼻溝是那麼地深,你心中的太陽永不落,你就這樣把你們的尴尬藏到了你們的自由之中嗎?其實你們是誰我是誰我們還相互不知道嗎?你們是一群不與人和曆史計較和得過且過的人嗎?但我們還是人多勢衆呀,我們故做出的高姿态還是一下把劉全玉和小劉兒推到了窪地裡,讓他們無話可說。

    一屋子的與會者和群衆都雅雀無聲,還不夠讓主持會議的人難堪嗎?我們一下就把難受和難堪轉嫁到了他們頭上。

    我們就是不說了。

    你提出的議題我們不感興趣。

    我們不想一句話就概括我們的曆史。

    我們的曆史複雜得就是一句話概括不了。

    讓我們隻見樹木不見森林嗎?不,生活不是這樣的,生活是由千百片瑣碎稠密的葉片組成的而不是冬天田野上幾根光秃秃的白楊樹。

    我們不能在大風雪中摟着幾根光秃秃的樹幹開始我們今後的生活。

    我們就是要藏在枝繁葉茂的葉片裡、樹林裡、青紗帳裡不露頭,看你在冬天的田野裡怎麼辦。

    我們之間差着和隔着季節呢。

    我們就是對我們的過去不做總結。

    看着一望無際沒有一個人人們都已經堅壁清野的田野,小劉兒首先就恐懼了,他弄不清這些頭戴着柳條圈的叔叔大爺都藏到什麼地方去了;主持會議和主持這次搜索行動的劉全玉甚至開始露出氣急敗壞的本相。

    他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我們的頭上和臉上掃來掃去,終于憋不住地──到頭來憋不住的不是我們而是搜索我們的人,可見我們一個個是多麼成熟和老練呀──在那裡對着青紗帳在細雨中呼喊:你們當真就不說嗎?你們當真就不響應嗎?你們考慮後果了嗎?你們知道這樣下去會怎麼樣嗎?──但我們當真就不說。

    我們當真就不響應。

    我們考慮了後果。

    我們不知道這樣下去會怎麼樣但是當我們要破碗破摔的時候我們從曆史的經驗看它并不能怎麼樣──就把我們當成一個破碗吧。

    ──這時劉全玉的氣急敗壞就像當年在歐洲的講台上屢見不鮮的氣急敗壞一樣──敗壞也是白敗壞最後也就落下個沒轍。

    這時他就不是氣和急了,而是有些狼狽和可憐了。

    他開始向我們伸出了求援的手。

    他可憐巴巴地終于說話了──他倒是先說了: 「衆位鄉親,别都不說呀,别都藏起來呀。

    說一句話就那麼難嗎?大家就不能幫幫曆史的忙──看在上帝的份上──把這一句話說出來嗎?」 這時我們的思想又轉了彎,我們把不說的理由又狡猾地歸結和固定為:時間過于久遠了,一切都無可述說和無處打撈了──何況你撬開我們嘴巴的用意何在呢?當我們對流逝的年華匆匆忙忙進行概括和總結之後,你就好把我們當作傍晚發蔫的小白菜給分堆處理掉是吧?──這就是一句話的陰謀嗎?我們能上你的當嗎?我們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個性。

    我們每個人都是一本無法翻開的大書等你真翻開了那就是一部輝煌的可歌可泣的曆史,但傷痕已經結痂了,曆史已經塵封了,現在你還想讓我們撥開曆史的塵封揭開沉重的厚痂再一次露出我們血淋淋的創面和心嗎?何況每一個創面和心都不一樣,怎麼能雜到一起呢?我們都經曆過沒男沒女和生靈不分的時代,我們的後代都成了一群泥猴或是一堆屎克螂,你怎麼還在追問和尋找千年之前的事呢?傻冒。

