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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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蓬廬。

    書傳驿使迢遙遠,倚棹江聲欲乃初。

    汗漫遊來常作客,水山佳處暫留居。

    與君三十餘朝伴,倘問栖栖不解予。

    ”昆池釣徒雲:“大好溪山畫不如,何須觌面侈匡廬。

    月橫野淑雪消後,酒醒江城客到初。

    故舊幾人悲梗斷,神仙一例好樓居。

    胸中也有閑邱壑,多愧先生首倡予。

    ”“風景鄉關那不如,曠觀大地亦吾廬。

    一江暮雪帆歸處,三度寒梅夢破初。

    更喜故人攜轸至,最難野店枕流居。

    與君漫着煙霞屐,底事勾留莫問予。

    ”“頻年犢鼻困相如,空對青山守故廬。

    驿路星霜殘臘後,江城燈火小春初。

    囊中秋水藏龍氣,雲裹閑巢問鶴居。

    計到長安花正好,春風有約未忘予。

    ”太瘦生再疊前韻雲:“一笑須彌芥子如,三間歸卧有瓜廬。

    掉頭心事尋巢父,屈指英雄失本初。

    去馬來牛呼任爾,續凫斷鶴意何居?女要不解《離騷》旨,搖啄申申亦詈予。

    ”各詩押“初”韻多佳句,仍以太瘦生兩首為詞超韻穩,非和章所能及也。

    鄉先達詩,傳者無多,為備錄之。

     巴縣梁叔子(正麟)以丁酉拔貢,納赀官滇,署姚州知州。

    時予居外家,歲時相晤,頗有倡和。

    示餘《舟過金陵》七古雲:“昨來新食武昌魚,倍憶吳凇江口鲈。

    雙輪如駛不得泊,兩計日行千裡餘。

    就中吳會繁華絕,瓜洲燈火秦淮月。

    一自城南燕子飛,金陵王氣全銷歇。

    三十年前苦戰争,上将塵兵鐵甕城。

    今日雨花台畔水,潮頭猶帶鼓鼙聲。

    ”《己亥清明日,房陳周三君招由西城出北郭遊蓮花池即席有作》雲:“房侯好遊老成癖,追懼選勝忘頭白。

    陳季高才不受羁,年少周郎稱裙屐。

    西郊北郊天氣清,人來人去唱歌行。

    煙花照路遊絲繞,池柳空青春水生。

    昨朝一病柴門卧,熟食不飽人無那。

    喜作斜叢五日遊,遂教殷浩愁城破。

    他鄉春色花争發,酒入空腸芒角出。

    千觞不醉宜催詩,相擾還依金谷罰。

    詩成酒醉且銷憂,欲把昆池換莫愁。

    絮飄萍散渾無定,何處明年續舊遊。

    ”又《過廣通為藍大令邀留即席賦贈》二絕雲:“我輩而今談吏治,經心仁術幾兼赅。

    栽花滿縣尋常事,多少荊榛費剪裁。

    ”“寸絲鬥粟關懷切,暑雨祁寒入寐深。

    隻有政聲無政迹,一分惠愛一分心。

    ”君時方英年,銳欲有為,惜提廟租、集公款等事,不免操切。

    新政未舉,而民已病矣。

     吳門潘禮堂,遊幕來滇。

    豐神奕奕,非時流比也。

    就楚雄府石晉卿先生幕,有《感事》二律雲:“鴻爪東西記不真,頭銜端合署遊民。

    天涯閱候寒更暑,宦海論交越視秦。

    賢令名高标栗裡,故侯風渺憶平津。

    勞勞車馬無聊甚,鄧禹旁觀欲笑人。

