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披頭士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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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已經搞了這麼多年還不自知可見過去的一切搞得都是盲目的而不是清醒的是一不留神就撞上了而不是以理論為先導和以改變故鄉和社會為己任的──這樣,不但郭老三和其它三個先知先覺已經預見到,就是台下懵懂無知和糊裡胡塗的觀衆,也已經看到他們行将覆滅的下場了。

    可他們還在那裡心存僥幸呢。

    這個時候他們在我們眼裡已經是兩個小醜就不能和台上其它四對同日而語了。

    本來郭老三因為在真理面前多跨了一步已經使真理變質、變味和成了謬誤;好吃不過餃子,但餃子從正月初一吃到八月十五,這裡面的餡還能不變馊變味嗎?本來我們已經要拋棄他和餃子我們已經到了八月十六,但是老呂伯奢的到來,又使我們和郭老三的日月倒流,我們一下又吃着餃子回到了正月初一。

    老郭在那裡咳嗽兩聲:讓他們上來,接着就看我的了。

    說着說着把自己的襖袖都捋了起來。

    他這時對别人的批判和揭露是多麼地投入呀,是多麼地由淺入深欲一層一層剝掉他們的畫皮讓我們看個明白呀;我們一下就到了公共洗澡堂裡,我們一下就能看個清楚和一覽無餘。

    到了洗澡堂裡,郭老三變得非常耐心。

    他一切都照着程序來呢。

    他高明之處還在于,他首先還承認自己是誤入這不是自己同性或異性的澡堂,他首先還承認老呂抱着自己的猴兒上台也是對的和應該的。

    他們是不是在搞生靈關系呀?一個人和一個猴子。

    從這一點表相上看,他和猴子和我們和驢們兔們豬們也沒有什麼區别──老呂聽到這裡,心裡是多麼地高興呀,他對自己懷中的猴兒說: 「聽見你郭大叔是怎麼說的嗎?有了他這開場白,就等于已經承認我們了。

    」 猴兒知道個什麼,這個時候也隻是在老呂懷裡傻笑。

    他們以為這就是一錘定音呢。

    老呂眼中,已經對老郭露出了感激的目光,還對懷裡的猴兒說: 「等一會兒大會結束了,我敲着鑼,你單獨給你郭叔演一場。

    」 接着就把自己和台上其它人當成了一夥和已經同流合污了,開始向每一個人每一個人懷中的生靈點頭。

    嘴裡不停地說: 「停會兒表演的時候,你們也可以看。

    」 又用分化的手法單獨把曹小娥挑出來說: 「當年我和你幹爹曹成還有一段難忘的友誼,在他把我這個同性關系者殺了之前──當然了,殺也有殺的好處,塞翁失馬,安知非福?如果不是當年的被殺,我還沒有今天的生靈關系呢。

    從當年兩家的來往說,我們兩個還是親戚呢,論起輩份來,你還是我的大侄女呢。

    」 但是──這個時候老郭又說起了「但是」,他一說「但是」,老呂馬上就愣住了。

    還沒等曹小娥說什麼,郭老三的「但是」就已經出來了。

    不是大局已定了嗎?不是一切都說好了嗎?怎麼又來了一個「但是」呢?但等他聽完「但是」,他馬上就變成了一根蔫黃瓜。

    原來圈套在這裡呢。

    ──但是,老郭說,表面看他和我們是一夥,但是細分折起來,他和我們還不是一夥;就好象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表面看都朝着一個方向走,大家都是同路人,其實每個人心中的目的地卻大不相同呢。

    又像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與我們的同路人交談一樣,他說了一大番話,問你,我說的對嗎?或者:我說的有什麼不對麼?這就讓你難以回答了,表面看起來他說的都對,其實該說的他一句都沒說;好象他說的是這個事情,其實他對這個事情一竅不通。

    又好象多年之後,你又見到了誰,這不還是那個人嗎?是的,你不能說他不是那個人,但是其實他已經不是那個人了。

    就好象現在台上的我和其它三位同仁,你說我們不是我們嗎?也是我們;但我們已經不是我們了。

    什麼叫對面不相識呢?我現在給大家拉到台上的,就是另一個不斷變化發生在我們身邊的例子。

    接着老郭就開始深入了,他一把抓住老呂和掀起老呂懷中的猴兒的尾巴,這不也和剛才我一把抓住我的驢和其它幾位的羊、豬和兔的尾巴是一樣的嗎?表面看起來尾巴是一樣的,但是我們隻要不是淺嘗辄止,我們就會發現在這表面相同的底部和背後,又蘊藏着多大的不同呀。

