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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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歸咎引罪之言諫。

    然不戰而敗,敗而求和,誰實為之?豈非淮海諸軍之故哉!兵法責元帥,無待人言,其自咎可知也。

    凡言淮軍不可用,日本不可攻者,非訐則愚。

    昔田單以一小城,卻樂毅之師,而後以全齊攻一城不能下。

    明公以孤軍奮起海隅,廓清天下,而今日之役,一船不能渡海。

    戰守之師,望風大奔,此必有由焉,不可仍以糧運船炮解也。

    洪寇之平,由鄉勇徒搏,倡海內之勇敢。

    青浦之戰,英軍先敗,而公部後勝。

    公之成功,由知略邪,抑皆假之利器也?如必器而後利,則洋炮當侯,而公何功焉?西學之說,由曾滌丈避事倡之,左季丈沈幼丹和之,公堅主之,而張孝達張之當,是時後生小子,樂其新奇猾商,市官藉以牟利,又會五口有巨萬之稅,國家無發帑之費,糜耗三十餘年,即資之於通商之利。

    民不知役,故甚便也。

    今船不能行,炮不能發,屯軍積年,反資召募。

    軍火告匱,餫餉無繼。

    無知之臣,稅及店房。

    天下騷然,無處不兵。

    是亦不可以已乎?凡戰不勝,由無主帥。

    其車三千,必曰方叔蒞止,知兵食不足恃也。

    公當率兩洋木船,登艫誓師,克日渡海,蹈隙而進,橫波直衝,糜碎為期。

    展輪之日,日本必求服矣。

    猶當大創之而後許之。

    然後三十年之屯營,十年之海軍,公之生平蘊蓄方略,可襮著於天下。

    今不此圖,而但至蘆台,一瞬而還,將因敗以待和乎?抑不和以待敗乎?鶡冠子曰:「略足以恬禍。

    」公之謂也。

    清卿未親行陣,勝敗成否,未可料。

    峴莊代將能勝公乎?元勳巨臣,誠當體國。

    國之不利,公何利焉。

    士君子名節之為貴。

    神威訏謨,屈於小醜,國即蒙恥。

    公當自刷恥也。

    公特恃東朝保全耳。

    今道路流言:公鎡重盡寄香港,唯衣被存行臺。

    中傷至于如此,聞者為之寒心。

    親舊之士,亦有敢以告者乎?他日邵張行成,載在史冊,誤國之罪,誰執其咎。

    闓運荊鄙之一民耳,明公屈己而友之,虛館以延之。

    今當詣旌門,備一客之數,而先已受館,諸生羈留。

    因歲暮之閑,強扶首塗,至於上元。

    又自念相見,或議論不得無辨詰以迕清聽,且闓運之所知,公千百焉。

    自悔其行之遽,但不獲申意,中心屏營。

    輒因驛以書進,唯垂省納哂其區區。

    甲午臘日,闓運言。

     到廣州與婦書 吾自度揭嶺,日遠故國,下灘乘瀧,並值冬涸。

    川石露列,溪流清弱。

    瀧船柔脆,篙師獰拙。

    自平石至樂昌,乃昔遷客涕泣驚怖之地。

    凡有六瀧,酈道元所謂「崖壁幹空,交柯晦景」者也。

    瀧原由溱入洭漢,桂陽太守周昕疏鑿巨石,始通舟楫。

    舊有祠祀昕。

    今惟祠禱韓愈,素湍激雪,風濤凜厲,估舟驚望,歎若天塹。

    然觀其水勢,淺狹殊甚。

    徒極崩濺之狀,實無浩洶之奇。

    吾舟下瀧時,觸破來舫,移岸遷貨,纖毫得濟。

    非有江湖稽天之浸,風濤呼吸之危也。

    而眾人矜惜衣裝,懼於濡沒,重載輕發,自取碎破,清水白石,遂受惡名。

    耳口相傳,自為眩惑,緻使衣帶之水,與呂梁齊險。

    禱求謫臣而使君廢祀。

    以愈生時,猶不自濟,欲其為福,不亦難乎?由樂昌下大舟,東至曲江,五嶺之口也。

    縣以曲紅岡而名,江紅聲同,因改字矣。

    設府建關,控引吳抄鄭浮橋橫江,以榷舟稅。

