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唐曉和我的落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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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走路,這樣才使我覺得很安全,才覺得魔鬼不會靠近我。

    然而這一切都是于事無補的。

    他們沒有一個可以走入我的心。

    後來我絕望地覺得,也許我的心裡住不下任何男孩了,因為我的内心有龐大的魔鬼,它膨脹,以流動的氣體的速度迅速填充着内心的所有空間。

     唐曉是個嘴巴甜,心思細的小丫頭。

    她楚楚動人地把臉湊到我的面前,笑嘻嘻地說,姐姐,我誰都不愛啊,我要和你相依為命的。

    秉承了落城方言糯甜的特點,唐曉講話總是甜甜軟軟的,相同的話來自她的口中,就會格外動人。

    我想我是愛唐曉的,盡管我一直是個疲憊而兇狠的女孩,我一直沒有足夠的耐心和熱情來經營一份感情。

    可是唐曉,的确是我所見過的所有類型的女子中,最應受憐愛的一種。

    她聰明,可是看起來天真而胸無城府。

    我想這是很難得的,因為聰明的女孩往往低沉陰郁或者顯得滄桑而早衰,讓人感覺不到剛剛成年的女子新鮮光豔的氣息。

    我常說我就是這樣的,是的,杜宛宛注定是個早衰的姑娘。

    她的成長早在六歲那年完成,她将用她所有剩餘的時間來衰老。

    然而唐曉卻總是非常嚴肅地糾正我的這一論點,她說不是這樣的,我像一座建立在雲端,奧妙無窮的古堡一樣引人入勝,像一隻熟透的,迸裂出三兩顆晶瑩的石榴籽的石榴一樣使人迷戀。

    好吧,回到唐曉的話題上來,唐曉是高貴的,可是她同時做到了寬和以及親切近人。

    她總是一副特别了解别人心思的乖巧模樣,有的時候耍點小聰明,有的時候說點小謊,那些小慌就像蠶絲織的錦一樣纖細卻沒有人忍心戳破。

    我想我對她的愛主要是源于一種豔羨。

    我猜測6歲時候的我,那個捧着一大把糖果去讨好小朋友的我,那個在金灑灑的陽光下疊一地跳舞小人兒的我,那個站在高高的梯子上畫幼兒園牆壁的我,也許就像現在的唐曉一樣地讨人喜歡,一樣地一塵不染。

    可是我早已失去了那些,我沾染上了不潔的魔鬼。

    自從我逃離了郦城之後,我就不再覺得讓别人都來喜歡我有什麼重要,是的,這一點都不重要。

    那年我坐着離開郦城的火車,從這端到那端,就像一場無可奈何的蛻變,我再也不柔軟,再也不充滿令人親近的芳澤。

    我認定自己已經謀殺了一個人(或者其實是一個魔鬼),再怎麼做都是于事無補。

    我隻是想一直保持緘默,沒有人能夠來招惹我。

    十幾年過去了,我長成了一個暴躁而充滿破壞欲的姑娘,我對着離我最近的人唐曉發脾氣,可是她卻總是包容我,像一塊芬芳的香皂一樣洗去我身上那令人不悅的火藥氣味。

    這樣的唐曉的确令我動容,令我不得不想起了我很小的時候的美麗夢想,那時候我是一心想做一個像現在的唐曉一樣的姑娘的,就仿佛一隻身體裡塞滿了新棉花的布娃娃,有着絮絮的溫暖,從額角到小手指頭都是軟綿綿的,讓人忍不住要抱一抱,親一親。

     或者說,我覺得也許因為這份不遠的血緣,我和唐曉本是脾氣性格都很相仿的姑娘,可是我的成長遭到了魔鬼,殺戮,被迫遷徙,這些使得我被破壞了,被損毀了,被完全地修改和重塑了,而我現在隻好看着唐曉完好地成長,以此來想象我從前的模樣。

    無論如何,這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能夠看到自己理應得到的成長,能夠看到自己本應長成的理想的模樣。

     中學的時候唐曉已經長成了一個令男孩們傾慕的姑娘。

    而且他們多是一些好男孩,好學用功,在班會上大談理想,穿着寬松的運動套裝,渾身上下最在意的是穿了什麼牌子的運動鞋。

    然而唐曉對他們并沒有什麼興趣,不過她完全可以做到不令他們傷心,她總是非常得體地拒絕了他們,卻能令他們更加地喜歡她,更加地渴望她。

     “我不喜歡和男孩去戀愛,我隻想和姐姐呆在一起。

    這樣我最快樂。

    ”唐曉這麼對我說,她對我的依戀已經壓倒了她對所有男孩的喜歡,我不知應該開心還是擔心。

    起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