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仕

關燈
南渡的可能。

    南邊靠近湖廣,宋人的軍事調動,不是容許疏忽的。

    東北有嚴實,東南有李全,都可以隨時構成威懾,金人的軍隊雖在,例如斜烈次弟陳和尚的忠孝軍,軍中幾乎全部是當時各族人民中的亡命之徒,軍紀固然談不上,但是正由於他們全部是亡命之徒,偏偏又服從陳和尚的指揮,所以從大局看,鄧州自守有餘,無論是南宋或蒙古,是李全或嚴實,一時誰都沒有想到要出兵進攻。

    從地勢看,蒙古的軍隊膠著在山西或陝西,宋人的軍隊,主力始終在淮河的東段,他們對於四川,沒有安排重兵,從吳玠、吳璘起,西北方的軍隊始終隻是取的守勢;吳曦死後,情況更是如此。

    在這年中秋時候,好問有詩一首: 中秋雨夕 南樓高興在胡床,十日秋陰負一觴。

    庾老未應妨嘯詠,素娥多自怨昏黃。

    此生此夜不長好,行雨行雲有底忙。

    卻恐哦詩太愁絶,且燒銀燭看紅妝。

     但是好問還是不能忘懷自己有一個家,他即請假回去探視。

     即事 逋客而今不屬官,住山盟在未應寒。

    書生本自無燕頷,造物何嘗戲鼠肝。

    會最指天容我懶,鴟夷盛酒盡君歡。

    到家慈母應相問,為説將軍禮數寬。

     好問説是還家,家在嵩山腳下,這時他的計較,是且先還到嵩山。

    他在留别王渥的詩中説起: 留别仲澤 避俗無機日見侵,逐貧不去巧相尋。

    半生與世未嘗合,前日入山唯不深。

    緑水紅蓮慚大府,清泉白石識初心。

    相思命駕非君事,能寄詩來或賞音。

     雖説“前日入山唯不深”,但在《除夜》一詩中,好問還是歎息“三十七年今日過,可憐出處兩蹉跎”。

     正大四年,好問果然出山了。

     出山 松門石徑靜無關,布襪青鞋幾往還。

    少日漫思為世用,中年直欲伴僧閑。

    塵埃長路仍回首,升鬥微官亦強顔。

    休道西山不留客,數峰如畫暮雲間。

     這次是到内鄉縣當縣令。

    以一代詩人當内鄉一個小縣的縣令,實在是有些出人意外,但是毫無疑問,這是得到好問同意的。

    為什麽他要去?那麽陶淵明以比好問更突出的地位為什麽要去彭澤當縣令呢?簡單地説,他們是不甘寂寞;深入地説,帶著一個官銜,在鄉可以免去徵租吏的敲撲,在官可以免去芝麻官的需索,這便驅使了不一定要做官的人也去做官。

    至於那些以官為業,以免子女啼飢號寒的人,那簡直是人生的苦境,值得為之掉淚。

    等而上之,以職官為虎皮,從而作威作福,禍在當地,災及故鄉,那究竟是少數,是少而又少的,豈但不是彭澤,而且也不是内鄉的縣令了。

     内鄉究竟去前綫還遠得很,因此好問是有暇讀書作詩的。

    録數首於此: 乙卯二月二十一日,歸自汴梁,二十五日夜久旱而雨,偶記内鄉一詩,追録於此,今三十年矣 桑條沾潤麥溝青,軋軋耕車鬧曉睛。

    老眼不隨花柳轉,一犁春事最關情。

     宿菊潭 田父立馬前,來赴長官期。

    父老且勿往,問汝我所疑。

    民事古所難,令才又非宜。

    到官已三月,惠利無毫釐。

    汝鄉之單貧,寧為豪右欺?聚訟幾何人?健鬥復是誰?官人一耳目,百裡安能知?東州長官清,白直下村稀。

    我雖禁吏出,將無夜扣扉?教汝子若孫,努力逃寒飢。

    軍租星火急,期會切勿違。

    期會不可違,鞭樸傷汝肌。

    傷肌尚雲可,夭閼令人悲。

     自菊潭丹水還寄嵩前故人 臘雪春泥晚未乾,馬迎殘照入荒寒。

    初無鳧舃將安往,正有牛刀恐亦難。

    倦客不知歸路遠,孤城唯覺暮山攢。

    黃金鍊出相思句,寄與同聲别後看。

     去歲君遠遊送仲梁出山 去歲君遠遊,今年客他州。

    青天萬古一明月,隻與行人生暮愁。

    問君遊何許?情多地遐兮遍處處。

    金鞭斷折騏驥死,萬裡長鴻思一舉。

    憶初識子梁王臺,清風入座無纖埃。

    華嶽峰尖見秋隼,金眸玉爪不凡材。

    西園日晴花滿煙,五雲樓閣三山巔。

    玉樹瑤林照春色,青錢白璧買芳年。

    三年一夢南陽道,汴水迢迢入秋草。

    拏雲心事人不知,千首新詩怨枯槁。

    破屋仰見星,疏衾風露清。

    匣中有長劍,為君鳴不平。

    泥途久辱思一濯,去去舉足皆清泠。

    鄧州大帥材望雄,愛客不減奇章公。

    軍中宴酣笳鼓競,銀燭吐焰如長虹。

    幕中多士君又往,談笑已覺南夷空。

    東州春回十月後,梅花分香入春酒。

    平生得意欽與京,青眼高歌望君久。

    淅江南下青沄沄,石門細路蒼煙屯。

    五松平頭白日靜,千山萬山如亂雲。

    菊源不逐時事改,芝嶺自與商顔鄰。

    他日相思一回首,漁舟時問武陵人。

     内鄉縣齋書事 吏散公庭夜已分,寸心牢落百憂薰。

    催科無政堪書考,出粟何人與佐軍。

    飢鼠繞床如欲語,驚烏啼月不堪聞。

    扁舟未得滄浪去,慚愧舂陵老使君。

     被檄夜赴鄧州幕府 幕府文書鳥羽輕,敝裘羸馬月三更。

    未能免俗私自笑,豈不懷歸官有程。

    十裡陂塘春鴨閙,一川桑柘晚煙平。

    此生隻合田間老,誰遣春官識姓名。

     好問在内鄉做了三年的縣官,雖然離前綫還遠,但是卻十足地做了一個催租吏。

    人民已經在煎熬中生活,好問的責任是在油鑊中把他們再來煎熬一番,官雖然是個官,但是他的工作是煎熬吏,對於一個詩人,這個工作是痛苦的。

    現在三更馳驟,對著一天的霜月,好問不免猜疑,這又是為什麽? 三十九歲的元夕,遺山是在長壽山家中度過年的。

    從鄧州會議以來,很快就到歲底,好問趁著這個時間,趕到家中過年。

    封建時期,每年歲殘,都有封印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