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邀鬥荒塚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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邙山位于河南省洛陽縣東北,由函谷關可以直達,山雖不高,但區域頗廣,邙山北端,古人通稱為北邙山。

     北邙山中盡多荒墓古塚,到處可見腐屍白骨,任由那日曬、風吹、雨淋,無人過問,頗令人有慘不忍睹之慨! 這夜,雲層低垂,星月俱被遮掩,天空飄散着霏靠細雨,四周一片黑黝籠罩着整個北邙山,更增這北邙山的陰森恐怖氣氛。

     時間約莫初更剛過,北邙山麓,突然出現一高一矮兩條黑影,冒着那迷霧般的細雨,兔起鹘落,身形快似電掣,直撲山頂。

     從這兩人的輕功身法來看,雖然,那較矮的一個輕身功夫,似乎稍差,但,行家一看,就知道兩人皆是武林高手無疑! 好快!隻不過是眨眼間的工夫,這兩條黑影,已經躍登上山頂,并立在豎着一塊高大的石碑的墓地前。

     那較小的黑影,俯身看了看墓碑上的字後,朝着身側高大的黑影說道:“師父!這墓就是齊家墓,不過……” 說到這裡略微一頓,又道:“那人柬邀師父今夜在此作一了斷,不知究竟與師父有何怨仇,師父心中可有些端倪否?” 原來,這一高一矮兩條黑影乃是師徒二人。

     徒弟的話聲一落,接着便聽得那被稱做師父的歎了口氣,說道:“唉! 這件事情實在蹊跷,為師的想了好久,始終想不出來是何仇家?不過依據那柬帖上的字迹來推測,為師的已斷定對方必是個女人,但以為師生自行道江湖數十年,可說極少與人結仇樹怨,尤其是女人,那更是……“正說之際,蓦地劃空響起一縷箫聲,使他情不由己地突然停口,臉露驚愕之色地側耳傾聽。

     箫聲悠悠傳來,音韻铿锵,悠揚頓挫,啟人遐思…… 忽而,音韻趨轉高亢,扶搖直上,猶如鶴唳長空,響徹雲霄,又宛若鐵馬金戈,笳聲遍地,充滿豪壯殺伐之機! 俄頃,忽又轉變平和韻調,宛似禅唱梵音,聽者有若靈智陡生,心境空明…… 漸漸,終趨低柔,猶如清溪流水,其聲淙淙,又有若珠走玉盤,回旋夜空,曆久方止! 箫聲止後,立在齊家墓前的兩個黑影師徒二人,已經被奇異的箫聲引入物我兩忘之境,木然癡立! 此際,山下忽地出現四盞風燈,在這寒風細雨中,倏明倏暗地搖曳着,五條嬌小的黑影,閃電般直向山頂撲來! 眨眼間,這五條嬌小的黑影已到達山頂,一齊停身在先到的兩個黑影師徒二人的對面八尺遠近! 在四盞風燈的亮光之下,雙方均已看清對方的身形面貌。

     隻見先到的師徒二人,師父年約五六十歲,身着灰色長衫,腰下拴着一根三尺來長的旱煙管,這支旱煙管通體烏黑,不用問,明眼人一看就知,必是鋼鐵打鑄無疑!四方臉,紅中帶紫,海口短髭,雙眼精芒灼灼如電,威儀頗為逼人! 徒弟年約十四五歲,穿着藍衫,背插長劍,白淨的面孔,劍眉星目,精光熠熠,相貌俊秀,隻是滿臉稚氣未脫。

     後到的五人,乃是四個侍女打扮,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手中各持一盞風燈,中間簇擁着一個身着紫衣的少女。

     從這少女婀娜勻稱的身材上看,頂多不超過二十歲,但一張粉臉死白,竟是毫無半點血色,活像是僵屍面孔! 在這遍山荒墓廢墟,觸目可見白骨,寒風細雨,鬼氣森森的黑夜,若不是有四盞風燈照耀着,明知對方是人非鬼,乍見這張面孔出現,任是武林一流高手,要不為之毛發悚然才怪呢! 就這樣,那師徒二人剛一看清楚少女的死白面孔時,心中也不禁悚然一驚,暗道:“這是誰?江湖上似乎沒聽說過……” 正想之間,忽聽那紫衣少女冷聲問道:“尊駕可是邙山煙叟于伍麼?” 話罷,雙目冷芒似電地逼視老叟。