    ”“刺虎屠龍願未酬,磨将菱角作雞頭。

    鄉情易惬皆吳語,旅思難銷類楚囚。

    落葉聲乾凄大壑,悲笳夢遠度邊樓。

    長城萬裡期誰許,清淚随風散九州。

    ” 劉禹三方伯,書法文清,幾可亂真。

    餘事并工詩畫,嘗見其自題山水一絕雲:“元江一水鎖雄關,到此籌邊苦未閑。

    堆案文書方畫諾,又将餘墨灑雲山。

    ”蓋在蒙自關道任時作,語意雄闊潇灑,有俯視一切之概。

     蜀東魏佐臣孝廉,風流倜傥,吐屬不凡。

    嘗見其成都與友人贈答詩數首雲:“骊歌唱出錦官城,繞郭青青送客行。

    香草美人添别意,落花流水笑浮生。

    崎岖世路知無定,貧賤交遊最有情。

    萬裡雲山抛不得,夢魂夜夜繞寒更。

    ”“仲宣日日強登樓,迢遞關河寄浪遊。

    杯酒寒燈知客味,蠻煙瘴雨逼人愁。

    迷離雲樹勞高望,突兀童山夾亂流。

    惟有中天明月好,清輝一夜照州。

    ”“桃花潭水想粼粼,又别江南一度春。

    觐面便知名下士,談心恰是個中人。

    聯床風雨應能再,結契苔岑自有真。

    此道而今如棄土,紛紛輕薄總非倫。

    ”“縱橫今古幾徘徊,餘子聲華安在哉?不朽功名關學問,倘來富貴總塵埃。

    知君自是匡時器,笑我難為濟世才。

    榛莽蒼蒼聊溷迹,還期轉瞬倚雲栽。

    ” 杜培之明府,工畫梅花,老幹縱橫,不落時下習氣。

    書宗北魏,古昧盎然。

    偶有題畫之作,亦落落無塵坌氣。

    嘗見其七古一首雲:“北風卷地群芳歇,造物破荒生奇傑。

    傲骨沖寒一夜開,九十春光忽漏洩。

    我昔北遊雁門關,關頭八月即飛雪。

    茫茫世界盡如銀,惟有此君心似鐵。

    試為君家一揮毫,猶覺四座英風烈。

    平生肝膽稅向誰,惟有高卧袁安能使我心折。

    ” 李厚安太史《五華山晚眺》詩:“海光一線白,山色四圍青”,“管弦新月上,燈火酒人歸”等聯,極能狀昆湖翠海景緻,今則天時人事,幾曆遷移。

    山川猶是,非複當年風味矣!又厚安《秋興》詩有雲:“且共老農歌樂歲,霜鋒不用淬鹈。

    ”按《爾雅注》:“鹈似凫而小,膏可瑩刀。

    ,蒲曆切;必益切。

    ”杜子美詩:“健筆淩鹦鹉,钴鋒瑩鹈。

    ”“王漁洋詩:“雄劍霜寒淬鹈。

    ”均作仄聲用,厚安用作平聲,似未合。

     金匮楊夔生謂:詩雖有為而作,然古人多以自寫其性情。

    而曲土小生,往往索解于解之外,曰某句刺某事,某章刺某人,溫厚和平,蕩然無遺。

    至于字句多引前人之詩,謂其某字本于某人,亦過矣。

    蓋多讀書,則落筆自無杜撰,豈擇其為某人之字句而用之哉!握氏之言如此。

    然古今人讀書多,見詩多,作詩多,則搞詞命意,不免相襲。

    其最顯者,如李嘉礻右之“水田飛白鹭,夏木啭黃鵬。

    ”王摩诘加“漠漠”“陰陰”四字而成七言一聯。

    按此系前人舊說。

    嘉行輩似在摩诘後,不應反襲李詩也。

    又摩诘《漢江臨》詩:“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歐陽文忠公長短句雲:“平山欄檻倚晴空,山色有無中。

