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一十三 紀傳部·傳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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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寂之處,忽病無以相待,前村人家甚多,可以往彼。

     師道便行,數裡不見人家,悉是崖險,乃回,已迷向宿之處。

    複行約三十餘裡,即逢見一老人,欣喜,邀于石上坐,問入山之意,具以前事對之。

    老人曰:蔡君父子俱隐于此山,昨夜所宿之處,即其子也。

    又曰:爾道氣甚濃,仙骨未就,入山饑渴,何能卻回?俄折草一莖與師道,形如姜苗而長尺餘,嚼之味甘美。

    複令取泉水,吃次舉頭,已失老人所在。

    師道悲歎不已,而覺食茶草之後,氣力輕健,愈于來時。

    卻欲沿山路尋宿處,其路已為棘蔓蔽塞,前去不通。

    卻回招仙觀,衆道士忽見師道,驚異曰:此觀地雖靈嶽,側近蟲獸甚多,人罕能獨行,何忽去月餘日?實久憂望。

    師道曰:昨日方去,始經一宿。

    具言見樵人及宿處,又逢老人。

    道士皆歎曰:吾輩雖同居此觀,徒為學道,知有蔡真人,無緣一見。

    吾子夙有仙分,已見蔡君父子。

    其老人者,昔聞彭真人亦隐此山,豈非彭君乎?子一入見,遽逢三仙人。

    一日一宿,人間月餘矣。

    其實積習之命也。

    師道深自歎異。

     駐招仙觀修煉逾年,後以親老思歸,卻回問政山。

    每入諸山,拾薪劚藥,或逢虎豹,見師道垂耳搖尾,俯伏于地。

    師道以手撫而呼之,乃起随行。

    或以薪藥附于背上,負之送歸而去。

    昔郭文泰之居大滌洞,伏虎亦如之歙之。

    近山頗有猛獸,而不為人之害者,自師道之感也。

    其親時問師道遊學所益,具陳其事。

    親聞之而喜曰:汝以孝養我,以道資我,亦幸為汝母矣。

    此蓋宿慶之及也。

     後又出遊,複思往南嶽九嶷山。

    早聞梅真人、蕭侍郎皆隐玉笥山,時人多見之。

    梅即漢南昌尉福也。

    箫即子雲,字景喬,梁之公子,自東陽太守避侯景之亂,全家入山。

    二人俱得道于此。

    師道且止玉笥清虛觀,思慕梅、蕭,三遊郁木坑,或冀一見,堅心以去。

    山行極深,忽見一人,布衣烏紗帽,顔若五十許人,師道禮敬問之。

    初自稱行者,問師道何往,乃以尋梅蕭為答。

    行者曰:聞爾精勤慕道,遍訪名山,情亦非易。

    欲見二君,行者可以相引。

    爾宿業甚淨,已應玉籍有名。

    雖未便飛升,當亦度世爾。

    行者又曰:“我謝修通也,恐爾未識,故以自言,本居南嶽,與彭蔡同隐,已三百年。

    知爾常遊洞靈源,我适為東華君命,主玉笥山林地仙,兼掌清虛觀境土社令,爾與我素有道緣,是時相見。

    然梅蕭日中為小有天王所召,恐未便還,非可俟也。

    師道于是虔拜曰:凡世肉人,謬探大道,凝神注想,以朝繼夕。

    未知要妙,若浮于海,讵識其涯。

    不期今日獲見道君,實百生之幸也。

    修通曰:丹心懇苦,深可憫哉!爾世事未了,且當送爾出山路,往我所止。

    随行數裡,忽見草舍兩間,甚新潔,有床席,小铛然火煎湯,俨若書生所居,而無人。

    修通命師道入,坐于木兔上,修通自坐白石鹿床上。

    俄有一總角童,以湯一碗與師道,呷之神氣爽然。

    又指令架上自袖取書一卷,修通曰:此《素書》也,但習之無怠,當得真旨。

    師道意欲求住師學,未之啟言,而修通已知,曰:爾有親垂老,雖有兄能養,若欲更南遊,此未可言住。