     老叟雙目精光灼灼地凝注着紫衣少女點頭答道:“不錯!老朽正是邙山煙叟于伍,姑娘何人?與老朽有何怨嫌,請道其詳!” 紫衣少女先不答邙山煙叟問話,反問道:“尊駕是單人赴約,還是另邀有助手?” 邙山煙叟聞問不禁一怔,随即明白似地哈哈大笑道:“我于伍闖蕩江湖數十年,自問向來正大光明,姑娘盡請放心,除了小徒龔钰之外,并未邀約他人,縱是姑娘來時,有所發現,亦與老朽無關!” 紫衣少女從鼻孔中發出一聲冷哼道:“哼!這敢情好!” 邙山煙叟一生闖蕩江湖,成名數十年,閱曆何等深厚,聞紫衣少女之言,知道她意猶不信,臉色不禁微變! 須知邙山煙叟自行道江湖以來,生平從來不打诳語,言出必随,紫衣少女不信他所說,臉色怎得不為之微變! 邙山煙叟愛徒龔钰,年紀雖隻才十四五歲,一身武學已得邙山煙叟真傳,功力亦頗不弱,況終年随在乃師身旁,行道江湖,見識亦頗廣博! 自從紫衣少女現身,說話聲音冷峻,傲态逼人,再加上那一張顔色死白,毫無表情的臉孔,他小心眼兒中已是極端的不高興! 這時,一聽這紫衣少女竟然不信他師父的話,并還有輕視之意,小心眼兒中,不禁怒氣頓生! 雖然,他也知道,這紫衣少女既敢邀約他師父黑夜在這齊家墓地裡了斷怨仇,當必身懷不凡的武學功力,否則,怎敢! 明知這紫衣少女不好惹,但龔钰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何況心中怒氣已生,忍不住一聲喝叱道:“呸!我師父望重武林,生平不說诳話,你這醜八怪的丫頭,竟敢目無尊長,輕視武林前輩……” 龔钰話聲未完,陡聞一聲嬌喝道:“小鬼!你大概是吃了熊心豹膽了,竟敢侮罵我主人是醜八怪,如再信口雌黃,當心姑奶奶割下你的舌頭!” 喝叱的乃是紫衣少女的四婢之一,也是四婢中年齡最大,四婢之首的小玲。

     原來這紫衣少女複姓東方,芳名明珠,乃父東方昆,幼遇異人,學得一身奇絕武功,名震武林,掌中一十二雙金梭暗器,手法高妙,堪稱武林一絕,因此乃得神梭美号! 東方明珠家學淵源,一身武學功力雖不及乃父深厚,已得傳乃父全部武學十之八九,四婢幼随小姐習練,經小姐耳提面授,加上四婢又均頗聰慧,一身武學功力,也可說是己登堂奧,身手甚是不弱! 四婢名小玲、小蘭、小翠、小玉。