    大舲巨艦,駢闐於此。

    韶石在其北,酈生所記「二仙分憩」之處也。

    自唐以前,傳虞舜奏樂於此。

    及英德亦有堯山,道元引耆舊之言雲:「堯行宮」。

    王韶之記亦謂「堯故亭。

    」又曰:「父老相傳,南巡登此。

    」然則禹跡以前,斯為內地。

    且金銀輪王治四天下,唐虞二聖豈局步於五嶺乎?從英德至清遠,經歷三峽,即湞陽、大廟、中宿也。

    大廟介二峽之間,趙佗築萬人城,楊僕伐破尋狹,亦此岸地然,是陸地之要區也。

    江行之奇,則在湞陽。

    道元雲:「兩岸傑秀,壁立虧天。

    」張子壽亦言:「晴晝山陰,先秋水冷。

    」後人始開棧道,建峽山寺於上。

    懸崖長嘯,江帆蕭瑟。

    雖詞客尋玩,淹流忘俗。

    而旁山剝落,翠秀靡依。

    以吾臥觀,未為佳勝也。

    且南州炎德,草木恒青。

    藻麗山川,宜增幽映。

    而石壁竦仄,勢若火燎丹皮赭骨,寸莖不附,孰如蒸湘,岩樹蔥蘢,松竹杉柏,陵冬鮮碧。

    故過嶺以南,無可瞻悅。

    但此峽擅名既久,未躋絕壁,江山嘉會,步步異形,若登臨俯觀,或當有異。

    故周夔雲:「碧瀾之下,寸寸秋色。

    乳枝磬落,松風瑟縮。

    」得此石室,題為「到難」矣。

    吳都賦以閩禺楫師習禦長風,今老龍河西等船實為蠢陋。

    舟形彭亨,水手粗疏。

    每下篙竹,喧呼叫跳,足若蹄踣,號聲慘洌。

    清旦黃昏,聞者駭悸。

    兼劫盜肆出,人人自危。

    下至三水,乃稍稍清曠。

    三水今縣,漢地志所謂「洭水南至四會之地」也。

    洭水自清遠來,曰湞江。

    牂牁水源流萬裡,自肇慶來,曰西江。

    晉康水自廣寧來,曰綏江。

    均會昆都,故為縣號。

    綏江至縣,復分二派,同為一川,故昔言四會矣。

    冬水盡涸,舟楫無利,始以季冬六日,至於廣州。

    此州實四宅之南交,荊州之下徼,自漢迄今,繁富有名,往在他方,聞彼土人說其物產,矜炫殊絕,雲甲天下。

    及躬覽風物,考之圖志,要其土俗,可得而言焉。

    州為秦南海郡地,《山海經》所謂「賁禺」,郭景純雲「今番禺也」,姚文式言:城東南偏有水坑陵,此縣人名之為番城,倚其上在番山之隅也。

    城始築自越人公孫隅,號曰南武楚威王。

    時有五羊銜穀穗之瑞,乃增築楚亭,城周十裡,號五羊城。

    及任囂趙佗始成都會。

    吳步騭又廓番山之北,及宋築子城甕城,又增兩翅以衛居民。

    明永嘉侯朱亮祖始連三城為一,即今省城制也。

    市廛逼笮,第宅堅狹,街衢垢穢,無潔清之容。

    民言侏亻離,貪利好奢,自外中國,別為風氣。

    地性蒸暖,易生疾疫。

    蚊蠅乘其昏運,蛇鼠充其毒食。

    瘴厲風淫,尤多盲女。

    昔人言之詳矣。

    島夷雜糅,詭服殊形,刀劍火槍,縱橫於路。

    民無正業,習為博盜。

    白晝攫金,露刃連隊,不知其非法也。

    俗取周興嗣千字文,列字八十,分為一章,四分取一,任人射覆。

    凡出三錢,許射一條,由一至百,千萬不限,字數全中,其利千倍。

    一錢之資,償以十金。

    國人若狂,夢想顛倒,號曰白鴿標,此斂財之巧術也。

    意錢擲骰,割肉懸壺,藏鉤擫牌,皆供賭輸。

    愚者傾家,智者疲神。

    古博徒所未聞也。

    凡倡女野容,多樂隱蔽,獨此邦中,視同商賈。

    或連房比屋,如諸生齋舍之制。

    或聯舟並舫,仿水師行營之法。

    卷髮高尾,白足著屐,燕支塗頰,上連雙眉,當門坐笑,任客擇視,家以千計,人以萬數。

    弦唱撮聲,盡發厓音。

    遠遊之人,窈窕之性,入於其間,若抱虎狼。

    斯實男女之一厄乎。