    不要說和我小叫驢的尾巴比,就是和羊、豬、兔的尾巴比,你就可以發現,世界上還能再見到這麼醜陋和像一條髒麻繩一樣的尾巴嗎?由尾巴再看一看猴兒的屁股──屁股對于我們又是多麼地重要呀,這是什麼屁股呢?我們日常對它又是怎麼形容的呢?紅得跟猴屁股似的,皴得跟猴屁股似的──哪裡有一點美感呢?而我們剛才看到的驢的尾巴和屁股,羊的、豬的和兔的尾巴和屁股,卻一個個都肥兜兜和胖嘟嘟的,渾身向外洋溢着豐厚和美感。

    兔子的尾巴當然是短了一些,但是短也有短的好處呢,一下就結成個肥疙瘩,不也給人一種戛然而止和幹脆利落的感覺嗎?(郭老三說到這裡,女兔唇和她懷中的白兔都對郭老三露出感激的目光,剛才自己人鬧矛盾的時候看着郭老三面目可憎,誰知一到有了外部矛盾的時候,郭老三也識大體顧大局是我們的一個紅塵知己呢。

    倒是郭老三要比她們清醒一些,看到她們感激,嘴角上忙裡偷閑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

    不要那麼天真,等我收拾完這兩個不争氣的東西,回過頭來再收拾你們。

    )由于他們的出現,本來我們已經穿越沙漠到達了綠洲,現在一下又由綠洲倒退到了沙漠。

    本來我們在路上一往無前,現在就出現倒退和開曆史倒車的現象。

    是誰給我們帶來這種我們不願看到的局面呢?就是因為一個猴兒和它醜陋的屁股和尾巴。

    接着我不說,我讓大家說,這樣的尾巴和屁股,能夠和我們一起上這個舞台和領導我們故鄉由同性關系到達生靈關系的新天地嗎?我們的新生活和新天地就是這麼髒這麼紅和這麼皴嗎?這時台下已經是群衆的一片呼喊: 「不能!」 「我們的生活不能這樣!」 「他們純粹是要破壞我們!」 「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把他們轟下台!」 …… 台上的呂伯奢和他懷中的猴兒,這個時候就和剛上台時的神态不一樣了。

    本來以為不管怎麼上台上了台就不下來了,誰知還是錯誤地估計了形勢,說着說着就又在台上存不住了,這時他們的身子怎麼能不發抖目光怎麼能不混沌視網神經怎麼能不收縮呢?就在他們的身子哆哆嗦嗦在台上站不住和身不由己要往台下掉的時候,郭老三一把又抓住了他們。

     「事情還沒有完呢。

    」 郭老三這時又犯了小聰明的錯誤。

    本來事情已經結束了,但這是郭老三所不允許的,他一定要在結束的事情身上,再加上一條光明的尾巴。

    你的事情已經完了,但是我的發揮還沒有完呢。

    任何事情不能以你們的結束為結束,還得看我這裡發揮的情形呢。

    于是他把已經取得的成果頃刻間又喪失殆盡。

    他的尾巴也成了一隻猴兒的尾巴。

    這時不管郭老三的發揮和深入是多麼的高明和動人,但是看着在台上哆哆嗦嗦已經沒魂兒的老呂和猴兒,我們在心中已經開始拋棄郭老三倒戈到同情落水狗的立場上了。

    我們畢竟是一個同情弱者的民族。

    郭老三聰明一世,怎麼在這一點上又錯誤地估計了形勢?人家不是已經要下台了嗎?怎麼還抓住人家不放呢?事情還沒完了嗎?剛才老呂和狗兒沒有出現之前,你們之間不也鬧得一鍋粥嗎?老呂的到來,倒是救了你們。

    怎麼現在一轉臉就恩将仇報呢?你們能這樣對待老呂和猴兒,接着就不能這樣對待我們嗎?老呂和猴兒是容易的嗎?一個老呂,整天牽着一個猴兒走街串巷地敲着鑼讓猴兒爬杆,爬不上去就用鞭子抽,猴兒身上被抽得一道一道的血印子──還沒等老呂和猴子訴說,我們一下就回到了和老呂和猴兒共處的艱難也就是溫馨的歲月。