     東方明珠與四婢,名義上雖為主婢,實際上形同姊妹。

     龔钰話未說完,蓦被小玲阻斷,并且罵他小鬼,還要割下他的舌頭,小心眼兒中不由怒氣更盛,滿臉上盡是鄙視不屑的神色,一聲喝道:“臭丫頭! 别恬不知恥了,一張死人樣的臉孔,好像剛從墳墓裡掘出來的樣子,那麼難看,不是醜八怪,又是什麼?哼……“龔钰話意未盡,倏聞師父邙山煙叟叱道:“钰兒怎可無禮,還不與我趕緊閉口!” 龔钰雖然話意未盡,他可不敢不聽師父的話,隻得住口不說,一雙黑白分明,星朗奕奕的眼睛,卻是恨恨地瞪了俏丫頭小玲一眼! 邙山煙叟喝住龔钰的話聲後,立即朝着東方明珠微微一抱拳,說:“拙徒無知冒犯,尚請姑娘不要見怪!” 東方明珠望了龔钰一眼,從鼻子裡發出了一聲冷哼! 邙山煙叟隻作沒有聽到似的,續道:“姑娘貴姓芳名?與老朽究竟有何怨仇?請即直道其詳!” 東方明珠倏地眼射精芒,有若冷電般地露出一片殺機,逼視着邙山煙叟說道:“姑娘名叫東方明珠,神梭東方昆乃是姑娘父親,老賊!你明白了吧!” 東方明珠雖是語聲顫抖,眼露殺機,但那張死人樣的灰白面孔,仍舊是死闆闆、冷冰冰的,沒有絲毫表情! 邙山煙叟聞聽東方明珠報出姓名,不禁感覺詫異地“哦!”了一聲說:“原來是東方姑娘,老朽實在不明白與姑娘有何怨仇?還是請姑娘直說吧!” 東方明珠見邙山煙叟詫異的神情,認為他是故意做作,企圖賴帳,遂一聲冷笑,喝道:“老賊!你别裝佯了,三個月前,我父親命喪這齊家墓地的一段公案,姑娘就不相信你會忘記得這樣快!” 邙山煙叟江湖閱曆深厚,聞話已明白東方明珠約他今夜在齊家墓地了斷公案,這是一個可怕的誤會! 雖然乍聞姑娘之話,心中不禁一怔,但随即神情泰然地說道:“此事老朽雖也曾微有耳聞,但并不明詳情,而且也與老朽無關!” 東方明珠見邙山煙叟仍圖抵賴,芳心暗道:“這老鬼不肯認帳,我何不将證物拿出來,給他看看,看他還有何話可說!” 芳心意念一動,立即探手入懷,取出了一把長約八寸左右的魚鱗金刀,朝着邙山煙叟一晃,一聲冷笑道:“老賊!這是何物?” “啊!” 魚鱗金刀,乃邙山煙叟名震江湖的防身之物,自己的東西哪有認不得之理,東方明珠甫一取出,邙山煙叟立即認出,正是自己之物! 是以,邙山煙叟乍見自己的魚鱗金刀從姑娘懷中取出,不禁發出“啊!” 的一聲驚呼,愕然地退了兩步,望着東方明珠顫聲問道:“這……把魚鱗金刀正是老朽行道江湖防身之物,不過,數月前忽然遺失,但不知姑娘從何處得來?” 東方明珠見邙山煙叟這種驚愕神情,芳心也不禁為之一怔!但也旋即淡然,當然,在她的心目中已經認定邙山煙叟即是她的殺父仇人! 隻聽東方明珠慘然一聲冷笑道:“老賊!我父親就死在這把金刀之下,如今物證在目,你還能抵賴得掉麼?” 邙山煙叟這時已經知道,這把金刀的遺失并非偶然,乃歹徒的移禍江東之計。

     當然,這移禍于自己的歹徒,必是自己的仇家但不知這仇家是誰呢? 東方昆在武林上并非泛泛之輩,乃當今武林高手,一身武學功力均頗深厚,與自己可能隻在伯仲之間。

     對方既能竊去自己的魚鱗金刀,并斃東方昆于這把刀下,顯見這人的武功身手,均極不凡! 這人既是不凡武功身手,與自己有仇,何不幹脆直截了當地找自己結算? 為何要做這種移禍江東的狡計呢?…… 邙山煙叟雖然江湖閱曆深厚,對此也不禁感覺異常迷惑,難猜!難測! 魚鱗金刀乃自己之物,東方昆死在這柄刀下,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也是無可辯解的事實,縱是說得唇焦舌憊,東方明珠又怎能相信? 是以邙山煙叟此際隻有瞪着眼望着姑娘發怔的份兒。