    我們當年還對曆史微笑着現在我們就木然地對着你的講台。

    我們覺得這樣不明不白地生活下去就很好。

    我們不再尋找過去的曆史,我們不願再生活在尋找和回憶之中。

    剛才如果不是一句話的限制我們還能勉強對過去說一下,現在你就是把一句話的限制取消了,我們也不準備說什麼了。

    這個時候我們已經恢複到當面而不是當年了。

    我們和當年已經沒有什麼關系了。

    我們在會議桌前都正襟危坐,這時倒帶着心平氣和的微笑。

    剛才卷起袖子的,現在又放下了;剛才脫了西服的,現在又穿上了;剛才取下領帶的,現在又系上了。

    一排出席會議的人個個西裝革履,主持會議的人一下就露出了思想和就他們兩個穿著長衫和短打扮的淺灘。

    剛才穿著的随意顯示出一種平易近人和與民同樂,現在一下就顯得對生活和我們太不負責任了。

    西服和長衫,成了敵我雙方森嚴對壘的标志。

    就好象戰場上不同的軍服一樣。

    一下弄得小路都有些猶豫了。

    剛才端盤子累得滿頭大汗也把扣到脖子領的侍者服給脫掉了,現在還要不要把那濕透汗水的端莊的白上裝再套到身上呢?剛才我可不是趕時髦我是真的熱了才脫下外衣,誰知後來不知不覺就裹到你們營壘的分别中去了呢?現在我是繼續跟着老劉兒小劉兒一塊往前走還是跟着你們衆人一起往後退呢?我不管是往前走還是往後退主持會議的老劉兒會如何看而坐在會議桌前的人民大衆又如何看呢?會不會弄巧成拙雙方都不承認呢?──敵我雙方的對立還是一種簡單,夾在中間的小路就有兩頭受氣的第三個層次的苦惱了。

    愁得臉上跟苦瓜似的。

    當他把苦惱傳染給我們的時候,我們的心頭也多了一層淡淡的哀愁:故鄉向何處去呢?我們該何去何從呢?當我們剛剛邁向學術新時代的時候,我們當頭就遇到了這樣至關重要的原則問題。

    ──我們雖然不願意回憶過去,但是我們還擔心未來呢。

    這時我們倒難以決策了。

    當我們看到前面的光明和前途時,我們以為到了光明的新時代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當我們走入這個時代的當口,我們才知道一切麻煩都卷土重來。

    不是一個事情的結束,而是另一個事情的開始。

    我們以前的一切希望和寄托轉眼間就化成了泡影。

    我們本來想象學生考試完一樣解放一下和唱一唱我們心中的歌,但是歌聲還沒有起,一根遊絲一樣的尼龍繩,又扼住了我們的咽喉。

    孩子,請跟我來。

    我們像木偶一樣又被新的曆史和時代牽住了鼻子。

    我們原來是一頭牛或一匹駱駝,我們連掙紮一下的餘地都沒有。

    鼻鈎鈎就紮在你的肉裡,一掙紮就扯動着你的肉和連動着你的心。

    你的鼻溝裡的息肉越長越多,馬上就要露到鼻外和翻到嘴唇上了。

    這時你的鼻梁再高有什麼用呢?你的鼻溝再深還有什麼意義呢?你的呼吸已經不通暢了,你心中的太陽落不落還有什麼實際價值呢?你的命運就系在一根細麻繩由或是一根棗木棍上。

    這時我們又知道,等到了末日審判的時候,不但是我們,就是劉全玉和小劉兒,也同樣逃脫不了覆滅的下場。

    看似你在台上我們在台下你主持着今天的會議我們來聽你喝,從講台的角度出發,你和我們有天壤之别;但是如果從尼龍繩和棗木棍的角度出發,我們又何嘗不是同病相憐的階級兄弟呢?倒是從這個意義上,我們在一句話上和你過于認真和鬧獨立又有些小題大作了──看來它的意義也僅僅在賭一口氣和争一口氣上。

    但是令我們不放心和我們現在還不能和你們站到一起替你們考慮的前提是,我們現在這麼考慮和認識了,我們一下就由微觀達到了宏觀,你們的認識是不是也同樣進步了呢?如果你們這麼認識了,我們就不和你們為難成全你們一次也沒有什麼;但是如果你們沒有這樣認識,現在我們就對你們妥協,你們不就把我們的這種讓步看成傻冒和軟弱可欺的表現了嗎?我們不是一下就鑽進你們的圈套和跌入你們的牢籠了嗎?我們不放心的倒是這個。

    一句話不好總結我們的曆史原來隻是一個簡單的借口,真正的深刻的原因和背景還是我們對世界和你們整體的怛心和憂慮呀。

    我們是一群心重的人呀。

    就好象父母關系不好不但白天吵架一到半夜也吵架在這種情形下的兒女和小學生一樣,我們不但在家裡的時候擔心,我們上學的時候也擔心;我們不但白天清醒的時候擔心,我們夜裡做夢也擔心。

