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六十四 隐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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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方還,拂短褐與沖言話。

    父使驎之于内自持濁酒蔬菜供賓,沖敕人代驎之斟酌,父辭曰:“若使從者,非野人之意也。

    ”沖慨然,至昏乃退。

    驎之雖冠冕之族,信儀著于群小,凡厮伍之家婚娶葬送,無不躬自造焉。

    居于陽岐,在官道之側,人物來往,莫不投之。

    驎之躬自供給,士君子頗以勞累,更憚過焉。

    凡人緻贈,一無所受。

    去驎之家百餘裡,有一孤姥,病将死,歎息謂人曰:“誰當埋我,惟有劉長史耳!何由令知。

    ”驎之先聞其有患,故往侯之,值其命終,乃身為營棺殡送之。

    其仁愛隐恻若此。

    卒以壽終。

     索襲,字偉祖,敦煌人也。

    虛靖好學,不應州郡之命,舉孝廉、賢良方正,皆以疾辭。

    遊思于陰陽之術,著天文地理十餘篇,多所啟發。

    不與當世交通,或獨語獨笑,或長歎涕泣,或請問不言。

    張茂時,敦煌太守陰澹奇而造焉,經日忘反,出而歎曰:“索先生碩德名儒,真可以谘大義。

    ”澹欲行鄉射之禮,請襲為三老,曰:“今四表輯甯,将行鄉射之禮,先生年耆望重,道冠一時,養老之義,實系儒賢。

    既樹非梧桐,而希鸾鳳降翼;器謝曹公,而冀蓋公枉駕,誠非所謂也。

    然夫子至聖,有召赴焉;孟轲大德,無聘不至,蓋欲弘闡大猷,敷明道化故也。

    今之相屈,遵道崇教,非有爵位,意者或可然乎!”會病卒,時年七十九。

    澹素服會葬,贈賤二萬。

    澹曰:“世人之所有餘者,富貴也;目之所好者,五色也;耳之所玩者,五音也。

    而先生棄衆人之所收,收衆人之所棄,味無味于慌惚之際,兼重玄于衆妙之内。

    宅不彌畝而志忽九州,形居塵俗而栖心天外,雖黔婁之高遠,莊生之不願,蔑以過也。

    ”乃谥曰玄居先生。

     楊轲,天水人也。

    少好《易》,長而不娶,學業精微,養徒數百,常食粗飲水,衣褐缊袍,人不堪其憂,而轲悠然自得,疏賓異客,音旨未曾交也。

    雖受業門徒,非入室弟子,莫昨親言。

    欲所論授,須旁無雜人,授入室弟子,令遞相宣授。

    劉曜僭号,征拜太常,轲固辭不起,曜亦敬而不逼,遂隐于隴山。

    曜後為石勒所擒,秦人東徙,轲留長安。

    及石季龍嗣僞位。

    備玄纁束帛安車征之,轲以疾辭。

    迫之,乃發。

    既見季龍,不拜,與語,不言,命舍之于永昌乙第。

    其有司以轲倨傲,請從大不敬論,季龍不從,下書任轲所尚。

    轲在永昌,季龍每有饋饩,辄口授弟子,使為表謝,其文甚美,覽者歎有深緻。

    季龍欲觀其真趣,乃密令美女夜以動之,轲蕭然不顧。

    又使人将其弟子盡行,遣魁壯羯士衣甲持刀,臨之以兵,并竊其所賜衣服而去,轲視而不信,了無懼色。

    常卧土床,覆以布被,倮寝其中,下無茵褥。

    颍川荀鋪,好奇之士也,造而談經,轲瞑目不答。

    鋪發轲被露其形,大笑之。

    轲神體頹然,無驚怒之狀。

    于時鹹以為焦先之徒,未有能量其深淺也。

    後上疏陳鄉思,求還,季龍送以安車蒲輪,蠲十戶供之。

    自歸秦州,仍教授不絕。

