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佛羅倫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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洲豹車旁。

    他從保險杠後面取出鑰匙,發動了引擎。

    他的手腕上有一點輕微的織物磨傷,那是他把帆布布幕扔到馬泰奧頭上,再從韋基奧宮一樓的窗戶裡跳到他身上時,因手套卷起拉傷的。

    他在傷口上貼了一塊意大利産防菌軟膏齊卡特林,立即舒服多了。

     引擎預熱時萊克特博士在他的音樂磁帶裡挑選了一下,選定了斯卡拉蒂。

     ①霍桑(1804—1864),美國小說家。

     第三十七章 渦輪螺旋槳救護機起飛了,越過紅瓦的房頂側着身子向西南飛行,往撒丁島飛去,急轉彎時比薩斜塔在機翼上方直指天空。

    若是飛機上有活着的病人,飛行員是不會那麼急轉彎的。

     為萊克特博士準備的擔架上現在睡的是正在冷卻變硬的馬泰奧·德奧格拉西亞斯。

    哥哥卡洛坐在屍體旁邊,他的衣服被血塊凝便了。

     卡洛,德奧格拉西亞斯讓護士戴上耳機,放起音樂,他則用手機跟拉斯維加斯通話。

    那邊有個盲目的密碼複述人會把他的話轉發到馬裡蘭海岸…… 對于梅森·韋爾熱而言,白天和黑夜沒有多大區别。

    他這時正在睡覺,就連玻璃缸的燈也熄滅了。

    梅森的頭例靠在枕頭上,唯一的眼睛像那大海繕的眼睛一樣睜着,還在唾着。

    僅有的聲音是呼吸器有節奏的咝咝聲和歎息聲,還有玻璃缸裡供氣機的輕微冒泡聲。

     在這些經常的聲音之上出現了另一種聲音,輕柔但急迫,是梅森最秘密的電話的蜂鳴聲。

    他蒼白的手像螃蟹一樣依靠指頭爬行着,按下了電話按鈕,話筒就在他枕頭底下,麥克風挨近他那張殘破的臉。

     梅森開頭聽見的是背景裡的飛機聲,然後是聽膩了的調子,《Gliinnamorati(愛上他)》。

     “是我,告訴我。

    ” “他娘的完了。

    ”卡洛說。

     “告訴我。

    ” “我弟弟馬泰奧死了。

    我的手現在就放在他的屍體上。

    帕齊也死掉了。

    費爾博士殺了他們倆逃掉了。

    ” 梅森沒有立即回答。

     “你得付馬泰奧20萬美元;”卡洛說,“付給他家裡。

    ”撒丁島的合同總是要求死亡撫恤金的。

     “這我明白。

    ” “麻煩會跟着帕齊的事亂飛的。

    ” “最好是放出風去,說帕齊手腳不幹淨。

    ”梅森說,“他要是不幹淨他們就容易接受了。

    他幹不幹淨?” “除了這件事之外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們如果從帕齊追查到你身上怎麼辦?” “我可以對付。