    ”全用王句。

    陳簡齋《傷春詩》:“孤臣霜發三千丈,每歲煙花一萬重。

    ”實襲元遣山《寄楊飛卿》詩“西風白發三千丈,故國青山一萬重。

    ”何遜《入西塞》詩:“薄雲岩際出,初月波中上。

    ”老牡雲:“薄雲岩際宿,孤月浪中翻。

    ”隻易四字。

    此詞意之并同者。

    又有詞少異而意同者,如張曙《途中間蟬》前四句雲:“每歲聽蟬處,那将此際同。

    孤村寒色裹,野店夕陽中。

    ”李中正《聞子規》前四句雲:“何處正當聞,聲聲欲斷魂。

    暖風芳草岸,殘日落花村。

    ”蔣鈎《孤雁》後四句雲:“葦岸風吹雨,沙汀月照霜。

    還同我兄弟,零落不成行。

    ”又顔之推《家訓》雲:“《羅浮山記》雲:‘望平地樹若荠。

    ’故戴嵩詩雲:‘長安樹若荠。

    ’”孟浩然《秋登方山》詩雲:“天邊樹若荠,江畔洲如月。

    ”實用嵩詩。

    又宋陸農師《賀王荊公父子俱侍經筵》詩雲:“潤色聖猷雙孔子,調燮元化兩周公。

    ”蓋本于杜詩“侍臣雙宋玉,戰策兩穰苴。

    ”杜詩語合分際,陸則過矣。

    荊公《晚年閑居》詩雲:“細數落花因坐久,緩尋芳草得歸遲。

    ”實本于王摩诘“興闌啼鳥緩,坐久落花多”。

    徐師川自謂荊公詩與渠所作“細落李花那可數,偶生芳草步因遲”,系偶似之耶?竊取之耶?善作詩者,不可不辨雲雲。

    然徐詩實不如荊公之間适優遊也。

    與庸人之“山自古來和石瘦,水因秋後漾沙清”,《雪浪齋日記》有“背秋轉覺山形瘦,新雨還添水面肥”,實本于前句而不及也。

    又荊公“一水護田将綠繞,兩山排闼送青來”,蓋本于五代沈彬詩“地隈一水迎城轉,天約群山附郭來”。

    沈又本于許丁卯之“山形朝阙去,河勢抱關來”,而各有勝處。

    岑嘉州詩:“渡口欲黃昏,歸人争渡喧。

    ”孟襄陽《夜歸鹿門》詩雲:“山寺嗚鐘晝已昏,漁梁渡頭争渡喧”,蓋本于岑詩。

    王逸少有“山陰路上行,如在鏡中遊”之句,沈雲卿遂有“船如天上坐,人似鏡中行”,老杜遂有“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霧中看”之句。

