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反抗 第27章

關燈
兩個月後,他還處在這種情況裡的時候,安琪拉的那件大事終于來臨了。

    尤金出于需要,不得不參預了這件大事。

    安琪拉呆在一間陳設得舒适、衛生的房間裡,俯瞰着莫臨山高地教堂的場地。

    她時刻猜度着自己的命運。

    前一年夏天,她患了嚴重的風濕症,一直沒有恢複過來,所以目前雖然沒病,但由于内心的憂慮,她卻顯得又蒼白又衰弱。

    醫院特約的産科主治大夫蘭伯爾特醫師是一位瘦削的六十五歲的老人,兩頰蒼白,生着灰白、鬈曲的頭發,又大又高的鼻子和銳利的灰眼睛,顯示出使他取得目前地位的精力、識見和才能。

    他相當喜歡安琪拉,因為在他看來,她是一個樸實、耐心、平凡的女人;這種女人的生活多半是鋪在犧牲的道路上的。

    他喜歡她在目前狀況下的活潑、切實、歡樂的性格,盡管她的情況很嚴重,而且在人家看來是那麼明顯。

    在不憂郁、不生氣的時候,她的臉生來顯得活潑、愉快。

    這是她會講聰明伶俐話的表現。

    不管她在哪兒,她總要把周圍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

    護士德瑟爾小姐是一個三十五歲、結實、恬靜的人,她也很佩服安琪拉的勇氣,并且也相當喜歡她,因為她面臨着一個的确非常嚴重的局面,還能輕松、活潑而不沮喪。

    外科主治大夫、外科住院大夫以及護士的一般印象是:她的心髒很弱,腎髒可能受到妊娠的影響。

    安琪拉跟瑪特爾談過之後,不知怎麼竟然認定,基督教精神治療法可能象那些專家們所顯示的那樣,會幫助她渡過這個難關的,雖然她并不真正相信。

    她想尤金也許會轉變過來,因為瑪特爾正在暗中替他治療。

    她說他正試着在看那本書。

    孩子來的時候,他們會重修舊好的,因為——因為——,因為小孩那樣會打動一個人的心!尤金其實并不是鐵石心腸——他隻是着了迷。

    他給一個女妖精勾引上了。

    他會淡忘掉的。

     德瑟爾小姐替安琪拉把頭發編成辮子,格芮卿的式樣,用一條淺紅的緞帶系住,打了一個大花結。

    接近分娩時,院裡隻給她披上最薄的便衣——舒适、柔軟的衣服。

    她穿着便衣,坐在那兒實事求是地思考着将來。

    她的身材原本很苗條,現在變得臃腫而不雅觀,可是她盡量泰然自若。

    尤金看見她就覺得難受。

    這時已經是冬末了,窗外雪花飄舞、狂飛,對面的公園裡一片雪白。

    她看得見莫臨山那邊象崗哨似的一行枝葉雕零的白楊。

    她很鎮靜、很耐心而且滿懷希望,盡管老産科大夫對外科住院大夫心情沉重地搖着頭。

     “我們得非常小心。

    我親自來給她接生。

    你看看能不能增強她的體力。

    我們隻能希望胎兒的頭不大。

    ” 安琪拉的嬌小和她的勇氣感動了大夫。

    在許多病例中,他這一次當真覺得很難受。

     外科住院大夫照着他的吩咐做了。

    他給安琪拉特制的飲食,一天吃上好幾頓,還要她絕對保持平靜。

     “她的心髒使我擔心,”外科住院大夫報告他的上級說。

     “它虛弱而不正常。

    我想是有點兒毛病。

    ” “我們隻能盡量朝好的方面想,”另一個嚴肅地說。

    “我們盡量不用醚。

    ” 尤金這時候心境很特别,無法體會到這一切的悲傷動人之處。

    他在情感上是漠不關心的。

    護士跟外科住院大夫都以為他非常關心他的妻子,所以不主張向他提出警告。

    他們不願意吓倒他。

    好幾次,他問分娩時他能不能在場,他們總說那是危險的、不好受的。

    護士要安琪拉勸他在臨盆時離開。

    安琪拉就這樣做了,可是尤金覺得盡管他跟她疏遠,她還是需要他的。

    再說,他也好奇。

    他認為如果他在旁邊,安琪拉更能忍受得住點。

    現在大難将臨的時候,他開始明白這可能是生死關頭,并且覺得去幫助她是合乎情理的。

    他回想起她從前一些嬌小動人的魅力。

    她也許會死掉。

    她會很痛苦。

    她對他又沒有什麼真正的惡意——隻不過想抓住他罷了。

    哦,這個雜亂的世俗情感多麼悲傷和慘痛啊!它們為什麼要這樣糾纏不清呢? 日子越來越近了。

    安琪拉開始感到劇烈的疼痛。

    所有的母親都經曆過的那種把未來的小生命維護在肌肉與韌帶的襁褓中的奇妙過程,差不多已經完成了,現在正開始松弛一方面的緊張而施之于另一方面。

    安琪拉有時由于韌帶的緊張感到十分痛苦。

    她兩手拚命地捏緊,臉色象死人一樣灰白。

    她哭起來。

    有好幾次,尤金都呆在一旁,這使他認識到這個偉大的生殖過程的神秘可怕。

    這了延續這個萬物在世界上的計劃,它把所有的女人都帶到了墳墓的門口。

    他開始想到,基督教精神治療法的領袖們所說的也許有點道理。

    他們認為這都是假的,都是幻想,隻是上帝智力以外的一種可怕的熱狂。

    有一天,他到圖書館去,找到一本産科書籍,包括接生手術的理論與實踐。

    他在書裡看到幾十張細心畫出來的胎兒在子宮内各種部位的圖畫——所有可能的奇形怪狀,花一般的姿勢,全象一個才形成一半的小花瓣一樣卷着。

    那些圖畫很有趣,有些很好看,雖然很實際。

    它們喚起了他的遐想。

    它們顯出完整的未來的嬰兒,可是它又那麼小,它的頭一會兒在一個部位,一會兒又在另一個部位,小胳膊蜷曲在多種不同的地方,不過總是很有意思,含蓄着無限的趣味。

    從這本書裡,他東看西看,知道了最大的困難就是頭——頭的出生。

    除此以外,似乎沒有什麼真正的困難。

    怎樣把頭弄出來呢?假如頭大而産婦又上了年紀,腹膜腔壁僵硬,那末自然生産也許是不可能的。

    書裡有兩章,詳論顱骨切開術和碎頭術,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