    其後秦人西奔涼州,轲弟子以牛負之,為戍軍追擒,并為所害。

     公孫鳳,字子鸾,上谷人也。

    隐于昌黎之九城山谷,冬衣單布,寝處士床,夏則并食于器,停令臭敗,然後食之。

    彈琴吟詠,陶然自得,人鹹異之,莫能測也。

    慕容?以安車征至鄴,及見?,不言不拜,衣食舉動如在九城。

    賓客造請,鮮得與言。

    數年病卒。

     公孫永,字子陽,襄平人也。

    少而好學恬虛,隐于平郭南山,不娶妻妾,非身所墾植,則不衣食之,吟詠岩間,欣然自得,年餘九十,操尚不虧。

    與公孫鳳俱被容?征至鄴,及見?,不拜,王公以下造之,皆不與言,雖經隆冬盛暑,端然自若。

    一歲餘,詐狂,?送之平郭。

    後苻堅又将備禮征之,難其年耆路遠,乃遣使者緻問。

    未至而永亡,堅深悼之,谥曰崇虛先生。

     張忠,字巨和,中山人也。

    永嘉之亂,隐于泰山。

    恬靜寡欲,清虛服氣,餐芝餌石,修導養之法。

    冬則缊袍,夏則帶索,端拱若屍。

    無琴書之适,不修經典,勸教但以至道虛無為宗。

    其居依崇岩幽谷,鑿地為窟室。

    弟子亦以窟居,去忠六十餘步,五日一朝。

    其教以形不以言,弟子受業,觀形而退。

    立道壇于窟上,每旦朝拜之。

    食用瓦器,鑿石為釜。

    左右居人饋之衣食,一無所受。

    好事少年頗或問以水旱之祥,忠曰:“天不言而四時行焉,萬物生焉,陰陽之事非窮山野叟所能知之。

    ”其遣諸外物,皆此類也。

    年在期頤,而視聽無爽。

    苻堅遣使征之。

    使者至,忠沐浴而起,謂弟子曰:“吾餘年無幾,不可以逆時主之意。

    ”浴訖就車。

    及至長安,堅賜以冠衣,辭曰:“年朽發落,不堪衣冠,請以野服入觐。

    ”從之。

    及見,堅謂之曰:“先生考磐山林,研精道素,獨善之美有餘,兼濟之功未也。

    故遠屈先生,将任齊尚父。

    ”忠曰:“昔因喪亂,避地泰山,與鳥獸為侶,以全朝夕之命。

    屬堯舜之世,思一奉聖顔。

    年衰志謝,不堪展效,尚父之況,非敢竊拟。

    山栖之性,情存岩岫,乞還餘齒,歸死岱宗。

    堅以安車送之。

    行達華山。

    歎曰:“我東嶽道士,沒于西嶽,命也,奈何!行五十裡,及關而死。

    使者馳驿白之,堅遣黃門郎韋華持節策吊,祀以太牢,褒賜命服,谥曰安道先生。

     石垣,字洪孫,自雲北海劇人。

    居無定所,不娶妻妾,不營産業,食不求美,衣必粗弊。

    或有遺其衣服,受而施人。

    人有喪葬,辄杖策吊之。

    路無遠近,時有寒暑,必在其中;或同日共時,鹹皆見焉。

    又能暗中取物,如晝無差。

    姚苌之亂,莫知所終。

     宋纖,字令艾,敦煌效谷人也。

    少有遠操,沈靖不與世交,隐居于酒泉南山。

    明究經緯,弟子受業三千餘人。

    不應州郡辟命,惟與陰颙、齊好友善。

    張祚時,太守楊宣畫其象于閣上;出入視之,作頌曰:“為枕何石?為濑何流?身不可見,名不可求。

    ”酒泉太守馬岌,高尚之士也,具威儀,鳴铙鼓,造焉。

    纖高樓重閣,距而不見。

    岌歎曰:“名可聞而身不可見,德可仰而形不可睹,吾而今而後知先生人中之龍也。

    ”銘詩于石壁曰:“丹崖百丈,青壁萬尋。

    奇木蓊郁,蔚若鄧林。

    其人如玉,維國之琛。

    室迩人遐,實勞我心。

    ” 纖注《論語》,及為詩頌數萬言。

    年八十,笃學不倦。