     隻見東方明珠咬牙切齒地恨聲說道:“老賊!大丈夫敢作敢為,何須藏身縮尾,不敢承認,如今金刀乃是鐵證,你還有何話可說!” 說着,東方明珠聲調忽變,倏地慘然厲聲喝道:“血債血還,老賊!納命吧!” 話未落,嬌軀微扭,手中魚鱗金刀劃起一道金虹,電疾般直向邙山煙叟腰際刺去! 出手快捷,身形利落,真是有若飄風閃電,家學淵源,身手的确不凡! 邙山煙叟心頭一凜!連忙身形一晃,疾退八尺! 東方明珠一擊不中,蓮足一頓,衣袂飄飄,一聲嬌叱,金虹暴射,跟踵疾撲! 東方明珠家傳武學,身手雖是不凡,但邙山煙叟乃江湖成名人物,數十年功力,何等深厚,東方明珠怎是敵手? 不過邙山煙叟已知這事出于誤會,東方明珠雖然猛攻疾撲,出手狠辣,但他又怎能和姑娘一般見識,不分青紅皂白,與姑娘動手,萬一收招不住,失手傷了姑娘,不但落個以大壓小的罵名,同時如何向江湖朋友交待? 是以,他對東方明珠的攻招,隻是展開身法閃讓,始終不予還手! 一個是志切親仇,死命狂攻,出手招式,招招狠辣,無與倫比! 一個是為了數十年名望聲譽,盡管對方出手招式狠毒,始終不肯與敵,隻是憑着超絕的輕功,飄忽的身形閃避躲讓!口中并且不斷地喊着:“姑娘! 請且停手,姑娘!請且停手!“ “父仇不共戴天。

    ”仇人當前,東方明珠這時已紅了眼睛,如何肯停手,盡管邙山煙叟喊得唇焦舌燥,隻是充耳不聞,八寸長的金刀,更是招招指向邙山煙叟的要害,拼命猛攻不休! 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邙山煙叟修善再好,哪經得住東方明珠這樣不可理喻,招招狠辣的招式一再相逼,也不禁心生怒意,覺得忍無可忍,不由得長眉倏挑,喝叱道:“娃兒!你這樣不分皂白,是真要迫老朽出手麼!” 東方明珠一面繼續不停地拼命狂攻,一面冷聲喝道:“老賊!今夜姑娘要不将你這老賊擊斃刀下,何以能安慰亡父泉下英靈!廢話少說,你還是納命吧!” 邙山煙叟見東方明珠簡直不可理喻,不禁被迫出真火,氣充心竅,陡地一聲喝道:“丫頭!你這樣橫蠻不講理,可就怪不得老朽要以大壓小了!” 喝聲中,身形微長,長衫飄飄,身法頓變,雙掌揮舞間,竟展開了三十六路大擒拿,夾以空手入白刃手法,疾電般向姑娘反攻過去。

     一出手,就是接連三招猛攻,這三招不但威勢淩厲,更是快捷絕倫! 須知邙山煙叟在當今武林中,已是一流高手,一身武學功力已臻爐火純青之境,頗為深厚,東方明珠如何能經得起他三招快捷的猛攻! 三招急攻之下,東方明珠立即被迫退了兩步。

     這一來,東方明珠不禁更加急怒攻心,一聲嬌叱,八寸魚鱗金刀舞起一道耀眼金虹,揉身進步,直戳邙山煙叟胸膛! 邙山煙叟一聲冷哼,雙掌齊出,一招“撞鐘擊鼓”,拿腕打肩! 就在此際,蓦聞一聲朗喝道:“住手!” 喝聲剛入耳,陡覺一股柔和的勁道自斜裡向二人中間襲到,隻迫得二人立足不住,連連退出數步,方始拿穩! 二人均不禁霍然大驚!一齊注目朝這柔和勁道襲來之處望去! 隻見一個身着玄色襦服,腰系一枝玉笛,頭戴玄色文生巾,年紀約在二十左右,相貌俊秀,神情飄逸的少年美書生,右手輕搖折扇,面露微笑,神态傲然地緩緩步向二人中間伫立! 細雨紛落的寒夜,這書生還手搖折扇,未免有點太過份了! 邙山煙叟一見這少年書生神情氣态,心中感覺十分詫異,滿臉盡是驚奇之色,雙目精光閃閃地凝視着書生發怔! 東方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