    現在我們擔心的就不是我們自己和我們的學習了,而是擔心你們兩個狗日的大人的一舉一動了。

    這個時候你們還有什麼理由在你們不吵架的時候還團結一緻地要檢查我的作業、分數和在校的表現呢?女兒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們怎麼還會和你們一樣挽起袖管和褲管,脫下西服把襯衫當短袖衫穿呢?那我們不就忘記自己的處境和忘記自己是誰了嗎?我們還是老實地把我們的西服穿上是正經。

    不然别人不笑話我們我們自己也要自慚形穢和無地自容了。

    我們連自己的明天是什麼樣都不知道雖然我們也知道就是到了明天也和昨天沒有什麼區别它也遠遠不是事情的終結隻能是一個新的開始,我們哪裡還有心思和你們一起總結昨天和深入前天呢?──我們真能像一個耋耋之年的老人一樣由于年老體衰行将就木對現實的一切都無能為力隻好倚着牆根靠回憶自己的青春和風流往事度日嗎?我們還沒有堕落到那種地步。

    我們起碼還要在會議桌前保持我們的體面和尊嚴。

    不是現在還沒到明天嗎?不是現在還沒到明天嗎?不是現在還沒回到昨天嗎?鑽不鑽昨天的隧道和開不開明天大門的權力現在不還握在我們手中嗎?就算你們真對我們好,讓我們照一照過去的鏡子是為了打掃一下身上的灰塵,看一看我們的形象有沒有扭曲、歪曲和走形的地方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形象的端正而你們不想從中撈取什麼,但在我們的心裡,在往昔的隧道裡穿行一次也沒有以前那麼容易呢。

    因在我們的心裡,已經結滿了繭花。

    在繭花中穿行的蒼蠅和在杏花上飛舞的蜜蜂可不一樣──蒼蠅在現實的意義上已經變成了标本。

    就算蒼蠅沒有扭曲,繭花也要把它扭曲。

    小劉兒沒有把它扭曲,我們自己也要把它扭曲。

    何況在我們扭曲之前,小劉兒已經把它扭曲了。

    二度扭曲的形象,不就成了一根麻花了嗎?我們是什麼?我們是被曆史扭曲的麻花。

    這時你還讓我們回顧什麼呢?不純粹是為了寒碜我們嗎?──當然,我們撞到小劉兒的筆下也是活該倒黴。

    雖然有我們的二度扭曲在後,但一開始從外形上,還是有他的一次扭曲在前──追根溯源,罪惡的發端還在他身上呀。

    怎麼就對我們有那麼大的深仇大恨呢?就是照貓畫虎,他也一定要把我們歪曲成一條灰狗。

    就說那個牛根哥哥吧,他在日常生活中是一個多麼敦厚、誠實和有尊嚴感的人呀,哪怕背一個糞筐從街上穿過,我們也看到了他步伐的堅定──前邊肯定有一泡狗糞在等着他;雖然英年早逝,也讓人痛哉哀哉;但是到了小劉兒的筆下,他成了什麼?不就成了一條人類不齒的灰狗了嗎?小劉兒在幼時,牛根對他那麼好,牽着他的小手,走在春風拂面的河堤上,他還那樣恩将仇報,何況這些從小就沒少得罪他的我們呢?再說小劉兒他爹吧,雖然老人家在生活中有些不着腔調、不知輕重、不知冷暖和不知高低,但再說什麼也是他爹,可到了他筆下,這老劉兒怎麼就成了一條見人咬人的癞皮狗了呢?──他怎麼對狗那麼情有獨鐘呢?畫人不成反類犬嗎?──他對他爹都是這樣,何況對我們……但是,當我們說起這些的時候,我們突然發現我們已經上當了。

    我們不是說不回顧和不評價我們的曆史嗎?現在怎麼說着說着就上了套和評價上了呢?我們看到主持會議的劉全玉已經轉尴尬為興奮了,原來他的尴尬也隻是一個引誘我們抒說的手段,讓我們不知不覺地就上了當和說了起來。

