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汴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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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之初獻書中令君,請以一寺觀所費養天下名士,造謗者二三,亦書中枚舉之類也。

    )以流言之自止,知神理之可憑。

    復齒平民,僅延殘喘。

    澤畔而湘纍已老,樓中而楚望奚窮。

    懷先人之敝廬,可憐焦土;眷外家之宅相,更愧前途。

    豈謂事有幸成,計尤私便,東諸侯助竹木之養,王録事寄草堂之貲。

    占松聲之一丘,(自注:東臯子《北山賦》:菊花兩岸,松聲一丘。

    )近桃花之三洞。

    (自注:予此别業,與白子西所居相近。

    )東牆西壁,無補拆之勞;上雨旁風,有閉藏之固。

    已與編戶細民而雜處,敢用失侯故將而自名。

    因之挫鋭以解紛,且以安常而處順。

    老盆濁酒,便當接田父之歡;春韮晚菘,尚愧奪園夫之利。

    彼扶搖直上,擊水三千;韋杜城南,去天尺五。

    坐廟堂佐天子,蓋有命焉;使鄉裡稱善人,斯亦足矣。

    輒取合歡之意,演為助役之謡。

     以劉祁和遺山兩篇作品相比,他們之間是有相當的距離。

    但是劉祁并不諱言自己也參與其事;遺山則極力洗刷,正因遺山亟于洗刷,愈覺劉祁的可信。

    從另一方面言之,遺山有《東平行臺嚴公神道碑》、《東平行臺嚴公祠堂碑》、《順天萬戶張公第二碑》,能為嚴實、張柔作碑,當然也不難於為崔立作碑,因為從大義講,三人的為蒙古前驅,其實是沒有什麽差别的。

    按照當時蒙古軍的規律,在圍城時,城中敢於抵抗者,城破之後,不論老幼,一概處死。

    遺山之兄敏之即以此被殺。

    因此遺山亦不難於為崔立作碑,所以在劉祁、遺山的不同記載中,劉祁的話是比較可信的。

     這一年是1232年,距現在七百五十年了。

    無論是女真,是蒙古,甚至是漢人,大家都很幼稚,很少有,甚至竟沒有接觸到現代的文明,因此在戰争,在敵對,甚至在人與人的接觸方面,是很難用現代文明的認識來衡量的。

    在敍述到當時的歷史現實的時候,我們很難為當時的現實諱飾,甚至也不應當諱飾,因為有了過去纔有現在,現在是由過去一步一步地發展而來的,而且還必然一步一步地向前邁進,共同創造更加文明美好的將來。

