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和嚴實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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緻。

    他們都認為宋人的重兵在江淮,巴蜀比較空虛,因此他們都想直撲四川,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們都在四川吃了敗仗;而比較堅強的蒙古憲宗,敗得更加慘痛。

    戰争的成敗有可測性,也有不可測性,而不可測性因為出於人的意料,往往會使人目瞪口呆。

     蒙古太宗十二年庚子,好問在把家屬安頓在秀容以後,決定出遊了。

    由於時代的限制,這次遊蹤,除了現在的山西以外,還是限在現在的山東、河北、河南三省,不過時代在動盪中,他所接觸到的脈搏,遠遠超出現代的旅遊者。

     發南樓度雁門關二首 雞聲未動發南樓,澗水隨人向北流。

    欲望讀書山遠近,雁門關上懶回頭。

     崚嶒石磴倚高梯,穹谷無人緑樹齊。

    總為古來征戍苦,宿雲常傍塞垣低。

     庚子三月十日作 殘夢忘書帙,餘寒殢酒杯。

    青銅元懶照,白紵更寬裁。

    水際時獨往,花邊知幾回。

    殷勤雙語燕,應自謝家來。

     東山四首 半欲天陰半欲晴,層巒疊巘各分明。

    去年風雪無多景,看盡東山是此行。

     自笑平生被眼謾,看山隻向畫中看。

    天公老筆無今古,枉著千金買範寬。

     錦裡春光風馬牛,鳥飛不到太湖秋。

    一丘一壑都堪老,且具神山煙景休。

     馬水橫陳聖阜前,滹沱陂堰遠相連。

    魚多隻説牛家匯,何處秋風有釣船? 四月份出了一件大事,蒙古東平路萬戶嚴實死了。

    遺山還在途中,當時不會知道。

    五月就葬,七月嚴實之子忠濟請遺山為作神道碑,這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關係到蒙古、金和宋三個民族的鬥争。