    小劉兒也在那裡做出真誠已經開始拼命記錄,邊記還邊在那裡頻頻點頭,意思是「說得好,說得好」,鼓勵我們說下去。

    但是我們已經驚醒了和覺悟了。

    我們馬上閉上嘴又不說了。

    要說你們說反正我們是不說了。

    這個時候我們看到劉全玉又失望了。

     「說下去呀,怎麼又不說了?」 我們就是不說,我們又把身子靠到了椅子背上。

    劉全玉長歎了一聲,又鼓嘟着嘴開始在那裡生氣。

    小劉兒也茫然地将筆停在了空中,張着大嘴傻看着我們。

    我們都一齊低頭喝了一口和出了一聲我們的可樂。

    當大家共同在屋了裡做着同一個動作和發出不約而同的同一種聲響的時候,這種事實本身對于對方就又形成了一種挑戰、威脅和逼迫。

    有利的情形和氣氛馬上又向我們這一方傾斜過來我們掌握着這個氣氛我們坐在這氣氛的黑雲之上而劉全玉和小劉兒又被悶在了這黑雲之下。

    我們在上邊悠哉悠哉像坐在穿過雲層的飛機上馬上又見到了太陽,而呆在地面上和機場上的劉全玉和小劉兒看着烏雲翻滾的天空在那裡幹着急。

    他們着急還不僅僅是擔心這滿天的烏雲馬上就要下雨──說不定這雨下來倒是好哩,而是天空正好處于将下未下的狀态讓你心焦。

    天上到處都是雲彩,你知道哪一塊雲彩能下雨呢?我們又齊聲喝了一口可樂。

    這時我們發現不管是劉全玉也好,小劉兒也好,臉上的陰雲倒是到了暴雨将至的程度了。

    他們是不是馬上就要自暴自棄和破碗破摔呢?──在曆史上這種先例也屢見不鮮,參加會議的人還沒有什麼,主持會議的人卻先破碗破摔了。

    當年的老曹和老袁,當年的老孬和豬蛋,當年的橫行·無道和牛繩·随人,到曆史的危難關頭,哪一個不是破碗破摔對我們瘋狂反撲當然最後落得個全軍覆滅的下場呢?他沒轍的時候就是有轍──破碗破摔的時候,我們還真得防着這一頭。

    他把一切都搞糟了,他搞不下去了,這時他往往會破碗破摔和撂下挑子就不幹了,他扔下一個爛攤子就走人了。

    「真不行我還可以上吊嘛。

    」這就是他們最後的選擇。

    在他們破碗破摔和就要上吊的時候,我們反倒束手無策了。

    你們讓我們回顧和總結曆史,你們對自己扭曲的曆史總結過嗎?當你們的曆史出現險境和扭曲的時候,你們不也是一個上吊就完事了嗎?你們不總結,現在把我們憋到這房子裡讓我們總結,别說我們總結不總結倒其次,問題是現在和我們坐在一起你們也要求他們同樣總結的人裡,不就有老曹老袁、老孬豬蛋、橫行·無道和牛繩·随人嗎?你們感到好意思不好意思倒在其次,現在你們當着他們的面再搞這個就等于當着秃子說和尚讓他們臉上都感到臊得慌了。

    古老的遊戲又撿起來了嗎?一排一排的上吊繩,原來結的都是過去的曆史的疙瘩嗎?你們真是要上吊嗎?劉教授和小劉兒,我們還真怕和真擔心這個。

    當你們折騰和總結我們的時候我們不害怕,當你們要總結自己和要處理自己的時候我們就着了慌。

    我的哥哥,可不能這樣。

    你們本來主宰着曆史,當曆史主宰不下去的時候你們抽身逃脫丢下我們可怎麼辦?想到這裡,我們又共同将頭對準坐在講台上的他們。

    我們對他們又産生了從來沒有過的關注和焦慮。

    我們一個個都拉緊了自己的領帶,生怕自己的領帶會成為别人的上吊繩。

    這時可怕的事情終于出現了。

    劉教授已經站起來了。

    從劉教授的臉上我們已經看出了那種無數其它先人臉上見到過的破碗破摔的表情。

    那表情似乎在說:「操,大家的事情,大家還不關心和總結,我給你們張羅半天還掏力不落好我圖個什麼呢?這還不成了公公背兒媳婦過河麼?人都背過去了,她的Rx房當然也耷拉和湧動在我的膀臂和後背上,就算我占了一些便宜,你們就不能考慮一下人的整體而隻是局限在一個局部來說三道四和出來這麼多的閑言碎語嗎?我管不了曆史我撂挑子還不行嗎?我吃不了這碗飯我兜着走還不行嗎?我動員不了大家我讓你們隻說一句話你們都不給我面子現在我不管了不讓說了我主持不下去主辦不了我不主持和不主辦還不行嗎?當一切都前功盡棄的時候,我按照前人和前輩的指引去上吊不就結了?」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可怕。