    我弟子紫芝在九嶷山,若往彼見之,為我傳語,兼出《素書》示之,得盡其旨矣。

    或不見,但投《素書》于毛如溪上洞中,仍題石壁,記我傳語之意,紫芝當自授爾要道。

    言訖,乃發遣師道回,俄不見修通,已在郁木坑,師道入清虛觀矣。

    衆道士驚曰:一去七日而返,何之也?師道具以對之。

    有道士二人欣躍,乞與師道共入郁木坑。

    到舊處,岩石草樹,曆曆宛然,但失其草舍,竟日怅望而回。

     師道得《素書》,文字可識,皆說龜山王母,理化衆仙秘要真訣也。

    他仙習此,當得升天。

    世人授之,迹參洞府。

    其間有疑義,不可究也。

    後到南嶽九嶷山湘真觀,月餘,尋問紫芝蹤迹,鹹言毛如溪有一隐士,莫知姓名,人或見者。

    師道累入山,尋之不見,乃如修通之言,投書題石壁。

    後常夢神人,稱紫芝,教之以釋凝滞,意乃醒然。

    經歲餘,複還問政。

    居二十餘年,每焚修,即以二蔡、彭、謝真形畫像瞻禮,仍自以管幅編異,傳于道俗。

     其後吳太祖霸江淮間,聞師道名迹,冀其道德護于軍庶,繼發召止,及廣陵建玄元宮以居之。

    每升壇,祈恩禱福,水旱無不應。

    緻天地感動,煙雲呈祥。

    是以人情鹹依道化,境若華胥,俗皆可封。

    雖古今異時,實大帝之介君也。

    乃降褒美為逍遙大師、問政先生,以顯國之師也。

    弟子鄒德匡、王處讷、楊匡翌、汪用真、程守樸、曾景霄、王可儒、崔繟然、杜崇真、鄧啟遐、吳知古,皆得妙理,傳上清法,散于諸州府。

    襲真風而行教,朝廷皆命以紫衣,光其玄門。

    有秦、吳、荊、齊、燕、梁、閩、蜀之士,鹹來逾紀,勤苦奉事。

    師道常謂之曰:我無道術,何以遠來若此?弟子皆曰:昔張君居蜀,天下之人,悉往師之。

    随其所修,各授以道要焉。

    群弟子執奴仆之役,久而不去者,方得成仙。

    今悉是枯骨子孫,日逼朽腐,思避短景,希度長生,願無卻懇切也。

    然師道以仁慈接衆,言不阻違,随其性識,指以道要。

    若久行霧露,餘潤漬衣,近羅沉檀,輕香襲體。

     由是居廣陵三十餘年,有弟子五百餘人。

    而師道胎息已久,煉丹有成。

    一旦,告弟子曰:适為黑帻硃衣一符吏,告我為仙官所召,必須去矣。

    頃之,異香滿室,雲鹄近庭,若真靈所集,爽然言别而化。

    弟子殓之,棺忽有聲,視之若蟬蛻屍解矣。

    後數日,人自豫章來,見之領一柷角童随行,道俗多識之,鹹問:何為遠遊。

    曰:離南嶽多年,今暫往爾。

    所在多泊舊遊宮觀。

    而去半年後,有人自長沙來,亦如豫章所見。

    複言衡陽路見,歸洞靈源去。

    樵人言五十年後過此溪,适足驗矣。

    詳其由來,是二蔡、彭,謝之俦侶也。

    隐化而往,絕世思望,神仙皆然矣。

     ---------------------------------------- ◎殷文祥 殷七七,名文祥,又名道筌。

    常自稱七七,俗多呼之,不知何所人也。

    遊行天下,人言久見之,不測其年壽。

    面光白若四十許人,到處或易其姓名,不定。

    曾于泾州賣藥,時靈台蕃漢疫疠俱甚,得藥入口即愈,皆謂之神聖。

    得錢即施之于人,而常醉于城市間。

    週寶于長安識之,尋為泾原節度,迎之禮重,慕之道術還元之事。

    及寶移鎮浙西,數年後,七七忽到,複賣藥。

    寶聞之驚喜,遽召之,師敬益甚。

    每醉,自歌曰:解醖須臾酒,能開頃刻花。

    琴彈碧玉調,爐煉白硃砂。

    寶嘗試之,悉有驗。

    其于種瓜釣魚,若葛仙公術也。

     鹄林寺杜鵑花高丈餘,每春末花爛熳。

    僧傳言,貞元年中,有外國僧,自天台缽盂中,以藥養其根來種之,自後構飾花院,鎖閉。

