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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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真人。

     頭發眉毛眼睛嘴唇全都與肌膚同一色澤,真人又怎會這樣子? 他不覺移前一步。

     原來是一個木像。

     木像又怎會發出聲音? 他正在奇怪,那個怪人的聲音忽然又響起來,呻吟着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呢?” 何三脫口應道:“義莊!” 這句話出口,他的面色又一變,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

     他聽得很清楚很清楚,聲音是由棺材之内傳上來。

     棺材之内就隻有那個木美人。

     莫不是妖怪? 那瞬間,木美人面色也好像變了,尖呼道:“不要将我放在這裡,不要──”說話未盡,“隆”一聲,棺蓋已經落下! 尖呼聲,彷佛仍然在空氣中搖曳,恐怖而凄涼。

     何三面色一變再變,由青轉白。

     怪人放下棺蓋,緩緩的又回過身子,倏的舉步,一步跨前。

     何三慌忙退後。

     怪人第二步緊接跨出。

     何三再退一步,啞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這完全就不像他本來的聲音,他非獨面色大變,連聲音也已變了。

     怪人終于出聲,卻是“呱”的一聲怪叫,有如鴉啼,但比鴉啼最少難聽十倍。

     在這種環境之下,更覺得恐怖。

     何三從來都沒有聽過這樣恐怖的聲音,魂魄也幾乎給驚散了。

     他的膽量其實并不大,否則也用不着每一夜都要喝二兩燒刀子,才能夠睡覺。

     怪人腳步不停,竟是迫向何三。

     敢情要殺我滅口? 何三倉惶後退,冷下防腳下一滑,一交摔倒地上! 他趕緊爬起身子,眼睛當然沒有離開過那怪人。

     由下望上,他終于看見了怪人隐藏在笠帽下,那張布滿鱗片,完全下像人臉的臉! 怪人即時咧嘴一笑。

     這笑容,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妖怪!”何三驚叫一聲,一個身子裝了彈簧也似彈了起來,轉身就跑。

     驚恐之下,連方向他都弄錯了,一步才跨出,“蓬”的便撞在一副棺材之上。

     這一撞隻撞得他昏頭昏腦,疼痛未已,稍後就感覺一冷! 他惶然回首,怪人正站在他的身後一尺不到之處,一支怪手正貼着他脖子向前摸來,摸上他的臉頰。

     濕膩膩的怪手,落在皮膚上也是濕膩膩的感覺,就像是一條蛇爬在肌膚上。

     何三渾身立時都起了鶴皮疙瘩。

     怪人一張臉亦湊近來,嘴巴仍咧開,露出了上下兩排鋸齒一樣的牙齒。

     一條鮮紅的舌頭同時從齒縫中吐出來,尖而長,霎時沾上了何三的臉頰。

     何三心膽俱喪,驚呼未絕,雙眼翻白,當場昏迷過去! 一股腥臭的氣味從他的胯下散發出來,他整條褲子都已濕透。

     也不知因為何三突然昏迷抑或那股臭氣味影響,怪人對何三好像完全失去興趣,連随就将手松開。

     何三貼着棺材邊倒了下去,腥臭的氣味更濃郁。

     怪人沒有再理會,拉了拉頭上那頂白範陽遮塵笠帽,向堂外走去。

     這一次他的腳步起落快了很多,身形動處,飒然生風。

     陰風! 走過桌旁,放在桌上那盞油燈一晃熄滅。

     義莊的大堂刹那被黑暗吞沒。

     夜更深,風更急。

     不知何時,夜空中已多了一輪明月。

     蒼白的月色之下,那個怪人走出了義莊。

     馬車仍然在門外。

     怪人縱身躍上了車座,拿起了馬鞭,“忽哨”一聲馬鞭落處,蹄聲得得,車聲辚辚,馬車繼續向前馳去! 小路的兩旁長着不少樹木,披着月光,投下了一路斑駁樹影。

     風吹樹搖,影動,有如群鬼亂舞,馬車從中駛過,有如駛在冥路之上。

     越西道路越荒僻,也逐漸崎岖起來,馬車已開始颠簸。

     義莊再往西,就是何三,入夜之後也不敢走過去。

     因為那邊才是真正的鬼世界。

     義莊向西半裡是一個亂葬崗。

     馬車停在亂葬崗之中。

     遍地野草叢生,到處都是墳墓,過半沒有墓碑,墳頭上亦長滿野草。

     月光如流水,涼如水,雨後的野草墓碑水濕未乾,冷然生輝,一種難言的陰森蘊斥着整個亂葬崗。

     風吹草動,“悉索”聲響,偶爾幾聲蟲鳴,飄忽不定,益增陰森。

     馬車甫停下,野草上就出現了幾支螢火蟲。

     碧綠的螢火蟲鬼火也似上下飛舞。

     草蟲凄怆,流螢耀光。

     “忽哨”的一響,怪人手中的馬鞭突然揮出,一飛兩丈,卷在一塊墓碑之上。

     一卷一收。

     那塊墓碑“呼”地脫土飛出,飛上了半天,突然四分五裂,暴雨般打下! 一條黑影幾乎同時從墓碑後面草叢射出,橫越兩丈,竄入右邊另一墓碑後面。

     “忽哨”又一響,怪人那條馬鞭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