    雖然他做出的這些表情我們也曾經見過,但是他接着做出的動作也夠也出我們意料的。

    本來你說上吊就上吊也就是了,我們也不是沒見過上吊,但是他怎麼在上吊之前還有前人所沒有玩過的花話和花樣呢?他上吊之前,開始往下脫衣服了。

    這就讓我們瞠目結舌和不知所措了。

    本來他穿的是一長衫,現在一脫下長衫就露出黑紅的男奶和搖搖欲墜的大肚皮了。

    接着他又要往下脫褲子了。

    我們求求你教授,你不能這樣做,你去上吊我們感到沒有什麼這也是人被逼到絕路上的人之常情,但是你現在這麼做你的行為可讓我們感到恐懼。

    但他不管這個,褲子也不由說地被他脫了下來。

    接着又毫不猶豫地往下脫他的褲衩子。

    接着就露出那片和我們一樣被割過攬子的荒草地看似光秃秃其實到底帶着被割痕迹于是就成了疙裡疙瘩的醜陋的丘陵了。

    面對着這片荒原的丘陵,我們一下就草雞了。

    教授一下露出了真相也使我們一下露出了真相。

    氣氛一下就讓教授給奪了過去。

    過去我們在雲層和九天之上,現在我們就在機場和九天之下了。

    我們都以袖遮面。

    我們好後怕耶。

    事态的發展不但讓我們感到出奇和吃驚,就是和他同坐的小劉兒,也一下感到瞠目結舌和不知如何是好了。

    怎麼姥爺說脫就脫,在姥娘去世還沒有多久的日子裡?脫的意義和出路何在呢?但是這時姥爺和教授已經在叱喝他了:沒看到人們的表情嗎?沒看到我一直在脫嗎?沒看到我脫的效果嗎?就是這一切你不理解,看到姥爺在脫你就不會照貓畫虎嗎還愣在那裡幹什麼呢?小劉兒這時一邊學着姥爺的動作在那裡解着自己的短打扮的扣子,一邊戰戰兢兢地仍沒有把握地問: 「姥爺,你的意思,是讓我和你一樣一下也脫光嗎?」 姥爺這時滿懷信心地說: 「不但是你,将來所有的人都要脫光!」 接着他又對哆哆嗦嗦躲在幕後的小路說:「現在可以放氣了。

    」 小路哆哆嗦嗦地問:「可以放了嗎?」 劉教授微笑着和有些譏諷地看了我們一眼,用力地點了點頭。

    小路就仍掉托盤給我們放氣。

    這又是我們沒有料到的。

    我們既沒有料到劉全玉,也沒有預料到小路。

    還是主持人比我們成竹在胸呀。

    看着他和我們一塊尴尬尴尬的地位在雲層上下換來換去,我們以為世界就這樣感性地和線性地發展下去了,沒想到在劉教授的内心深處,還有最後一招和最後的探戈在等着我們呢。

    當我們按着自己感情和思想的渠道在漫山遍野任其自然和自由地流淌想流到哪裡就流到哪裡的時候,沒想到我們的姥爺早給我們安排好了最後的歸宿。

    我們還是沒動腦子,我們還是沒動心思。

    雖然我們暢快了,我們自發了,我們自在和自由了就好象我們過去有攬子的時候不知道控制自己和照顧對方一樣,一切都是按自然出發的,沒想到我們的對方恰恰在這個時候理性地托出了他最後收拾和俘獲我們的全盤計劃和陰謀。

    他開始讓小路放氣了。

    而且不是一個管子而雙管齊下等我們以為是雙管齊下的時候他又開始多頭齊下,這可讓我們着了慌和發了毛。

    我們一下就控制不住局勢和我們自己的感情了。

    我們是從感情出發和把它當作起點,到頭來我們又栽到和崴到自己感情的泥潭之中。

    到底是教授呀,到底是有理智呀,他在事情之前怎麼一下就看穿了我們我們一開始還傻呵呵地以為看穿别人呢。

    這裡蘊藏着多麼巨大的人間智能呀。

    我們一下就自慚形穢和無地自容了。

    氣還沒有放,我們就知道我們這支隊伍馬上要全軍覆滅了。

    我們現在強撐着把事情做下去,無非就像一場遊戲和戰争一樣,當對方還沒有要求我們簽投降書裁判還沒有吹終場哨時,我們也隻好尴尬地陪着别人把這場遊戲和戰争玩到底和進行到底罷了,雖然我們已經知道大局已定和大勢已去,但主動權包括能不能投降的主動權并不在我們手裡。