    老呂還沒考慮和想到的,我們就已經替老呂和猴兒考慮和想到了。

    在這種情況下,老郭說得再有道理接着對老呂和猴兒揭露和戳穿得再深入和體無完膚,但是在村西的糞堆前,并沒有引起老郭所預想的那種一浪高過一浪的反應。

    老呂和猴兒的體無完膚,也等于把我們一個個都扒下了衣服。

    體無完膚之後我們倒是明白原來我們就是老呂和猴兒,老呂和猴兒就是我們──老呂和猴兒是這樣一個下場,我們在他們的新時代又能好到哪裡去呢?但老郭對我們情緒的轉變半點沒有覺察,他還在那裡得意洋洋地發揮呢。

    可見他也隻是一個愛表現自己的窮教授而不是一個注意群衆情緒的領袖。

    老郭這時又雞蛋裡頭挑骨頭地說,老呂和猴兒所以上不得台盤和不能算作生靈關系的開山鼻祖的另一個深刻的原因是,他搞的不是驢、羊、豬、兔──不是說搞生靈關系非要局限在這四個生靈就是不是這四個生靈随便換哪一種生靈哪怕是個雞狗或者是一個癞蛤蟆或者是小蛤蟆(為了這點不合适宜的幽默,小蛤蟆差點跟老郭急了眼。

    可見他們領導集團内部也是有矛盾的,不是一句兩句幽默的話所能化解的,老郭也趕緊笑着向小蛤蟆拱了拱手,接着又嚴肅地說)都是可以成立的,隻要不是猴兒就可以──這裡還不是單說猴兒的尾巴和屁股的問題,癞蛤蟆的尾巴屁股也夠好瞧的──為什麼别的生靈都可以而這猴兒就是不可以呢?是我老郭對猴兒有仇嗎?從我本人的私意出發,我還特别地喜歡小猴兒。

    小猴兒扒上扒下的,晃着自己的腦袋,戴着小皮帽。

    但是我們不能感情用事呀,我們不能用自己的情感和喜好代替我們的原則和制度。

    這就不是民主和法制的體現而是一種獨裁的反映了。

    為什麼别的行猴兒就不行呢?這要從更深的層次中去尋找原因。

    我們現在搞的是什麼?我們倡導的和提倡的方向是什麼?不是别的,就是生靈關系呀。

    生靈關系是什麼呢?就是為了和異性關系與同性關系區别開來說到底也就是為了和人之間的關系區别開來的一種新形式。

    如果我們從這一個标準出發,那麼凡是和人之間的關系區别開來的生靈關系就是好的和可以提倡的,而和人之間的關系區别不開同流合污就不是好的隻能起到攪渾水抹界限或者說的嚴重一點純粹就是一種破壞和搗亂的作用。

    在生靈關系之中,什麼能和人之間的關系區别開呢?什麼都能和人人區别開,就是這個猴兒和人區分不開。

    為什麼區别不開呢?我現在問大家一句話:從人類起源的角度講,人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和由什麼變的呢?老郭在台上大聲地問着大家。

    大家這個時候又不同剛才了,這個時候又被老郭的理論色彩給迷惑住了。

    老郭到底是老郭呀,老郭說得還頭頭是道哩。

    于是就像小學生回答老師的提問一樣,大家不約而同和異口同聲地用稚嫩和細長的嗓子答: 「從猴兒變來的。

    」 老郭拍着巴掌說: 「這不就結了。

    既然人是由猴兒變來的,那麼現在人和猴兒再在一起還有什麼意義如果放到幾萬年之前和原始社會(「原始社會大家學過沒有?」大家又齊聲答:「學過!」),不也就和人之間關系是一回事了嗎?怎麼能和生靈關系同日而語呢?如果我們從人類的發展史去追究,它們的罪惡用心還不單為了破壞現在,一下就倒退了幾萬年呢。

    他搞還不如不搞,大家沒搞倒是搞了;如果他一開始就沒搞我們還能原諒他,因為這麼多大家不都沒搞嗎?我們在哀其不幸和怒其不争的時候,不也明明知道先行者和先驅者在沒路的地方踏出一條小路然後才有千萬隻腳和千萬條心到這個道路上來行走是一種正常的曆史現象,在他沒搞的時候,我們沒有要求他一定要搞;現在他搞了,倒是把陣線和界限給我們搞亂了。