    大白亦有“人行明鏡中,鳥度屏風裹”一聯,蓋觸類而長之也。

    杜牧“故鄉七十五長亭”,蓋用太白“沙礅至梁苑,七十五長亭”句也。

    老杜“身輕一鳥過”,本于虞世南之“橫空一烏度”。

    黃豫章之“斷腸聲裹無聲畫,畫出《陽關》更斷腸”,本于李義山之“斷腸聲裹唱《陽半》”。

    實不勝枚舉也。

     近時詩家,多有脫胎古人名作而意境增新者。

    如:陳太初(沆)《出都詩》“不有霜雪威,讵識陽和德”,實本于唐呂溫《孟冬蒲州關河亭》詩“嚴冬不肅殺,何以兒陽春”。

    其曾孫陳仁先《天甯寺聽松聲》詩:“斜陽紅滿地,雷雨忽在巅。

    仰看四沆寥,聲出雙松間。

    屬耳倏已遠,飛度萬壑泉。

    ”寫聽松聲,神韻欲絕。

    然實本于黃涪翁之“日晴四無人,聲出高林際”。

    仁先演為三韻六句,意境較深長矣。

    李拔可《夜坐示貞壯并寄劍丞江南》詩“眼中時事益紛紛,默坐相看我與君”,實本于元遺山《眼中》詩“眼中時事益紛然,擁被寒窗夜不眠”,均為起句。

    曾蟄庵《花朝江亭谯集》詩“疲蹇倦皂路,遊遨欣近郊。

    所思緩郁纡,得閑輕脫逃”,實本于柳柳州《避西亭》詩“谪棄殊隐淪,登陟非遠郊。

    昕懷緩伊郁,讵欲肩夷巢”。

    墊庵五言古詩多摹《選》體,此則實出柳州。

    江叔海五言古,亦辦香《選》詩,多有酷似者。

     王仲宣《公谯詩》:“兒眷良不翅,守分豈能違。

    ”李善注:“言上見恩遇,不翅過于本望。

    ”杜子美詩“方駕曹劉不翅過”,即本王詩。

    《家語》孔子曰:“愛人之謂德教,何翅惠哉!”不翅,猶過多也。

    見《能改齋漫錄》。

    近人李審言箋注汪容甫《自序》文“受詐興公,勃溪累歲”,久覓出處未獲,後得之于《世說新語假谲》篇。

    王文度弟阿智,惡乃不翅,當年長而無人與婚。

    孫興公有一女,亦僻錯,又無嫁娶理,見阿智乃言“此定可,殊不如人所傳”。

    後乃知興公之詐,為之欣喜。

    解不翅二字,隻引《說文》段注。

    再以《漫錄》所引證之,益見明确。

     當科舉時以狀頭為榮。

    而父子兄弟鼎甲者,尤為罕見。

    宋代除二宋兄弟魁元外,祥符中梁固、張師德,皆第一人及第。

    固,狀元灏之子也。

    師德,亦狀元去華之子。

    兩家父子狀元,魏野以詩賀之雲:“封禅汾陰連歲榜,狀元俱是狀元兒。

    ”見王辟之《渑水燕談錄》。

    《渑水》又雲:“孫何孫僅,學行文辭,傾動場屋。

    何既為狀元,王黃州覽僅文編,書其後曰:‘明年再就堯階試,應被人呼小狀元。

    ’後榜僅果第一。

    黃州複以詩奇之曰:‘病中何幸忽開顔,記得詩稱小狀元。

    粉壁乍懸龍虎榜,錦标終屬鵲原。

    ’”路謂二孫先得狀頭,亦是科名盛事,而螢州之詩,若符券然,又大好一則詩話也。

    見陳銘路《黃娴餘話》。

    而蕩去奎(曾辂)《炙硯瑣談》載莊氏弟兄鼎甲,亦佳話也。

    陽湖莊本淳(培因)學士,少負才華,不作第二人想。

    乾隆乙醜,令兄方耕先生(存與)以第二人及第,學士賦詩調之,落句雲:“他年令弟魁天下,始信人間有宋祁。

    ”後果中甲戌狀元。

    與梁張韻事并同,後先輝映。

     古人詩雖單詞隻字,俱經細意琢磨,往往脫簡流傳,後人極意拟之,不能得者,詩話中散見非一。

    杜集有“身輕一鳥”,鳥下脫一字。

    有補“疾”字者,有補“落”字者,有補“起”字者,“下”字者,後得完本,乃知系“過”字。

    蓋本張景陽詩“人生瀛海内,忽如鳥過目”。

    故東坡有句雲:“如觀老杜飛鳥句,脫字欲補知無緣。

    ”即謂此也。

    又孟浩然有“到得重陽日,還來就菊花”之句,刻本脫一“就”字。