    張祚後遣使者張興備禮征為太子友,興逼喻甚切,纖喟然歎曰:“德非莊生,才非幹木,何取稽停明命!”遂随興至姑臧。

    祚遣其太子太和以執友禮造之,纖稱疾不見,贈遺一皆不受。

    尋遷太子太傅。

    頃之,上疏曰:“臣受生方外,心慕太古。

    生不喜存,死不悲沒。

    素有遺屬,屬諸知識,在山投山,臨水投水,處澤露形,在人親土。

    聲聞書疏,勿告我家。

    今當命終,乞如素願。

    ”遂不食而卒,時年八十二,谥曰玄虛先生。

     郭荷,字承休,略陽人也。

    六世祖整,漢安順之世,公府八辟,公車五征,皆不就。

    自整及荷,世以經學緻位。

    荷明究群籍,特善史書。

    不應州郡之命。

    張祚遣使者以安車束帛征為博士祭酒,使者迫而緻之。

    及至,署太子友。

    荷上疏乞還,祚許之,遣以安車蒲輪送還張掖東山。

    年八十四卒,谥曰玄德先生。

      郭瑀字元瑜,敦煌人也。

    少有超俗之操,東遊張掖,師事郭荷,盡傳其業。

    精通經義,雅辯談論,多才藝,善屬文。

    荷卒,瑀以為父生之,師成之,君爵之,而五服之制,師不服重,蓋聖人謙也,遂服斬衰,廬墓三年。

    禮畢,隐于臨松薤谷,鑿石窟而居,服柏實以輕身,作《春秋墨說》、《孝經錯緯》,弟子著錄千餘人。

      張天賜遣使者孟公明持節,以浦輪玄纁備禮征之,遺瑀書曰:“先生潛光九臯,懷真獨遠,心與至境冥符,志與四時消息,豈知蒼生倒懸,四海待拯者乎!孤忝承時運,負荷大業,思與賢明同贊帝道。

    昔傳說龍翔殷朝,尚父鷹揚周室,孔聖車不停軌,墨子駕不俟旦,皆以黔首之禍不可以不救,君不獨立,道由人弘故也。

    況今九服分為狄場,二都盡為戎穴,天子僻陋江東,名教淪于左衽,創毒之甚,開避未聞。

    先生懷濟世之才,坐觀而不救,其于仁智,孤竊惑焉。

    故遣使者虛左授綏,鶴企先生,乃眷下國。

    ”公明至山,瑀指翔鴻以示之曰:“此鳥也,安可籠哉!”遂深逃絕迹。

    公明拘其門人,瑀歎曰:“吾逃祿,非避罪也,豈得隐居行義,害及門人!”乃出而就征。

    及至姑臧,值天賜母卒,瑀括發入吊,三踴而出,還于南山。

     及天錫滅,苻堅又以安車征瑀定禮儀,會父喪而止,太守辛章遣書生三百人就受業焉。

    及苻氏之末,略陽王穆起兵酒泉,以應張大豫,遣使招瑀。

    瑀歎曰:“臨河救溺,不蔔命之短長;脈病三年,不豫絕其餐饋;魯連在趙,義不結舌,況人将左衽而不救之!”乃與敦煌索嘏起兵五千,運粟三萬石,東應王穆。

    穆以瑀為太府左長史、軍師将軍。

    雖居元佐,而口詠黃老,冀功成世定,追伯成之蹤。

     穆惑于讒間,西伐索嘏,瑀谏曰:“昔漢定天下,然後誅功臣。

    今事業未建而誅之,立見麋鹿遊于此庭矣。

    ”穆不從。

    瑀出城大哭,舉手謝城曰:“吾不複見汝矣!”還而引被覆面,不與人言,不食七日,與疾而歸,旦夕祈死。

    夜夢乘青龍上天,至屋而止,寤而歎曰:“龍飛在天,今止于屋。

    屋之為字,屍下至也。

    龍飛至屍,吾其死也。

    古之君子不卒内寝,況吾正士乎!”遂還酒泉南山赤崖閣,飲氣而卒。

     祈嘉,字孔賓,酒泉人也。

    少清貧,好學。

    年二十餘,夜忽窗中有聲呼曰:“祈孔賓,祈孔賓!隐去來,隐去來!修飾人世,甚苦不可諧。

    所得未毛铢,所喪如山崖。

    ”旦而逃去,西至敦煌,依學官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