    嚴實的投機反覆,遺山不是沒有認識的,在所作《東平行臺嚴公神道碑》中也曾有所述及。

    我們在這裏可以照録遺山碑文的一節: &hellip&hellip癸酉(1213)之秋,國兵(指蒙古兵)破中夏,已而北歸。

    東平行臺調民為兵,以公為衆所伏,署百夫長。

    明年春,泰安人張汝楫據靈巖,遣别將攻長清,公破走之,以功授長清尉,東阿、平陰、長清三縣提控捕盜官。

    戊寅(1218)六月,攝長清令。

    八月,宋人取益都,乘勝而西。

    行臺檄公備芻糧,為守禦計。

    公出督租,比還而長清陷,尋以兵復之。

    有譖于行臺者,謂公與宋有謀。

    行臺疑公,以兵圍之。

    公挈老幼,壁青崖崮,依益都主將,以避臺兵之鋒。

    宋因以公為濟南治中,分兵四出,所至無不下。

    於是太行之東,皆公所節度矣。

    庚辰(1220)三月,河南軍(蒙古軍)攻彰德,守將單仲力不支,數求公救。

    公為請於主將,主將逗留不行,公獨以兵赴之,比至而仲被擒。

    公知宋不足恃,首謁先太師(蒙古木華黎)於軍門,挈所部以獻。

    太師時以王爵統諸道兵,承制封拜,乃授公金紫光祿大夫、行尚書省事。

    其年,進攻曹、濮、單三州,皆下之。

    偏將李信留鎮青崖,嘗有罪,懼誅,乘公出征,叛降于宋。

    公兄及夫人杜氏皆遇害。

    明年(1221),公以太師兵復青崖,擒信誅之。

    進攻東平,守將何立剛棄城而奔,公始入居之。

    又明年(1222),軍上黨,宋將彭義斌説青崖晁海叛公,公之家人復被略去。

    義斌軍西下,郡縣多為所脅,乙酉(1225)四月,遂圍東平。

    公間遣人會大將孛裡海軍,軍久不至,城中食且盡,乃與義斌連和。

    義斌亦欲藉公取河朔,而後圖之,請以兄事公。

    時麾下衆尚數千,義斌不之奪,而青崖所掠則留不遣也。

    其七月,義斌下真定,道西山,與孛裡海等軍相望,分公以帳下兵,陽助而陰伺之。

    公知勢已迫,即速趣孛裡海軍而與之合。

    戰始交,宋兵崩潰,乃擒義斌。

    不旬月,先所失部分盡復之。

    是冬,郡王戴孫取彰德。

    明年,取濮、東平。

    又明年,太師攻益都,凡公之功,所在皆為諸道之冠。

    &hellip&hellip 從這裏,我們看到當時的東平,實在是南北的要衝,是宋、金、蒙古三個方面必争之地,彭義斌是始終站在民族立場上,為宋孤軍北上,一徑奪取東平,威脅大名。

    假使他能成功,必然可為宋争取更大的榮譽;不幸為嚴實所賣,終於以自己的生命贏得後人的崇敬。

     但是就當時的形勢論,蒙古族以較強的實力,舉兵南下,作戰則有戰必勝,用人則陽與陰奪,一手持利劍,一手持橄欖枝,隨時可以擢用,也隨時可以殺卻。

    女真族剽悍的固然剽悍,并不讓於蒙古;腐化的已經腐化,甚至超過宋人。

    這三個民族糾纏在一起,進行生死的決鬥,在中國歷史上是非常罕見的。

     在遺山的地位,正因為一百餘年一家生活在女真的嚴格統治之下,他的思想已經僵化了,甚至麻木了。

    他的心目之中,隻有女真的主子;及至女真滅亡之後,蒙古族又進入了他的思想,他心目中又添了一個蒙古的主子。

    在蒙古和女真作戰中,由於目見戰争的殘酷,他確實同情女真,同樣地也同情受到蒙古和女真雙重壓迫的漢人。

    在女真堅強的時候,他歌頌女真的武士;待到蒙古強大起來以後,他同樣地歌頌蒙古的武士。

    可惜彭義斌率領所部的武士衝破女真的包圍,揮兵北上,甚至為了争取嚴實,不恤放棄名位要求他齊頭并進的坦蕩,遺山沒有仔細體會,為我們塑造一個襟懷坦蕩的漢族名將,實在是值得非常遺憾的。