    人或窺見女子,紅裳豔麗,遊于樹下,有辄采花折枝者,必為所祟,俗傳女子花神也。

    所以人共保惜,故繁豔異于常花。

    其花欲開,探報分數,節度使賓寮官屬,繼日賞玩。

    其後一城士女,四方之人,無不以酒樂遊從。

    連春入夏,自旦及昏,闾裡之間,殆于廢業。

    寶一日謂七七曰:鹄林之花,天下奇絕,嘗聞能開非時之花,此可開否?七七曰:可也。

    寶曰:今重九将近,能副此日否?七七諾之。

    乃前三日,往鹄林寺宿焉。

    中夜女子來謂七七曰:道者欲開此花耶?七七乃問:何人深夜到此?女子曰:妾為上玄所命,下司此花,在人間已逾百年,非久即歸阆苑去,今與道者共開之,非道者無以感妾。

    于是女子倏然不見。

    來日晨起,寺僧或訝花漸拆蕊,及九日,爛熳如春。

    乃以聞寶,一城士庶異之,遊賞複如春夏間。

    數日,花俄不見,亦無落花在地。

     後七七偶到官僚家,适值會賓次,主與賓趨而迎之。

    有佐酒倡優共輕侮之,七七乃白主人:欲以二栗為令,可乎?鹹喜,謂必有戲術,資于歡笑。

    乃以栗巡行,嗅者皆聞異香,驚歎,惟佐酒笑七七者二人,嗅之化作石,綴于鼻,掣不落,但言穢氣不可堪。

    二人共起狂舞,花钿委地,相次悲啼,粉黛交下。

    優伶輩一時辭舞,鼓樂自作,聲頗合節,奏曲止而舞不已。

    一席之人,笑皆絕倒。

    久之,主人祈謝于七七。

    有頃,石自鼻落,複為栗,傳之皆有異香。

    及花钿粉黛悉如舊,略無所損,鹹敬事之。

    又七七酌水為酒,削木為脯,使人退行,止船即住,呼鳥自随,唾魚即活,撮土畫地,狀山川形勢,折茆聚蟻,變城市人物。

    有人曾經行處見之,言曆曆皆似,但小狹爾。

    凡諸術不可勝紀。

     後二年,薛玄、劉浩作亂,寶南奔杭州。

    而寶總戎為政,刑或無辜。

    前上饒牧陳全裕經其境,構之以禍,盡赤其族。

    寶八十三,筋力尤壯,女妓百數,蓋得七七之術,後為無辜及全裕作厲,一旦忽殂。

    七七劉浩軍變之時,甘露寺為衆推落北崖,謂堕江死矣。

    其後人見在江西十餘年,賣藥。

    入蜀,莫知所止。

    其鹄林花,兵火焚,樹失,根株信歸阆苑矣。

     ---------------------------------------- ◎譚峭 譚峭,字景升,國子司業洙之子,幼而聰明。

    及長,頗涉經史,強記,問無不知,屬文清麗。

    洙訓以進士為業,而峭不然。

    迥好黃老,諸子及週穆、漢武、茅君、列仙内傳,靡不精究。

    一旦,告父出遊終南山,父以南山近京都,許之。

    自經終南、太白、太行、王屋、嵩、華、泰嶽,迤逦遊曆名山,不複歸。

    甯父馳書責之,複謝曰:茅君昔為人子,亦辭父學仙,今峭慕之,冀其有益。

    父母以其堅心求道,豈以世事拘之,乃聽其所從。

    而峭師于嵩山道士十餘年,得辟谷養氣之術,惟以酒為樂,常醉騰騰,週遊無所不之。

    夏則服烏裘,冬則綠布衫。

    或卧于風雨雪霜中經日,人為已斃,視之,氣出怵怵然。

    父常念之,每遣家僮尋訪,春冬必寄之衣及錢帛。

    捧之且喜,複書,遽遣家僮,乃厚遺之。

    才去,便以父所寄衣出街,路見貧寒者與之。

    及寄于酒家,一無所留。

    人或問之何為如此,曰:何能看得盜之所竊,必累于人,不衣不食,固無憂也。

    常欣欣然,或謂風狂,每行吟曰:線作長江扇作天,靸鞋抛向海東邊。

    蓬萊信道無多路,隻在譚生柱杖前。

    爾後居南嶽,煉丹成,服之,入水不濡,入火不灼,亦能隐化,複入青城而去。

     ---------------------------------------- ◎杜升 杜升,字可雲,自言京兆杜陵人也,莫測其年壽。

    不食,常飲酒三鬥不醉,顔甚悅澤,若三十許人。