    說輕了我們不追究他他是一種無知和盲目,說重了他可就是故意搗亂和攪亂我們陣線的一種陰謀了。

    這樣的敵人和陰謀家在哪裡呢?原來就在我們的面前和我們台子上。

    我們稍不留神,就被他們給迷惑住了。

    看看,這不現在又來了嗎?不是又站到我們台子上如果今天有電視轉播他不就又出現在我們的電視上了嗎?對這種事情和狀況如果我們不管,如果我們一次次原諒和縱容他們,我們的故鄉和民族還有什麼希望呢?本來是一個進步,本來是一個先鋒,本來是一鍋噴香的肉粥,現在因為落下一顆老鼠屎,就壞了全鍋粥。

    這場戲你們還要看下去嗎?這鍋粥你們還要喝下去嗎?我們在台上無所謂,我現在問的是你們!」 郭老三這麼一問,我們在台下也着了慌。

    看了一半的戲,我們怎麼能不接着看下去呢?看着冒着騰騰熱氣的肉粥擺在我們面前,我們怎麼能讓它落進老鼠屎呢?看着煮熟的鴨子,我們怎麼能讓它飛走呢?到了這種時候,我們又一次被郭老三的小聰明給迷惑住了──雖然到了後來我們才知道他是自食其果,我們倒沒損失什麼──我們已經不再同情老呂和他懷中的猴兒了──到了後來我們才知道猴兒和他才是我們的代表和領路人呢,但當時我們在郭老三的調唆下卻對老呂和猴兒産生了無比的憤怒。

    你耽誤了我們喝噴香的肉粥。

    生靈關系你不搞我們還活得痛快一些,你搞了倒是給我們亂打一鍋粥。

    戲演到中間你才跳出來加入不是曆史的投機是什麼?羊群裡怎麼就跑出來你這匹駱駝呢?把他們轟下去,甚至「打死他和猴兒」的口号都喊出來了。

    群衆的憤怒一被挑撥和煽動起來,馬上就能形成一種聲勢和運動。

    老呂和他相伴了千把年的老猴兒,眼看就要淹沒和犧牲在我們群衆情緒的偏激中和不明真相之時了。

    但對他們就像剝玉米、剝竹筍和剝骨瘦如柴的兔子一樣,我們也不能再剝下去了,再剝下去就剩一個空心蘿蔔了,我們可就什麼也吃不着說不定連湯也喝不上了。

    這個時候我們看着剝者削者和操刀者郭老三為了自己的過瘾和得理不讓人還要在那裡對他們繼續剝下去,大家對郭老三也忍無可忍了;大家從本能和感覺出發,覺得已經到了該我們動手的時候了。

    該是我們混亂和攪亂的時候了。

    不然一切可就沒心就剩下一個空心了。

    這個時候我們就不是能不能忍受呂伯奢和猴兒的問題了,而是能不能忍受郭老三的問題了。

    于是大家發一聲喊,還沒等郭老三清醒過來,大家已經把所剩不多的呂伯奢和骨瘦如柴的猴兒給救下了台,接着棍棒紛落,拍成了肉醬,就像當年在打麥場把白螞蟻和馮·大美眼拍成肉醬一樣。

    這次僅僅多了一隻猴兒。

    接着一人一把,像當年搶馮·大美眼一樣也就把他們給搶吃了。

    說是剩下的屬于我們,但是當我們眼看着你還要剝下去一點都不給我們剩的時候,我們可不就急了眼和發了瘋嗎?你以為混亂的引起是多麼未蔔先知嗎?全在你剝的程度。

    這個時候令我們開心的是,當我們一人一攤人醬和猴腦捧在手裡亂吃的時候,台上的郭老三包括小蛤蟆、曹小娥、女兔唇還有他們懷中的生靈,都一個個張着嘴愣在了那裡。

    原來這就是我們将來的下場呀。

    雖然當時他們還沒有想得這麼深和這麼遠,郭老三還在那裡糾纏着過去不放呢──看似遠在天邊,其實就在眼前,這時看着眼前的肉醬也像其它幾個人和生靈一樣發抖,但他嘴裡還在嘟囔着: 「我還有一段沒說呢。