    遺山對於嚴實不僅如此,還有一篇《東平行臺嚴公祠堂碑銘》: 山東重地所在,天下莫與為比,杜牧以為王者不得之則不可以王,伯者不得之則不可以伯。

    古之山東,今河朔燕、趙、魏。

    是以就三鎮較之,魏常制燕、趙之生死而懸河南之重輕,故又重焉。

    方天兵南下,海宇震盪,雷霆迅擊,無不糜滅,燕城既開,朔南分裂,瞻烏爰止,不知於誰之屋。

    公擁上流,握勁鋒,審大命之去就,一群疑之同異,乃以庚辰(1220)春,籍所統彰德、大名、磁、洺、恩、博、滑、濬等州戶三十萬,獻之太師之行臺。

    形勢既強,基本斯固,國家所以無傳檄之勞、亡鏃之費,而成包舉六合之功者,公之力為多。

    昔淮陰襲歷下軍,盡有齊地,高祖因之以成帝業;耿弇攻祝阿,竇融合五郡兵,光武因之以集大統。

    以公方之,尚無愧焉。

    好問客公幕下久,故能知公所以得民者。

    蓋公資稟沉毅,威望素著,且嚴於軍律,少所寬貸,見者流汗奪氣,莫敢仰視。

    中歲之後,乃能以仁民愛物為懷,郡王兵破相下之水栅,繼破曹、濮,怒其翻覆,莫可保全,欲盡坑之。

    公百方營救,得請而後已。

    兵出荊、襄,公自邳、徐赴之,謂所親言:“河南受兵,殺戮必多,當載金帛以贖之。

    ”靈壁降,民方假息待命,公饋主兵者,下迨卒伍,亦霑膏潤,一縣老幼,皆被更生之賜,且縱遣之。

    計前後所活,無慮十數萬人。

    生口北渡,無從得食,糜粥所救者,尚不論也。

     畫境之後,創罷之人新去湯火,獨恃公為司命。

    公為之闢田野,完保聚,所至延見父老,訓飭子弟,教以農裡之言,而勉之孝弟之本。

    懇切至到,如家人父子,初不以侯牧自居。

    官使善良,汰逐貪墨,貸逋賦以寬流亡,假閑田以業單貧,節浮費以豐委積,抑遊末以厚風俗。

    至於排難解紛,周急繼困,收恤孤嫠,佽助葬祭,菽粟易於水火,冰霜化而紈袴,人出強勉,我則樂為。

    故薨謝之日,境内之人號泣相吊,自謂一日不可復活。

    非策慮愊億,洞見物情,權剛柔之中,持操縱之術,始以重典立威,終以仁心為質者,能如是乎? 壬子孟冬,公之嗣子某走書幣及好問於鎮陽。

    書謂好問言:“先公功著興王之初,名出勳臣之右,虎符龍節,長魏、齊、魯五十城者踰二十年,官有善政,政有遺愛,敬者比之神明,報之欲其長久。

    某猥嗣世爵,大懼弗克奉揚先德,輒與參佐、部曲、士庶、耆壽同力一志,作為新廟,以緻礿祠烝嘗之敬。

    宜有文辭昭示永久。

    惟吾子惠顧之。

    ”好問以為祠祭之為大事,尚矣。

    以勞以功,三代不易之道。

    若欒布之立社,甄子然、宋登之配食。

    後世亦有以義起之者,蜀人祭忠武侯於道陌,而博士拜章,王珪通貴,不營私廟,而法官劾奏。

    禮固不可以變古,而亦貴於沿人之情。

    況乎時則綿蕝未遑,人則焄蒿將見,如公之廟貌,獨不可以義起乎?祀典廢於一時,公議存乎千載,異時有援表忠觀故事言於朝者,尚有考焉。

    好問既述公之事,又繫之以詩,使歌以祀公。

    其詩曰: 天造草昧福有幾,風雲感會神與期。

    乾龍用九方奮飛,潛蛟豈得留汙池。

    王伯之柄魏所持,金城千裡山四維。

    公籍盈數數有畸,燕趙廓廓無藩籬。

    六合遂入天戈麾,猶之歷下開漢基。

    楚破竹耳將安歸,天官葵功絶等夷。

    介三大藩畫郊圻,大帛之冠大布衣。

    煌煌德星出虛危,扶傷合散傾復支。

    民恃保障輕繭絲,年穀屢豐物不疵。

    諸侯代興公維師,誰謂華高可齊而。

    武公司徒屈於斯,眉壽保魯止於斯。

    昔歌且舞今涕洏,人疇依乎遽奪之。

    甘棠之蔭公之祠,麗牲有碑碑有詩。

    戰功曰多民政慈,屍而祀之寧我私?公福我兮無已時,子孫衆民其世思。

     好問對於嚴實的歌頌,是作出最大努力的,但是要從民族立場上看,是不無遺憾的。

    從另外一方看,好問認為魏為中心,北趙南齊,嚴實手挈三十萬衆歸於蒙古是立了大功,但是在這裏也看到,嚴實歸順南宋在1213年;七年以後,歸順蒙古,數年之間,反復無常,其人實不足取。

    不過,這一切都是七八百年以前的事了,當時人的看法和我們今天的看法是有距離的,我們一定要以今天的看法責望於好問,似乎也過分了一點。

     好問這一次的出遊,可能正如他所説的,是要瞭解當日的形勢。

    不過好問心目中的中國和蒙古領導者的看法是有很大的距離的。

    好問所看到的,主要是指女真統治者原有的部分,甚至也沒有計算到吉林、黑龍江的廣大的區域。

    蒙古統治者心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