    ” “我還得照顧自己呢,”卡洛說,“這事太倒黴了。

    警察局的偵探長死掉了,我可兜不下這麼大的事。

    ” “你還沒有幹什麼吧?”“我們什麼都沒有幹,如果警局把我的名字扯進去——他娘的聖母!我就一輩子都會受到他們的監視了。

    那就誰也不會拿我的錢,給我辦事了,走在大街上我連屁也都不敢放了。

    奧雷斯特怎麼樣?他知不知道他要給誰拍片?” “我不認為他知道。

    ” “警局明後天就會查出費爾博士的身份。

    奧雷斯特一見消息就會明白過來,光憑時間就可以豬到。

    ”’ “我給奧雷斯特的錢很多,他對我們沒有妨害。

    ” “對你也許沒有,但是他下個月要在羅馬面對一場淫穢影片審判。

    現在他可有東西做交易了。

    這事你如果還不知道的話,就得提防着點。

    你一定要奧雷斯特嗎?” “我會跟他談談。

    ”梅森小心地說,播音員似的渾厚聲音從他那殘破的臉上發出,“卡洛,你沒有洩氣吧?你現在還想找到費爾博士,是嗎?為了馬泰奧你還必須找到他。

    ” “是的,但是你得出錢。

    ” “那麼,你還得把豬場維持下去。

    給豬打豬流感和豬霍亂預防針。

    給豬準備好運輸籠。

    你的護照行嗎?” “有效。

    ” “我的意思是真貨,不是揣斯提偉樓上搞出來的破玩意。

    ” “我有個真護照。

    ” “你聽我通知。

    ” 通話在飛機的嗡嗡聲裡結束,卡洛一時疏忽,按動了手機的自動撥号鍵,馬泰奧在屍體痙攣時死死地攥在手上的手機嘩嘩嘩地大叫了起來。

    卡洛一時還以為他弟弟會把手機舉到耳邊去呢。

    卡洛闆着臉看見馬泰奧無法回答,按下了挂機按鈕,滿面猙獰,護士簡直不敢看他。

     第三十八章 帶犄角的魔鬼甲胃是一套精美的15世紀意大利産品,自從1501年以來就高高挂在佛羅倫薩南面聖雷帕拉塔村教堂的牆壁上。

    除了那對像小羚羊角的優美犄角之外,甲胄帶尖角的褲角也塞在胚骨處,即應當是鞋的地方,暗示着撒旦分叉的蹄①。

     ①西方傳說認為魔鬼頭上長角,腳上長分叉的蹄,像山羊。

     按照當地的傳說,一個穿上了這套甲胄的青年在經過這座教堂時,輕率地使用了聖母馬利亞的名字,随即發現甲胄再也脫不下身了,直到他向聖貞女祈求饒恕為止。

    于是他把那套甲胄獻給了這座教堂作為感恩禮物。

    那甲胄給人深刻印象,1942年一顆大炮炮彈在教堂爆炸,驗證了它的承受能力。

     這套甲胄,或者說它的上部表面,蓋了一層厚得像絨布的灰塵。

    現在它正望着那小小的聖堂裡正要結束的彌撒。

    彌撒的煙霭缭繞飄升,穿進了甲目的空當。

     做彌撒的隻有三個人,兩個穿黑色服裝的年長婦女和漢尼拔·萊克特博士。

    三個人都領了聖餐,盡管萊克特博士隻是不情願地碰了碰聖餐杯。

     牧師做完祝福儀式走掉了,兩個婦女也走掉了,萊克特博士還在繼續祈禱,直到聖堂裡隻剩下他一個人。

     從風琴台上他剛好可以伸過欄杆,讓身子靠近魔鬼甲育的兩個犄角之間,把甲胄頭盔上生鏽的面甲撥開。

    面甲裡的護喉口上有一個魚鈎,上面接着一根魚線,魚線下面吊着一個包,吊在胸甲内該是心髒的地方。

    萊克特博士小心翼翼地把那包提了出來。

     一個包:巴西精工制造的護照、身份證、現金、銀行存折、鑰匙。

    他把包塞進外衣腋下。

     萊克特博士不太耽溺于悔恨,但他對離開意大利還是感到遺憾。

    卡波尼邸宅裡還有許多他可以發現,可以閱讀的東西;他還喜歡彈那鍵盤琴,說不定還作曲。

    在帕齊遺孀的哀悼之情過去之後,他還願意做點菜給她吃。

     第三十九章 懸吊着的裡納爾多·帕齊的身體還在流血,鮮血灑落在韋基奧宮灼熱的水銀燈上,冒着煙。

    為了取下他的身體,警察找來了消防隊。

     Pompieri(消防隊)在雲梯車上使用了延伸梯。

