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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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受軍國主義教育,接受強加的愚蠢的價值觀的時代,不能說沒有健康成長的人。

    但是,人格徹底被損毀的人也應該有很多。

     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的人都是人,人與人之間應該是平等的,可實際上,有的人蠻橫無理,頤指氣使,有的人隻能像狗、像猴子一樣活着,哪能有這種渾蛋邏輯! 這是為什麼呢?我認為都是日語這種語言的構造造成的。

    想想這也許是一件很難理解的事情,我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就看穿了這個誰都沒注意到的問題。

     有的人隻能使用标準的敬語,有的人則整天說那種毫無禮貌可言的蠻橫的話。

    這兩類人的差别可以說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由于嘴裡說出來的話不同,這兩類人都産生了錯覺。

    一類人認為自己是至高無上的強者,另一類人的人格則從骨子裡變得卑下,就像我父親那樣。

    當時我還是個孩子,所以能夠冷靜地觀看大人們的鬧劇。

    但是,最讓我感到氣憤的還不是岡田源三那種人。

    我最痛恨的是那種根本不知道這是鬧劇,一天到晚在所謂強者面前搖尾乞憐,靠讨好人家過日子的女人,也就是我母親洋子那樣的女人。

     所有的事情都想起來了。

    我母親洋子,是我殺的。

    我對自己過去犯下的重大罪行感到恐懼,于是選擇了在忘卻中逃避。

     父親是個善良的男人,甚至可以說是善良到可憐。

    他覺得自己有殺死妻子的動機,結果分不清什麼是幻覺,什麼是現實,最後認定自己毒死了自己的妻子洋子。

    父親太善良了,善良到了這種程度。

    他不可能想起是用什麼方法把妻子毒死的,因為他根本什麼都沒做。

    他說是他把裝氰酸的小瓶子從院子裡挖出來的,根本就沒有那麼回事。

    因為那個裝氰酸的小瓶子是我挖出來的。

    父親所說的那一切,都是善良的産物。

     因為善良,父親每天都在譴責自己根本沒有犯過的罪行。

    在寫下這封信兩年以後,他終于住進了精神病院。

    又過了一年,可憐的父親在醫院裡自殺了。

     我确信,在戰争結束後的混亂年代裡,我是唯一能夠冷靜地判斷當時狀況的人,于是,我按照自己的判斷行事,對母親處以死刑。

     現在想起來真是不可思議,國家居然給自己的國民分發毒藥!這種平庸而渾蛋的國家确實存在過。

    自以為冷靜的我,也不可能完全跟瘋狂的時代絕緣,不可能不受影響。

     我把那種叫氰酸的劇毒物質溶解在水裡,端到正在切洋白菜的母親面前。

    母親笑了笑,放下菜刀,接過杯子,一口氣喝下大半杯。

     大概是因為天太熱了吧,母親的額頭上滲出細汗。

    喝下我給她的那杯水以後,難以言狀的苦痛在她的身體内湧動,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那時候我的心裡充滿了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恐懼,我感到萬分後悔。

    母親被疼痛折磨得彎下腰,手中的杯子裡剩下的毒藥水潑在了洋白菜上。

     後來我為什麼把裝毒藥的小瓶子扔進了廁所的垃圾桶裡,我也不能理解。

    扔在洗澡間應該更合适。

    但是,一個孩子的智慧是有限的,不可能事事都想得那麼周到。

    這給我後來的人生帶來了不幸。

     我把母親拖進洗澡間,把門和窗戶的插銷都插得緊緊的,然後像龍蝦似的縮在大洗衣盆裡,把蓋洗衣盆的木闆蓋好。

     我從小身體瘦弱,個子長得不大,知道自己可以勉強在洗衣盆裡藏身。

    我家的洗衣盆比一般的洗衣盆大很多。

     那時候我的感覺就是在捉迷藏。

    當時我是一個孤獨的孩子,經常一個人玩捉迷藏,一個人琢磨怎麼藏大人才找不到我。

    其實那時候就是父親發現我藏在洗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