    裹大方巾,破帽,冬夏常着綠布衫,而言談甚高,頗有文學。

    人有與換新巾衫,必受之,舊者堅不脫,得新者出門,逢人便與。

    常遊城市門醉行。

    能沙書,好于水碗及盆内,以沙書龍字,浮而左右轉,或叱之,則飛起,高丈餘,隐隐若雲霧,作小龍形,呼之複下水中。

    不就人求錢,人自以錢與之。

    召人穿檐行,少頃之間,得錢甚多,便散與貧人及酒家。

    如此到處,日日為之,人皆不厭以錢與之,疑以術惑于衆也。

    冬則卧于雪中三兩日,人以為僵斃矣,或拔看之,徐起,抖擻雪而行,猶若醺酣氣出,如夏醉睡醒也。

     杜孺休,邠國公琮之子也,為蘇州牧。

    或聞可雲在城市,極喜,乃延入州,拜之,呼為道翁。

    賓客僚屬皆訝之,孺休曰:先君出鎮西川,日與此道翁深相喜重,常來去書齋中。

    時孺休才年十餘歲,今五十餘歲,别道翁四十年,而裝飾顔貌,一如當時。

    乃留之郡齋,咨以道術。

    可雲曰:但以政化及人,慈愛為意,況今多事,尤在保身,未能脫屣世塵,委家林野,宜遠于兵傷,道術讵可問也。

    時郡人以錢帛與之,阻讓不可,出城便散與人,孺休敬之愈甚。

    可雲或與孺休賓僚聚飲,有唱和者,而可雲出口成章,屬章深遠,多神仙旨趣,人無以綴之。

    後軍亂,孺休果為兵傷而死。

    可雲人見亦被傷殺,頃之,但有舊衫一領,作三四段斫破痕在地。

    後數日,人多見過松江、浙江,經杭、越、衢、信入江西,市醉吟、沙書如故。

    又一年,人于湖南見之,問蘇州事,曆曆話而笑,複言曾居南嶽,即當去矣。

    詳而究之,是得隐形解化之道,人莫可知也。

     ---------------------------------------- ◎羊愔 羊愔,太山人也。

    以世祿官,家于缙雲。

    明經擢第,解褐喜州夾江縣尉,罷歸缙雲。

    兄忻為台州樂安令。

    愔幽栖括蒼山,性惟沉靜,薄于世榮,志尚逍遙,常慕道術。

    一旦妻暴亡,曰:莊生鼓盆,迥為達者,今樂矣,葬之不亦宜乎!男且有業,女已有歸,永無累也。

    後遊阮郎亭,崖上去地十餘丈,有篆書刻石,字極大,世傳言阮肇題詩所成,使匠人錾石摸搭。

    驗之,乃唐李陽冰常為缙雲令,遊此亭題詩,曰:阮客身何在,仙雲洞口橫。

    人間不到處,今日此中行。

     愔于亭側,與缙雲觀道士數人,花時飲酒,日午,忽仆地若斃,氣息猶暖,乃舁還家,七日方醒。

    鄉裡之人,與道士俱往問之,愔曰:“初為一人青帻绛服,自稱靈英,邀入洞府中,見樓觀宏麗,鸾鹄徘徊,天清景暖,異于人間。

    須臾,一石穴中有物飛出,狀如簦,青色,柄長。

    靈英指之曰:此青靈芝也,可食之得仙。

    愔覺饑方甚,取坐于石上食之,味甘美,俄而都盡。

    靈英曰:爾夙有仙分,今日遽得見仙官。

    乃引見仙官,戴遠遊冠、霞帔三人,文武侍從極多。

    靈英謂愔曰:一人小有天王君,一人華陽大茅君,一人隐玄天佐命君。

    愔曆拜之,鹹曰:有仙骨未能飛升,猶宜地上修煉。

    俄而靈英送出,乃括蒼洞西門也。

     愔方悟此身,後不喜谷氣,但飲水三升,日食百合一盞。

    身輕,骨節皆動,抖擻如竹片及拍闆聲。

    又多言語吟詠,若與人談話,晝夜不已。

    時或以紙三二百幅書之,頃刻皆遍文字,人莫識之。

    愔讀之悉是文章,道侶好事者,依口錄之,實亦清辭麗句,多神仙瀛洲阆苑之意。

    如此經年,清瘦輕健。

    有不信者,謂之妖物所魅。

    及二年,漸肥白,不喜食百合,惟飲水飲酒。

    三年,鬓發如漆,面有童顔,行步輕健似飛,飲酒三鬥不醉,衣布褐。

    後南行入委羽山,人莫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