    他們一向實際,知道吊着的人已經死去,行動也就不着急了。

    那得是個仔細的過程:他們先得把搖晃的内髒放回肚子,用網兜住全身,然後拴好繩子放下來。

     屍體落到地面上伸出的手臂裡時,《國民報》拍到一張精彩的照片,令許多讀者聯想到偉大的《耶酥下葬圖》。

     警察保持着絞索電線的原樣,以便提取指紋,剪斷電線也是從索套正中剪的,保持了活結的完整。

     許多佛羅倫薩人都肯定那是一次十分好看的自殺。

    他們認為裡納爾多·帕齊是按照監獄的自殺方式把自己的手捆起來的,而且不顧一個事實:他的腳也捆了起來。

    當地的廣播在第一個小時就說帕齊不但上了吊,而且先拿刀子搞了一個hara—kiri①(切腹)。

     ①日語。

     警察局立即發現了更多的情況——陽台上割斷的繩索和手拉車,帕齊失蹤了的手槍,每個目擊證人都見證了的卡洛沖進韋基奧宮的故事,還有那在韋基奧宮後面裹着屍衣盲目亂跑的血淋淋的身影。

    這一切都向他們說明帕齊是他殺的。

     于是意大利的公衆認為是那“魔鬼”殺了帕齊。

     警局辦案就從那倒黴的吉洛拉莫·托卡開始;因為他曾經被确認為“魔鬼”。

    他們在家裡抓住他押到車上帶走了,讓他的老婆再一次在路上号陶痛哭。

    他有确鑿無疑的不在現場證明。

    案發時他在一家咖啡店喝拉瑪佐提酒,有牧師在座。

    托卡是在佛羅倫薩被釋放的,還得自己掏腰包坐公共汽車回聖卡夏諾。

     開始幾小時查詢的是韋基奧宮工作人員,然後便查詢到研究會的每個成員。

     警察找不到費爾博士,到星期六中午才開始密切注意起他來。

     警局回憶起,帕齊曾被指定追查費爾博士的前任館長失蹤的案件。

     警察報告說帕齊最近還檢查了費爾博士的permessodisoggiorno。

    費爾博士的記錄,包括照片、底片以及指紋,都是用假名簽字借出去的,那簽字似乎是帕齊的筆迹。

    意大利還沒有建成全國性的電腦資料網,permesso都由基層分散管理着。

     移民入境記錄提供了費爾博士的護照号碼,在巴西一查,是假的。

     警局對費爾博士的真實身份仍然沒有覺察。

    他們從劊子手的絞索套、布道台、手推車和卡波尼邸宅的廚房取下了指紋,又請來了很多可以請來的藝術家,幾分鐘之内便畫出了費爾博士的速寫像。

     在意大利時間的星期日,一個佛羅倫薩指紋專家靠了一點一滴的刻苦努力确證了布道台、絞索上的指紋跟費爾博士在卡波尼邸宅的廚房用具上的指紋相吻合。

     可是挂在警察局牆壁招貼畫上的漢尼拔·萊克特的拇指指紋卻沒有人檢查。

     犯罪現場的指紋星期天晚上就被送到了國際刑警組織,例行公事地到達了華盛頓特區的聯邦調查局,同來的還有7000組其他犯罪現場的指紋。

    從佛羅倫薩送來的這套指紋被輸進了指紋自動分檢器,引起的震動之大使得負責指紋鑒定的局長助理辦公室警報大作。

    值夜班的官員看見漢尼拔·萊克特的臉和手指從打印機裡爬了出來,立即給在家裡的局長助理打了電話。

    局長助理先給局長打了電話,又給司法部的克倫德勒打了電話。

     梅森的電話鈴是早上1點30分響的。

    他滿臉意外與感興趣的表情。

     傑克·克勞福德的電話鈴是早上1點35分響的。

    他嘟哝了幾聲,翻身睡到空空的婚床另一側,那是他去世的妻子貝拉唾過的地方,幽魂尚在,卻冷冰冰的。

    他好像能夠更好地思考了。

     克拉麗絲·史達琳是最後知道萊克特博士又殺人了的。

    她挂上電話以後,在黑暗裡靜靜地躺了幾分鐘,眼睛莫名其妙地感到酸痛,但是沒有哭。

    她從枕頭上擡起了頭,可以在蜂擁而來的黑暗之中看見萊克特博士的臉。

    當然,那是他過去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