    接着我還要對他們繼續揭露呢。

    下邊才是重點和要害呢,剛才所說的一切,無非是一個序幕和開場白罷了──其實最關鍵的還不是他們是不是在搞生靈關系,而在于他剛才牽的那條猴兒,你們留心它的性别了嗎?──比起猴兒不算生靈來講,這才是問題的關鍵呢。

    但你們也忒性急了,沒等我把問題的關鍵和全部說出來,你們就把問題給解決了──雖然問題提前解決了或者說提前跨越了曆史階段表面看是一種先鋒,但是這沒煮熟的肉粥吃下去,就像飯菜颠倒一樣消化起來腸胃也會不舒服呢。

    對曆史怎麼能生吞活剝呢?對問題怎麼能囫囵吞棗呢?對社會階段怎麼能跨越呢?性急吃不了熱豆腐。

    性急吃不了爛鴨子。

    鴨子還沒有煮熟呢,我還在廚下給你們燒火呢,誰知我一擡頭,你們已經把手下到鍋裡撈着半生不熟地給搶吃了,給我剩下的就是一隻空鍋。

    客觀對象沒有了,鍋裡的鴨子沒有了,你讓我這拿着燒火棍的師傅怎麼辦呢?我是燒下去還是幹脆滅火呢?到了這種時候,我隻能說我生不逢時,我生在一個混亂的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的時代。

    說到這裡我倒不是為了老呂和猴兒也就是我剖析和剝皮的對象沒有了就像燒火師傅的鴨子沒有了我才傷心,(說到這裡,郭老三動了真情,真對我們有些傷心了,眼裡流出兩行激動而渾濁的淚水,郭老三也不擦,就讓它一點點在那裡順着臉頰往下流。

    隻是到了最後,為了接上剛才話語的情緒,才用襖袖将已經發幹的濁淚給擦掉了。

    )我是為了我們故鄉的今後發展和我們的前途在着急呢。

    如果我們繼續是這樣一個混亂的場面,不說我們以前的同性關系搞得怎麼樣,就是今後的生靈關系,也會像鍋裡的老呂和猴兒一樣煮得半生不熟哩。

    半生不熟就是我們注定的命運和我們屢次重複的歸宿嗎?……」 郭老三在那裡喋喋不休。

    雖然這時郭老三說得也許都是真理,也許在前兩個階段倒沒什麼到了最後這一階段倒是要出真理了,剛才的皮剝着剝着我們擔心它要出空心,誰知剝着剝着到了心裡,卻出來一個光芒四射的大金娃娃,但是在一片混亂中,誰還注意他的嘴在動些什麼和說些什麼呢?大家關心的還是自己手裡那一團肉醬,還在那裡比賽着誰的肉醬要多一些,不時發生一陣驚呼或一陣大笑,一陣争奪或一陣厮打,誰還關心到不了口的大金娃娃呢?大家覺得這肉并不缺火候呀。

    還有人覺得這肉已經燒得過頭了一些,稀爛了一些,沒筋沒骨和沒嚼頭了一些哩。

    煮熟的鴨子沒有飛掉,我們已經很知足了。

    郭老三喋喋不休的真理就這樣被人的匆忙、大略和不計細節的生活習慣給忽略掉了。

    這時的舞台可就在台下而不是在台上了。

    由于呂伯奢和猴兒的出現,我們倒一下也成了加入者,我們倒一下成了主角和手裡拿着一團肉醬的既得利益者。

    郭老三擔心的是鴨子煮得夠不夠火候,我們吃着肉醬看着郭老三卻進一步惡毒地想:你以為這火上烤的就一定是老呂和猴兒嗎?你以為這火上烤的就不能是你和你的驢兒嗎?沒有經曆過的社會階段就一定不能跨越嗎?前浪還沒有展開,後浪一下給撲過來和蓋過去了,這不也是曆史的發展規律嗎?你仔細地掐算着日子在那裡過,一刻一秒地數着,但是越是掐算,越是珍惜,日子反倒是過得更快和更讓我們防不勝防呢;白天還沒有仔細過,夜晚就又來了;月亮剛覺得它圓,怎麼就又虧了呢?新年剛剛過去,怎麼就又「五一」了呢?「五一」剛剛過去,怎麼就又「十一」了呢?「十一」剛剛過去,怎麼就又聖誕和新年了呢?可憐的倒是老呂懷中那隻猴兒,現在跟着郭老三和老呂吃了挂落。