     敍述汴京失陷以後的情況,遺山有《癸巳五月三日北渡三首》: 道旁僵卧滿纍囚,過去旃車似水流。

    紅粉哭隨回鶻馬,為誰一步一回頭? 隨營木佛賤於柴,大樂編鐘滿市排。

    虜掠幾何君莫問,大船渾載汴京來。

     白骨縱橫似亂麻,幾年桑梓變龍沙。

    隻知河朔生靈盡,破屋疏煙卻數家。

     此外,尚有《續小娘歌十首》(既曰“續”,則當另有《小娘歌》,但是已經失傳了): 吳兒沿路唱歌行,十十五五和歌聲。

    唱得小娘相見曲,不解離鄉去國情。

     北來遊騎日紛紛,斷岸長堤是陣雲。

    萬落千村藉不得,城池留著護官軍。

     山無洞穴水無船,單騎驅人動數千。

    直使今年留得在,更教何處過明年。

     青山高處望南州,漫漫江水繞城流。

    願得一身隨水去,直到海底不回頭。

     風沙昨日又今朝,踏碎鴉頭路更遙。

    不似南橋騎馬日,生紅七尺繫郎腰。

     雁雁相送過河來,人歌人哭雁聲哀。

    雁到秋來卻南去,南人北渡幾時回? 竹溪梅塢靜無塵,二月江南煙雨春。

    傷心此日河平路,千裡荊榛不見人。

     太平婚嫁不離鄉,楚楚兒郎小小娘。

    三百年來涵養出,卻將沙漠換牛羊。

     飢烏坐守草間人,青布猶存舊領巾。

    六月南風一萬裡,若為白骨便成塵。

     黃河千裡扼兵衝,虞虢分明在眼中。

    為向淮西諸將道,不須誇説蔡州功。

     這後面十首歌是蔡州陷落以前的詩呢,還是陷落以後的詩?從我的認識看,是蔡州陷落以前的詩。

    哀宗在開封陷落以後,擺脫歸德左右的蒙古侵略者,移駐蔡州,這是事實。

    後來他在蔡州自殺,金亡,這也是事實。

    但是作為一個詩人,一再勸導宋人,指出虞、虢分明的故實,那就未免是一種不切實際的浪費,因為如若蔡州已經陷落,勸導完全是不必要的了。

    我的估計是汴京陷落以後,哀宗自歸德南行,駐軍蔡州,蒙古和宋人正在聯繫,因此遺山有此一詩。

    不過這首詩蒙古人不感興趣,宋人又急於復仇,甚至還在計劃在亡金的遺址上,畫出一條保衛自己的藍圖,對於這首詩也不是聽得進的。

     在《癸巳五月三日北渡三首》中,我們感到震動的是汴京陷沒以後,蒙古人對於金人的處理,完全和北宋沒落時金人對於宋人的處理一樣,幾乎是一幅破京大掠圖的複印本。

    隨營大佛、大樂編鐘,阿骨打、吳乞買這些人是不感興趣的。

    這正和木華黎一樣。

    從《續小娘歌》裏卻看到一個新的發展。

    當時的蒙古已經打過中亞細亞,而中亞細亞的商販,包括人販子在内,卻大量地湧向東方。

    “三百年來涵養出,卻將沙漠換牛羊”。

    這一種人的買賣,蔡州下的時候固然有,汴州下的時候也同樣有;甚至因為人口興旺,買賣的市場來得更興旺發達。

    痛苦的是這些兌換牛羊的“楚楚兒郎小小娘”之中,絶大多數不是女真人,而是那第三階級的接受女真人統治的漢人,“三百年”是從開寶之初(960)計算,直至1234年汴州城破為止,共二百七十五年,舉大數計則為三百。

    倘若從靖康元年(1126)金人入汴計算,是無論如何不能滿三百年的。

    這就給我們上了一課,亡國奴是世襲的,不但自己寧死不能當,即為子孫後代計,也是寧可絶子絶孫也是不能當的。

    這裏我們為遺山惋惜的是他理解到這一點,卻忘去自從936年石敬瑭割燕雲十六州之日起,“沙漠換牛羊”的厄運久已籠罩在北中國人民的頭上,每一個統治者都有不可推卻或卸滅的責任,更不能單獨責成這個二道販子的金哀宗。

     哀宗出汴時的策略是説不清楚的。

    最初他是想沿河西上,可能還有恢復西京和潼關的幻想。

    及至完顔忽斜虎告以京西三百裡之内沒有居民,沒有房屋,沒有井竈,這就改定方向,決心北向求戰。

    這種臨陣決策盲目求戰的方法,實在是兵家的大忌。

    既然不能向西,大將們提出向北。

    天興二年(1233)陰曆正月初一渡河。

    哀宗和部分在河北,大軍還在河南,蒙古兵來了,部分金兵戰死,部分出降,也有部分軍官不顧同僚還在死鬥,乘機過河,哀宗把這些軍官殺了。

    平章白撒引兵攻衛州。

    三日内,元兵自河南渡河,直至衛州,白撒大敗,棄軍東遁。

    二十日,哀宗以白撤謀,夜棄六軍渡河,走歸德。

    黃河北岸的地區,全部放棄。

    在哀宗已經無力收復汴京的當中,崔立舉兵乘機為亂,由梁王監國。

    崔立自稱左丞相、鄭王,終於投降蒙古,這就成為必然的結果。

    四月,崔立以梁王等至青城,皆為蒙古所殺。

     四月間,金人必亡的形勢完全暴露了。

    二十二日,遺山上書耶律楚材: 四月二十有二日,門下士太原元某謹齋沐獻書中書相公閣下:《易》有之:“天造草昧。

    ”“君子以經綸。

    ”伏惟閣下輔佐王室,奄有四方,當天造草昧之時,極君子經綸之道,凡所以經造功業、考定制度者,本末次第,宜有成策,非門下賤士所敢與聞。

    獨有一事,系斯文為甚重,故不得不為閣下言之。

    自漢唐以來,言良相者,在漢則有蕭曹丙魏,唐則有房杜姚宋。

    數公者固有緻太平之功,而當時百執事之人毗助贊益者,亦不為不多。

    傳記具在,蓋可考也。

    夫天下大器,非一人之力可舉,而國家所以成就人材者,亦非一日之事也。

    從古以來,士之有立於世,必藉學校教育、父兄淵源、師友之講習,三者備而後可喻。

    如修明堂總章,必得楩楠豫章,節目磥砢,萬牛挽緻之材,豫為儲蓄數十年之間,乃能備一旦之用。

    非若起尋丈之屋,欂櫨椳楔,楹杙甍桷,雜出于榆柳槐柏,可以朝求而暮足也。

    竊見南中大夫士歸河朔者,在所有之。

    聖者之後如衍聖孔公,耆舊如馮内翰叔獻、梁都運鬥南、高戶部唐卿、王延州從之,時輩如平陽王狀元綱,東明王狀元鶚,濱人王賁,臨淄人李浩,秦人張徽、楊煥然、李庭訓,河中李獻卿,武安樂夔,固安李天翼,沛縣劉汝翼,齊人謝良弼,鄭人呂大鵬,山西魏璠,澤人李恒簡、李禹翼,燕人張聖俞,太原張緯、李謙、冀緻君、張耀卿、高鳴,孟津李蔚,真定李冶,柏人胡德珪,易州敬鉉,雲中李微,中山楊果,東平李彥,西華徐世隆,濟陽張輔之,燕人曹居一、王鑄,渾源劉祁及其弟郁、李仝,平定賈庭揚、楊恕,濟南杜仁傑,洺水張仲經,虞鄉麻革,東明商挺,漁陽趙著,平陽趙維道,汝南楊鴻,河中張肅,河朔勾龍瀛,東勝程思溫及其從弟思忠。

    凡此諸人,雖其學業操行參差不齊,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