    有拟作“醉”、作“賞”、作“泛”、作“對”者,後得完本是“就”字,乃知其妙。

    東坡謂淵明詩“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有以“見”為“望”者,不啻賦之與美玉。

    韋蘇州“采菊露未,舉頭見秋山”,頗得淵明詩意。

    明李茶陵《懷麓堂集上陵》詩,有“野行愁夜虎,林卧起秋鷹”之句,其子兆先易“愁”字為“迥”字,茶陵贊之為一字師。

    李越缦謂為惡劄,譏其有譽兒癖。

    蓋一字關系全詩神理,不可不慎。

    陳玉田論“還來就菊花”,九字皆俗,有此一“就”字下之,便字字飛動,化俗為雅。

    苕溪漁隐所謂詩句以一字為工,如靈丹一粒,點鐵成金,其妙固不可思議也。

    又今李杜集《醉時歌》“清夜沉沉動春酌,燈前細雨檐花落”,有刊為“檐前細雨燈花落”者,俗眼見之,以為近理,寶則意味索然矣。

    山谷《次韻蓋郎中率郭郎中休官》詩:“桃葉柳花明曉市,荻芽蒲┺上春洲。

    ”有刊為“柳葉桃花明曉市”者,其失與前同。

    又杜詩“犬迎曾宿客”,唐顱陶本作“犬憎閑宿客”。

    又《對月》詩“斫鄒月中桂”,陶本作“折盡月中桂”。

    均不可從。

    惟《寄高迪》詩“天上多鴻雁,池中足鯉魚”,陶本為“河中”,則“河”字似較“池”字為勝。

     元和汪衮甫(榮寶),屢膺東西洋使命,文采斐然,無慚專對。

    其詩夙宗義山,具體而微。

    前年海藏赴遼,俨然佐命,衮甫心非之。

    曾寄以《詠史》七言一律雲:“中原亡鹿不堪求,阻海猶能主一州。

    涸轍能無升鬥沽,随陽豈有稻粱謀。

    蓬萊未必多仙藥,松杏依然是故邱。

    白發迥天粗已了,江湖遲子入扁舟。

    ”涸轍一聯,雖系為瀛國曲諒,但當局處置不善,緻迫而出此,亦未必非事實。

    末聯則為友誼進忠告,語意肫肫。

    此等詩真可謂不虛作者。

    惜君于今年夏間,以微疾遽歸道山。

    老成凋謝,國之戚也。

     餘自退職家居,葺小園一區,雜莳花木,有樓三楹,插架萬卷。

    每日晨興,翻閱書史,點勘群籍,迄于瞑不倦。

    蓋以炳燭光陰,老學晚蓋,故有汲汲孜孜日不暇給之勢。

    讀陳仁先《過青島訪潛樓》詩,殆不啻為餘寫照也。

    詩雲:“浩浩東海濱,清晖霭一廬。

    主人手種樹,參天仰扶疏。

    當階芍藥花,娟娟表春餘。

    有樓書插架,十萬琳琅如。

    主人朝盥罷,竟日何為娛?掩書即作字,辍筆還讀書。

    竈勉日不暇,歲月忘居諸。

    庭蕪日夜深,足不至門闾。

    獨樂豈真樂,乾坤極瘡痛。

    斯人著此間,天意終何如?”詩境極佳,惟末二語則非餘之所敢承耳。

     揭陽曾墊庵(習經)五言古詩,工為《選》體,間摹韓柳。

    近體則出入唐宋。

    前曾舉其似柳州五古一首。

    其近體《讀書題詞》十五絕句,最為出色。

    其《詠子建》—首,注雲:“子建沈摯,敦于性情。

    锺記室謂情兼雅怨,是也。

    昔王算州讀‘谒帝承明廬’,便回環往複百數十遍,不可休。

    予于‘初秋涼氣發’一篇,亦然。

    每至‘子其篝爾心,交親義不薄’,蓋不知涕之何從也”雲雲。

    子建處其兄文帝猜忌之時,而能肫肫相感如此,誠不娩性情中人。

    予每讀墊庵所舉二詩,蓋匪獨回腸蕩氣,實不禁吞聲飲泣矣。

     新建範藕肪明府金婿由進土竭選,補雲南曲靖府寶霹縣。

    到任甫數月。

    與秦宥橫太守不合,被劾去官。

    授圖畫于省校,朝夕傾談,緻相得也。

    君工詩畫,嗜飲酒。

    數杯之後,辄扼腕數當世人物,少所當意,顧獨拳拳于餘,許為表裹兼到之人。

    餘深自愧勉。

    君畫善人物花鳥,工緻脫俗。

