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秋千上的謀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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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都是汗,用痛苦的眼神看着我。

    我想他是吓壞了,他并沒有那個曾安慰我說幫我驅鬼的紀言那樣的勇敢,我忽然為他的膽小感到可悲和鄙夷。

     他慢慢地把目光移向躺在秋千前方的段小沐。

    她躺在距秋千很遠的前方,一動不動。

    我搖晃地站起來,右腿劇痛。

    我一點一點移動,我的整個身體仿佛不是我自己的了,它似乎完全散架了。

    我來到了段小沐的面前。

    她蜷縮着身子,緊緊地閉着眼睛。

    血已經鋪張地流了一地,她看上去就像一隻幹癟的蝦米。

    她是魔鬼嗎?強大的,邪惡的,加害于我的魔鬼嗎?忽然我感到很迷惘。

     她是死了吧。

    我的神經忽然收緊,不能思考了。

    死了啊?我慌忙退後幾步,繞開她,一瘸一拐地跑向幼兒園的大門。

     “你為什麼要害她?”身後的紀言忽然大聲喊住我。

    他的聲音一點也不堅定,虛空而毫無力量。

    我回過身,看見他已經跪坐在段小沐的身旁,用他自己的格子小手帕蓋在段小沐不斷湧出鮮血的額頭上。

    我輕蔑地笑笑,好吧,全世界都是偏向她的,我的爸爸和紀言都那麼在意她。

    我更加不後悔我所做的事。

    我繼續一颠一颠地向大門口走。

    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再次回頭,我看見紀言望着那麼多血害怕地哭了,他慢慢地扶起段小沐,拖着她向幼兒園的睡房走去。

    我的心又痛又亂,不知道此後還将發生些什麼。

    我隻是随着直覺,随着潛意識,很快很快地跑回了家。

    我把自己藏在被子裡,一層又一層的汗不斷冒出來。

    忽然,我掀開被子,審視着自己,因為我疑心那不是汗,那似乎應該是血!它們滾燙滾燙的,從我的額角,右腿不停地湧出來,我想我肯定是要死了,我渾身都在痛。

    這就是魔鬼的威力,她把這生死的折磨也施與了我。

     我病了,被送進醫院。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發燒,不斷地有汗湧出來,可是我覺得似乎是血要流幹了。

    我總是聽見紀言在隐隐約約的夢裡斥責我,他說: “你為什麼要害她?” “她是鬼,她是鬼!她弄壞了我的耳朵和心髒!她還要搶走我的爸爸!”我在夢裡大喊。

     我的病持續了大約一周才好,這是個怪病,因為醫生們都檢查不出我是哪裡出了毛病,我看起來渾身上下都是好好的。

    段小沐沒有死,她長時間昏迷在醫院裡。

    我對幼兒園的阿姨們說我那天很早就離開了幼兒園回家休息,所以我并不知道段小沐出了什麼事情。

    阿姨們都對我的話深信不疑,于是她們斷定段小沐是自己貪玩蕩秋千,跌了下來摔傷的。

    我不知道紀言出于什麼樣的原因,他沒有向阿姨們說出他看到的一切。

    我沒有再見到紀言,我不知道該用怎麼樣的表情面對他。

    我需要感激他麼?感激他的袒護?還是我應該表露出萬分的慚愧和悔恨?可是這些我都來不及細細想了,我心裡害怕極了,因為我知道這件事情不能隐瞞多久,倘若段小沐醒過來,說出一切就完了。

    所有的人都不會再喜歡我,我将像一隻被揭去羊皮的狼一樣,被永遠地驅逐出綿羊的隊伍。

    眼下我必須趕快逃離郦城,不要讓他們再找到我。

     還好,那時候暑假已經來到了,這一年我們都從幼兒園畢業了。

    我堅決不肯留在郦城讀小學,哭着鬧着要離開這裡。

    我舉出種種郦城不夠好的理由,我說去落城的表妹家時,看到落城的玩具商店是多麼大啊,落城的兒童樂園是多麼好啊。

    我不要不要,再也不要留在這破爛的小城市。

    爸爸媽媽都很無奈,但是他們太寵愛我了,恰好我的爸爸有個可以去落城工作的機會,于是我們家就整個遷移到了落城。

    從此我離開了郦城,和所有的小朋友們不告而别。

     段小沐肯定沒有死,而且醒了過來,這個我能感覺到,因為她的聲音還在。

    我總是擔心她有一天會忽然來找我,蓦地出現在我面前,和我面對着面,向我索命。

    我在内心深處承認,我所做過的,的确是一場謀殺,而段小沐應該已經死了。

    她因為是個魔鬼才能不死,延續着生命,但是她一定會記下這一筆,我曾殺過她。

     一個魔鬼将會以什麼樣的方式複仇?我用那之後的十幾年來思考着,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