    異物恒產,來自番舶,土人所甘,良亦奇詭。

    菜必生辛,羹必稠甜。

    若夫檳榔酸澀,蕉子甘爛,薯重十斤,芥高七尺。

    君遷小柿,新會大橙,不含霜雪,多復皺腐。

    醃橄欖以鹽豉,取蟻糞為奇南。

    榕樹不可爨,木綿不可絮,奇器巧製則故賤其直,水火菽粟則盡昂其價。

    陸生所記「南越之境,五穀無味,百花不香」者,信非他方之所取也。

    冬至初過,桃榮梅落,餘花生紅,多不辨名。

    但有其質,了無其姿,亦何取於長春乎?邦人市海鮮,別為廚館,則有鯊魚之翅,海蛇之皮,章舉馬甲,鱁鮧天蠔,鹹蟹龍蝦,雄鴨臘鶉,腥穢於市井,紛錯於樓館者,不可勝計。

    又俗好燒炙,物喜生割,操刀持叉,千百其徒,乞人待肉食而飡賓筵。

    以多殺為豪,婚禮燒豬,輒列數百,俗無羞恥。

    取婦以得女為奇,床第之私,守宮之驗,明告六親,誇以為榮。

    知禮之家,亦復隨俗。

    亦既覯止,我心則降,此尤可笑歎者也。

    通商之夷,何止百種,蟠據城府,傲兀大官,屈心事之,惟恐不歡。

    況敢設備豫乎?外郡土客,仇殺未已,且不受官勸,誰能用武。

    鄉村族居,多建炮台。

    縣官催科,動必發兵。

    幸而戰勝,懼乃納稅。

    省中錄囚,日屠百人,皆無辜之窮老,受錢而代死。

    子賣其父,如犬羊然。

    輕命嗜貨,三綱絕矣。

    朝富則為大豪,夕貧則充盜魁。

    昔南漢劉鋹奢僭自雄,樂裸遂之戲,製燒煮之刑。

    今久漸皇風,猶為惡俗,若非猛厲廉正,貴士賤商,先教禮讓,後禁淫盜,則伊川之野,不百年而為戎乎。

    尉佗文理,以止鬥陳祖,奮武而勤王,彼何人哉!彼何人哉!吾鄉遊宦士大夫多懷歸思,亦有強壯,無瘴而夭。

    柳生夏凋,翁君冬亡。

    雖會冥數,誠可悲懼也。

    容兄以卑官居韶,十口饑寒,其妻與妾居,比肩鈞敵,呼嫡子為兒,視所生如奴。

    山農新取南女以為繼妻,此女矜其華年,輕鄙老夫,動即叫罵,坐必偃蹇,同至南海,便蹇裳而去。

    獨坐夷船,還其母家。

    雖馮敬通之悍妻,賈公閭之妒婦,以今方古,未足雲奇。

    亦近世之新聞,女史之一鑒也。

    夫陰教不修,夫妻同過,但責女德,豈足雲平。

    想卿聞此,達斯誼也。

    吾好為遠遊,何必樂土。

    優遊自如,身心無患。

    比讀莊生之文,悟其元旨。

    知物論生於是非,生死累於形骸。

    頗欲逍遙,以化成虧。

    何覺哀樂之殊境,離合之異軌乎。

    惟恐淑子獨處幽憂,聊書所經以為笑噱。

    冬寒日輕,春物方妍。

    起坐眠食,勉當自慎。

    時復手書,以慰勞勤。

    闓運白。

     泲南寄婦書 河洲雁宿,一看思歸。

    舍下蠜鳴,居然蕭索。

    每賞清妍之境,適滋離別之情。

    且已秋願夏,方怨年長。

    在暮思朝,又悲歲短。

    何以遣斯愁,疾聊代萱蘇。

     啟 上張侍講啟 蓋聞一言之遇,金石無刊。

    將歸之送,山水變色。

    況復逢孫陽於形阪,望庾公於瞿塘。

    初受深知,便為慘別,使軺星返,遠道塵昏。

    誦蓼莪於律山,寄飛蓬於異縣。

    孝思行怨,淒愴何言。

    孤詠端憂,徘徊失據。

    每詢驛使,知寓南昌,雖推靡至之懷,尤望俯賢而就。

    旅餐溢米,非曰制情。

    勉順經言,以保康節。

    闓運居微守賤,晝察夜觀,支廢愧於林宗,身世悲於傅燮。

    常恐吳楚之際,漸益幹戈;宛洛之遊,徒索冠蓋。

    歌繁霜之生我,嗟行國之勿思。

    逐逐榮名,懼羞知己。

    但思從鄭裏暫避黃巾,庶幾雄亭,不求丹轂,末由之慨,勞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