    嘗夜燃燭作《百菊圖》,時年已六十餘,幾忘寝食。

    予勸其少息養神。

    君曰,餘固樂此不疲也。

    詩宗溫李,而亦間有槎櫥之作。

    詞則入草窗之室。

    刻有《心香室詩鈔》四卷,《詩餘》一卷。

    宣統末年,滇督錫清弼為奏準開複原官,而君已垂垂老矣。

    後解銅入京,覆舟幾不免,到京未久,即歸道山。

    嘗贈餘詩集一部,末附跋語千數百言,全用仄聲字,蒼峭拔俗,詩亦清隽。

    時作豔體樂府,記其五言《贈栖雲上人》雲:“出山不見寺,入寺不見山。

    山雲自來去,山僧坐其間。

    雲來寺門開,雲去寺門關,雲來與雲去,山僧心自閑。

    ”六言雲:“王維是詩天子,沈生乃意聖人。

    道境空言水月,佛說亦是波旬。

    ”又:“溫飛卿騙叉手八,李長吉唾地三。

    論才不怕米貴,說士勝于肉甘。

    ”具見其兀傲之态。

    七言《泊穿石即事》雲:“有人知是範萊蕪,落落扁舟伴遂孤。

    薄宦半生寒乞相,秋山一幅夜遊圖。

    波搖金碧天垂幕,霞泛紅藍月吐珠。

    怪底南來猶意氣,此邦形勢勝三吳。

    ”皆佳。

    其女弟子鶴俦亦工詩詞,斷句如:“浣女白雙足,樵童綠一肩。

    ”詞如《蝶戀花》雲:“涼月一丸團似餅。

    踏遍莓苔,沒個人兄省。

    羅襪透痕冰樣冷,明朝留下纖纖印。

    算是今宵眠不穩。

    兩鬓蓬松、揉破珊瑚枕。

    珠館風微蓮漏永。

    梧桐遮斷西樓影。

    ”皆隽永有緻。

    惜詞涉纖巧,得之于髫年女子,殊不易也。

     建康古迹較多,江山雄俊。

    詩家每涉及秣陵六朝事者,恒多佳句。

    如韋端已之“六朝如蘿烏空啼”,龔芝麓之“流水青山送六朝”,锺曉之“一笛殘陽舊六朝”。

    儀橄周維鎬(椒镫)有絕句雲:“夜夜秦淮夜夜箫,缁魚時節漲春潮。

    曾經丁字簾前坐,細雨青燈話六朝。

    ”趙秋谷亦有絕句雲:“水色山光入夢遙,十三陵樹晚蕭蕭。

    中原事業如江左,草色何須怨六朝。

    ”皆豐神秀絕。

     講求聲調平仄,則有趙秋谷之《聲調譜》、翟儀仲(暈)之《聲調諧拾遺》、王文簡之《古詩平仄谕》、翁覃溪之《五言七言平仄舉隅》諸晉。

    講求格律,則有《曆代詩話》,及紀曉岚之《瀛奎律髓》、許五塘之《律髓輯要》、《詩法萃編》諸書,皆論之詳盡。

    學詩者可自尋求,無俟繁複徵引。

    茲所欲言着,則詩家之宗尚派别也。

    其天資高、學力厚、兼采衆長、不名一家者,團未可拘于宗派之說,從而拟議之。

    至于宗尚古人,學專一派,其間是非得失,有可得而論列者。

    自來言詩者,靡不以唐為宗。

    吳門吳修齡《圍爐詩話》,尤力主之。

    惟學之僅得皮毛者,則痛斥之不稍假借。

    其诋明代之大複、空同等,至謂為“蚓響蛩聲,牛垢驢鳴”,意氣淩蔑,豈得為平情之谕耶?夫唐承六代繁褥之餘,振起中聲,規複正始。

    格律完整,情韻綿邈,誠為詩歌極則。

    特步趨不易,往往肩漫空闊,流弊無窮。

    在仲默、元美、于鱗輩,各有獨至,非扶牆模壁者可比。

    集中間有遺神襲貌之作,其雄篇佳制,固不可掩。

    若夫淺學之徒,家李杜而戶元白,膚詞俗調,揮毫立就,巴曲俚語,搖筆即來。

    甚者假神韻,藉口性靈。

    無論貴賤老少,末學小生,皆可作詩。

    身後遺集,人各一編,幾成定例。

    汗牛充棟,奚止覆瓿代薪。

    故趙瓯北《長夏曝書有作》雲:“文人例有一篇稿,锲棗锓梨紛不了。

    若使都傳在世間,塞破乾坤尚嫌小。

    ”此近今詩家,所以有祧唐祖宋,力避陳腐,固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