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一個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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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碰上從樓梯下邊走上來一個人——這個人是怪人千鶴井麟太郎。

     我稱他為怪人,是因為我認為這個稱呼用在他身上最為合适。

     他也許是一種天才。

    僅從頭腦活動來說,他可能是一個天才。

    但是,缺乏熱情的智慧,不論多麼敏銳,我也不願稱它為天才。

     另外,在某種意義上說,他也許可以稱為超人。

     對于人生,看不到刺激和魅力;對于生活、藝術、原始的本能,甚至對于犯罪沒有興奮和反應;認為一切皆空,對道德、物質、人性都抱着蔑視态度。

    對這種死灰般的人物,我們能稱他為超人嗎? 但是,他的舉止和語言,有一種特殊敏銳的虛無感。

    我回到故國初次來到于鶴井家的時候他對我說了一席冷冰冰的話: “柳君,怎麼樣?殺人的本事熟練了吧?但是,再沒有比戰争更愚蠢的了。

    戰争毫無意義地浪費了幾百萬人的生命。

    人們必須以自己的生命作賭注去奪取對方的生命。

    我對那種殺人的方法不感興趣。

    我要用絕對安全的方法殺死許多人。

    這不是吝惜自己的生命。

    我讨厭把自己放在同對手相同的層次上。

    我沒有去參軍,這我自有我的想法。

    那種蛆蟲般的軍隊生活我可忍受不了。

    ” 當時我聽了這種話很是生氣。

    我既不是軍國主義者,也不是好戰分子。

    他用這種話來報答我長年的軍旅生活,我是預料不到的。

     樓梯上邊的電燈照射在他的身上,使我不禁感到一種可怕的氣氛。

    他那毫無表情的蒼白的臉上的銳利有神的雙眼,掃視了一下我的全身,一句話也沒說,到他父親泰次郎的房間去了。

    他穿着翻領的襯衣,肩上背着一個照相機盒子。

     我不由得對他産生了一種厭惡之情。

    接着,穩定了一下情緒,走進了樓下門旁的電話室給高木彬光打電話。

    正好他在家,我在電話裡向他轉達了泰次郎的請求以後,他很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但是,我在打電話的時候,感到好象有人在電話室外邊偷聽。

     我甚至聽到了衣服磨擦聲。

    可是,我打開電話室的門到走廊裡一看,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達時我越發感到不安,恨不得馬上見到高木彬光。

    我打完電話正想上樓的時候,有一個人從樓梯下邊喊了聲: “柳先生,請等一下。

    ” 那個喊我的人,是千鶴井佐和子,她藏在樓梯下邊。

     在集居着狂人和病人的千鶴井家,還有一位象她這樣文靜善良的女性,簡直有點不可思議,中風引起半身不适的祖母,瘋狂的堂妹,利欲熏心的父親,虛無主義的哥哥,在這些人當中生活,要是一般的女性,定會肉體和精神受到摧殘,變成一具活屍。

     但是,青春的力量,使她忍受住了這一切壓力。

    她那冷靜從容的能面般的端正面孔,時時流星般地閃現出埋藏着的熾烈熱情。

    可是她的親骨肉父親和哥哥對她卻冷若冰霜,他們怎麼能這樣對待她呢! 她都28歲了,還沒有結婚,也沒戀愛過,一直象個主婦似的,為家務事忙碌着。

    不,說她象一個女用人也許更合适一些。

    至于她的婚姻問題,恐怕沒有一個人放在心上。

     表面上,她也是家庭中的一員;而實際上,她的生活内容,是永無止境的勞動,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奴隸。

     這時,她的眼睛全神貫注地注視着我的全身,她的美麗的面龐上,不知為什麼興奮得滲出了汗珠。

    平常總是神經質地用眉黛描黑的談談的眼眉,這時露出了本來面目。

    我的面部感到了她呼出的熱氣。

     “柳先生,你從這個家庭逃走吧,越快越好!” 我吃驚地凝視着她的面孔。

    過去她比誰都對我表示好感,對從軍隊複員的我給以溫暖的情誼,現在為什麼叫我離開她的家呢?她接着說道: “我叫你走的原因,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我有一種可怕的預感,我每天晚上夢見那個可怕的般若能面,總覺得它象是在目不轉睛地盯視着我和你。

    昨天夜裡也是這樣。

    也不知是在什麼地方,你頭朝下掉進了深深的泥潭之中。

    我伸出雙手想把你救上來,但是沒有用。

    你的臉,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鬼臉。

    泥潭的周圍燃起了恐怖的鬼火,這個鬼火時燃時滅,周圍随着時明時暗。

    我一邊哭着,一邊傾聽着周圍的動靜。

    我聽到的是急劇的風聲,還有從泥潭深處傳來的你的孤寂的呻吟聲。

    我吓得毛骨聳然,忽然從夢中醒了過來。

     “我們這個家,不是你這樣的人好呆的地方。

    過去我希望你呆在我家,可是現在不行了。

    這個家庭一定要發生可怕的事情,而且已經為期不遠。

    柳先生,我求求你,你從這個家逃走吧,而且把我也帶走。

    我在這個家裡再也呆不下去了,我簡直要憋死了……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