    我們在深入中掙紮,這時可真讓我們憋了一口氣。

    它不但淹沒了我們的身,同時也淹沒了我們的思想和我們的心。

    姥娘,什麼時候才是大好晴天才能讓我們把我們潮濕的心靈和思想拿到太陽底下曬一曬和翻一翻呢?才能拿着棍子敲打敲打和抖落抖落呢?眼看着它就發了毛和長了蟲子了。

    令人感到可悲的是,我們還不知道這蟲子叫什麼。

    能叫你一聲什麼好呢?你一下就到山梁上,你義無反顧和連頭也不回,連讓給你唱一首送行的山歌和民歌的時間都不給我留。

    于是我們的心怎麼能不是千瘡百孔和讓蟲子給咬穿了洞呢?我們托着和抖落着我們的心,我們默默地在人群和集市上穿過。

    夜壺早已經從門頭上摘了下來,我們失去了家鄉的标志所以我們找不到家。

    這個時候讓你總結一下過去你為什麼還對這種機會視而不見和置若罔聞呢?我們甚至對我們剛才的所作所為都有些後悔了。

    這時光着身子的劉全玉教授有些得意又有些痛心地對我們說:你們以為我們是為了我們而不是為了你們才這麼做嗎?你們對夜壺和有明顯标志的時代難道真的不懷念嗎?本來是一窪簡單的渠水,怎麼會不需要一個明顯的渠道和前邊一株紅高梁的标志呢?這個時候不明白的不是你們倒是我們了。

    本來我們認定結局就是這樣了,沒想到現在你們後悔了;本來我們以為你們就要頑抗到底我們已經放氣了,沒想到你們開始回心轉意感到自己又需要懷念和尋找了,又要總結自己的過去和夜壺了。

    但閘門已經拉開了,蒸氣已經放出去了,一切都晚了。

    剩下的就是你們如何承受的問題了。

    這時四個屋角的所有汽閥已經全部打開。

    蒸汽很快就噴發和彌漫了全屋。

    我們聽到汽閥發汽的「撲撲」聲和有個别汽管爆裂露汽的「滋滋」聲,我們開始在恐懼中面面相觑,一下又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我們一下就到了一個龐大的洗澡堂裡。

    池子裡冒着「滋滋」熱氣的水一直在往上漲。

    一會兒就漫過了我們的鞋底和我們的腳脖子。

    我們也痛恨自己呀。

    為什麼一次次要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我們才能明白呢?為什麼上一次事情結束的時候我們總是咬牙切齒甚至打自己的耳光地發誓下次再不這樣了,但一到下一次事情來臨的時候,我們馬上就重蹈覆轍和順着原路回去了。

    我們是一頭沒有記性的驢呀。

    本來我們的自身和行動已經離開了家,本來驅使和駕馭我們的主人已經棄了車也不知這個不值得懷戀的舊主人哪裡去了其實這樣寡廉鮮恥的東西去了正好就當他去球了也就是了──本來車上已經沒有人了,但是我們拉着這思想的空車走了一天,到了晚上,踏着暮色,我們又掉轉頭順着原路回來了,又回到了那個過去的混賬的總是把我們領到斜路上去的主人的家。

    我們的思想為什麼總是掙脫不了牢籠?我們的行動為什麼總是不能還原自由?我們為什麼總是要自己捆住自己的手腳?我們怎麼總是既像驢又像雞一樣本來我們已經到山崗上山崗上鮮花遍地野食也遍地但到晚上我們又伸着脖子一伸一伸地回家了呢?這時水已經快漫着了我們的大腿和我們缺乏攬子的下裆了。

    我們這時所能做的,也就是趕緊慌裡慌張和劉全玉教授和小劉兒一樣脫掉我們的衣服──雖然我們不是長衫而西服領帶脫起來和解起來比他們複雜得多,但是我們為了擺脫暫時的衣着尴尬,我們還是麻利地把它們脫了下來。

    不是到了洗澡堂子了嗎?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這時劉全玉教授早已經對我們不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