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松蔭下卧着一個斷臂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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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也無暇買去。

    錢卻現成,你吃完再來,我也挑水回轉,陪你同吃幾杯不是好麼?”花子笑道:“你隻真心請客就好辦,那不是賣酒的來了麼?” 說時,沈鴻已聞得松林後面丁了當當之聲沿着山腳響來。

    這類響聲平時曾經聽過,因所行不是正路,心中有事,氣力又弱,恨不能早點把那三十擔水挑完,有時隔山望見一個挑擔的手持銅碗邊敲邊走,出沒林煙沓霜之中,聽人說是山中賣白酒的擔子,也未在意。

    聞聲剛一想起這是個賣酒的,身受感冒,飲上幾杯也許除去風寒瘀氣。

    正在思忖,忽聽一聲長嘯,宛如駕鳳,起自身側,回顧正是花子所發,方覺此人先前說話有氣無力,此時嘯聲響振林樾,震得人兩耳嗡嗡,怎有這長中氣?再往林後坡下一看,那酒挑本順坡後一片柳蔭一路敲着手中銅碗沿溪前行,已快過去,嘯聲一起,忽然轉身順坡走上,笑嘻嘻穿林而來。

    再看花子已把雙目閉上,緊靠松根不住喘氣,仿佛方才一嘯力已用盡,酒挑也到了身前放下。

    賣酒人是個頭戴寬邊涼帽的壯漢,前面是一大木盤,上堆涼粉和各種作料,另外一些熟牛肉、豆腐幹和豆芽、鹵蛋等酒菜。

    後面挑着一個大圓籠,内是一個酒壇,旁邊還挂着兩個酒葫蘆。

    停擔以後便朝花子問道:“你又遇見好主顧了麼?” 說時不住朝沈鴻身上打量,微現失望之容。

    花子先不理會,連問兩聲,花子忽把怪眼一翻,怒道:“王老三!你以為這娃請不起客麼?”随對沈鴻道:“你這娃為何說話不算,方才把我吵醒,各自躲開也罷,偏裝大方,說要請客,把我酒瘾勾動。

    我常年飯吃不吃沒關系,全靠每月幾頓酒度命,又沒有錢,隻好到處裝死,遇見空子騙點酒喝。

    不提酒字沒事,隻一有人請客便發饞痨,肚皮裡的酒蟲先就造反。

    你如說了不算,比要我命還難過,那可莫怪我和你拼命!” 沈鴻原因花子神情可疑,一個又病又餓的人,一聲長嘯震得四山齊起回應,半晌方息。

    想起來時任安所說,風塵中異人甚多,須要留心物色之言,隻管留意察看,暗中尋思,不禁出神,忘了開口,聞言忙答:“朋友不要生氣,哪有說了不算之理?”花子方轉笑容,喘籲籲說道:“該死王老三忘了我日前囑咐,不論何處,隻聽我那嘯聲,必是遇見空子,有人會賬,酒瘾也發到了極點。

    否則,這樣嫩娃十九難惹,吃他一頓好酒,當時痛快,以後必要糾纏不清,不知多少麻煩。

    不是饞得太難受,我才不屑于理他呢。

     說好一見面先給我吃上三碗五碗再說别的,還問作什,呆在那裡等雷麼?”王二聞言,望着沈鴻,一面用碗打酒,意似遲疑,口中低語:“我知你說得不錯,無如你量太大,這位是廟中挑水師傅,身邊帶有那多錢麼?”話未說完,花子已顫着一隻鐵也似的獨手将碗搶過,一口氣把那将近半斤的一碗白酒一飲而盡,滿臉猴急之容,連呼:“好酒,快來兩碗,包子有肉不在褶上,真要狗眼看人低你就差了!”王三一面接碗打酒,一面氣道:“我上當不是一次,雖然酒錢早晚取到,無一次不惹麻煩,就算這位師傅帶藝投師,是個有錢人,到底和你無什交情,你這頓酒要吃多少?人家肯給你包圓麼?”沈鴻見花子連搶兩大碗白酒下肚,精神立振,人也坐起,與先前判若兩人,心想,此人也許真有酒痨,否則這類白酒何等香烈,怎能晃眼就是兩大碗,前後強弱相差至于如此?因任安贈有不少金銀,雖多存在廟内,身上也帶有好些散碎銀子,這賣酒的自不知道,見我和此人穿得一樣破舊,知道寺中僧徒十分清苦,他人又是海量,難怪他不放心。

    見花子口中索酒,斜視自己,睜合之間隐隐有光,越發生疑,忙笑說道:“王掌櫃不必擔心,我既請客,自然管夠。

    ”花子立現喜容,先把第三碗酒搶過,狂飲而盡,回顧笑道: “你這娃倒有一點意思,如非早看出你腰問銀包夠我吃一兩頓,還不喊他來呢!你既大方,索性亮一亮梢,叫他看清錢數再吃,省得狗眼看人,當你廟中窮和尚的小徒弟請不起客。

    ” 沈鴻見他好些怪處,單那酒量也是驚人,早生好奇之念,連方才疲倦心事全都忘卻,素來大方,便把腰問所系錢袋解下,還未打開,花子已劈手搶過,掂了一掂,笑道: “這裡面少說有四五兩,再吃好多頓也用不完。

    可惜這好繡工,為了誤信廟中和尚虛聲,糟成這個樣子,你也不怕暴殄天物?”說着,随将銀袋揣入懷内,笑對沈鴻道:“這下子他該放心,我也膽壯,等我看酒多少,如有剩餘,你也吃上半碗,解解疲倦。

    ”随即起立,去往後挑,手伸壇内沾了一點嘗道:“這酒更好,居然還可勻出半碗給你。

    ”随用碗舀了半碗遞與沈鴻道:“前面盤中還有牛肉,可以下酒,吃完人就精神了。

    ”花子取酒時背向沈鴻,沈鴻先未留意,等把酒接過一看,酒色微微發青,與前見不同,隻當此酒與葫蘆所倒不同,雖覺花子用手沾過,有點嫌髒,因聞酒香撲鼻,中雜花香,平日也頗喜酒,隻量不大,廟中清苦,酒直不曾見過,當此憂患艱難之際講什幹淨,含笑應諾,又取了一塊牛肉就酒。

    多日不嘗肉味,覺着味美非常,酒更芳烈,便坐石上邊吃邊飲。

    約有一盞茶時,将半碗酒徐徐飲完,人已半醉,覺着心身舒暢得多。

    再看花子已一碗接一碗把那先後不下二十斤的白酒快要吃完,壇已見底,才把前面的牛肉、雞蛋等食物大把抓起,狼吞虎咽吃去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