    在眼看就要和老呂一樣變成我們手中的肉醬時,它倒是一反常态我們平日看着它也就是一個平庸和毫無特色的萬衆一心的猴兒現在猴之将死其言也善地說出石破天驚的話來──我們看着它和老呂過了一千多年看着他們也是幸福的一對雖然我們沒受這種感動還是吃了他們誰知死到臨頭它竟流着淚說: 「其實早死早好,一千多年以來,我和老呂在一起并不幸福。

    說是生靈關系,可他什麼時候把我當成過生靈呢?還不是天天把我當成人?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你們砸肉醬也是對的!」 我們再一次認識到,世界是多麼地複雜呀。

    看着一同處理和歸堆的人和生靈,其實他們之間大不一樣。

    但就像老郭喋喋不休說了那麼多沒有引起人注意一樣,猴兒的肺腑之言,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馬上就被淹沒在人的「嗡嗡」聲中去了。

    接着也相同地和老呂一起變成了我們手中的肉醬。

    擠到前面的群衆還聽到一些,但聽了也就聽了轉眼也就忘到了腦後──但你畢竟還聽到了世界上的另一種聲音和看到了世界的另一個側面,沒擠到前面落到後面的群衆直到現在還什麼都不知道雖然他們知道些别的但在猴之将死會發出各種不同的聲音上還蒙在鼓裡呢。

    他們還在那裡喊:「也給我一點肉醬,哪怕是猴兒的呢!」 ………… 月兒在天上挂着──一下就挂到了棗樹上,汽燈在台子上挂着──一下就挂到了台下;沒有群衆的參加,台上隻是一種表演;有了群衆的參加,台下可就成了一場運動了。

    你們以為你們可以掌握和引導我們嗎?現在我們已經被你們發動和引導起來了,你們能把握這場運動的發展趨勢和發展方向嗎?我們雖然不喜歡你們之間鬧矛盾和相互不服氣,你們的相互不服氣和矛盾接着就會引起混亂和傾軋,但在這社會轉型期和一切還沒有按部就班的時候,我們在混亂和無序之中卻能吃到猴腦。

    我們就是懷着這種恐懼和喜悅的心情,來搭就這個給你們和我們提供更大表演天地的舞台。

    就好象我們兒時到牛屋去烤火和聽六指哥哥在剃頭挑子旁講鬼故事一樣。

    就是因為害怕,我們才特别愛聽。

    夜深人靜,風在牛屋外「呼呼」地吹,我們恐懼而又喜悅地進入了鬼的世界。

    牛在旁邊安靜地嚼草或是反刍。

    說着說着就雞叫了和到了後半夜。

    鬼要回去了。

    故事要結束了。

    這時我們一個個倒不敢回家和回到人的世界中去了。

    ──現在我們就要到鬼的世界和我們的運動之中了。

    誰知道将來是個什麼樣子呢?就是因為不知道,它才對我們具有更大的吸引力。

    當我們吃過你多一些我少一些搶到前邊就多一些落到後面就少一些上面還帶着地上的髒土呢但一切都顧不得了急急忙忙就吞到肚子裡的老呂和猴兒的肉醬之後,我們就把牛屋和糞堆的布景給撤掉了如果它是一個圓形的可旋轉的舞台就把它轉到後面和幕後去了,接着我們就轉出一個更大的舞台和更大的天地。

    我們又到了老地方,我們又回到了老路上,我們又到了一有大事就會出現的村西打麥場上。

    打麥場,你好哇。

    當我們溫故到你的時候,你給我們留下了多少恐懼、辛酸或溫馨的記憶呀。

    故鄉的哪一件大事,能夠離開你到另外的地方去呢?你已經溶化到了我們的血液裡。

    就是我們平時不到這個地方,但是我們的心沒有一天能夠離開你。

    當我們把一場生靈關系的表演轉化成群衆運動的時候,我們一下就覺得牛屋和糞堆旁的場地狹小,我們揮舞着還留着肉醬痕迹的雙手不由台上人和生靈的分說就把他們架到了這裡。

    我們知道在你們分化和不服氣要比個高低的時候是呂伯奢暫時救了你們和增強了你們的團結──現在這隻鴨子被我們吃掉了馬上就要開始消化了你們之間不又要出現分歧、矛盾和又要開辟一個新的戰場了嗎?我們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