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劫不複的傷

關燈
不斷的雲霞,一點一點暈染開,覆蓋了我的整個天空。

     我對着唐曉點點頭,不再說什麼,從她的手裡接過那捧濃豔而擁擠的紫色花朵,轉身去換擺在小沐床頭的大束開始枯萎的百合。

    我左手拿着花瓶,右手拿着這束勿忘我,從唐曉和紀言的身邊擦過,走到外面的走廊去——我發現唐曉那隻背在身後的手,是微微曲着的,纖長的食指向後伸直,輕輕地勾住紀言的衣襟。

    我别過頭去不再看他們。

    徑直走到走廊盡頭的水槽邊,舊的百合還沒有完全枯萎,微微泛黃的邊緣卷曲起來,像是想要保護好自己。

    我把它們從浸着的水中拎出來,猶豫了一下,就把它們扔進了水槽旁邊的垃圾簍。

    新的花朵趾高氣揚地入住八角的長頸玻璃花瓶。

    花朵如人,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唐曉沒有離開郦城。

    她一直都跟在紀言的身後,紀言在每個早晨來的時候身後總是跟着她,下午紀言離開的時候她也跟着他走出去。

    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紀言沒有跟我解釋,他幾乎不對我說任何話,偶爾的寥寥幾句大約也是關于小沐的病情。

    這是多麼可悲又殘酷的事實,兩個曾那麼相愛的人卻已經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

     每次我站到他的面前,可以和他說上幾句話的時候,我都想說,紀言,我們不能再這樣了。

    不能再這樣僵持下去,你離我越來越遠了,我不能感到你了。

    我隻能感到你要被唐曉帶走了。

    可是我沒有機會這樣說了。

    他的身後永遠站着溫馴的寄生小動物,而小傑子也在不遠處洞悉着我的一舉一動。

     之後發生的事情,使我再也不能向紀言訴說了。

    我失去了原本一直握在手裡的底牌,失去了我一直心心念念的退路。

     那天有暴雨。

    傍晚時分我撐了傘去醫院對面的超級市場給小沐買新鮮水果。

    翠綠的梨子和黃豔豔的杏,沉甸甸的拿在手裡。

    這讓一整天守在病房裡的我心情忽然好了許多。

    我走出超市門的時候才感到天氣已經漸漸涼了,夏天走到了尾聲。

    炎熱僵持的一季應該告終了,新的一季清清爽爽地來到了每個人身邊。

    我又撐起傘,正要走入雨中,後面有個人扶住了我的肩。

    那是一隻非常有分量的手,我心中一驚。

     果然,是小傑子。

     他顯得煩躁不安,情緒并沒有因為這場久旱之後的暴雨有所好轉。

    他用一隻手蓋住了我握着傘把的手,說: “陪我出去一趟吧。

    ” “怎麼?”我一看到他就心慌。

     “我們去商店逛逛吧,我想買件新衣服。

    ” “唔,我買了水果給小沐,得趕回病房。

    ”我連忙說,舉起水果讓他看見。

     “很快就回來。

    你瞧,我這段時間一直守在這裡,整天都穿這一件破衣服,你不心疼我,段小沐還心疼我呢。

    ”小傑子拽拽他的衣角,露出一副可憐的樣子。

     “啊,小沐說了什麼?”我問。

     “她責怪我怎麼也不換衣服。

    說要陪我去選衣服呢。

    ”小傑子看着我的表情說。

     我腦子裡很亂,已經不能辨别他說了實話還是謊話。

    我點點頭: “我這裡還有些錢,你拿去買吧。

    ” “不行,”小傑子闆着臉,“要你代替段小沐陪我去挑才對啊。

    ” 我和小傑子坐上出租車去了郦城市中心的百貨公司。

    他試了幾件好看的t恤,還有像打了一層鹽霜一樣舊的牛仔褲。

    看起來他都很喜歡,我就買下來送給他。

    我們走出百貨公司的時候雨下得更大了,好幾個小時已經過去了,現在是夜晚。

    我們等了一會兒終于上了一輛出租車。

    他坐在前面。

    我在後座發了一會兒愣,車子就停了。

    他喊我下車。

    我以為到了醫院,于是就下了車。

    暴雨中,我撐起傘,車子已經開走了,我才發現,我們并沒有回到醫院,而是到了一條狹窄的小胡同。

    小胡同裡是高高低低的石闆路,兩旁開着很多間小的發廊和旅店,紅紅綠綠的招牌被雨水沖刷得格外明亮,在黑夜裡像一雙雙不安的眼睛。

    而我們現在就站在一間門面很小的叫做“亞美”的旅店門口。

     這麼多年的離開,我不記得郦城有這樣一條小胡同。

    旅店或者發廊門口倚着疲倦而脂粉滿臉的女子,她們用漠然的眼神注視着這場洩憤一般的大雨,間或擦着一根火柴點燃一根劣質香煙。

     “這是哪裡?我們來這裡做什麼?”我感到恐慌,想馬上離開這裡,四面望去卻沒有任何經過的車輛。

     “我要揀一件新衣服送給一個哥們兒,他住在這裡。

    ”小傑子說,他已經拖着我進到了“亞美”的門裡面。

    門裡面就是一個小的吧台,一個燙着大卷穿紅色緊繃繃的連身裙的女子在那裡聽廣播節目。

    此刻她正跟着廣播裡的音樂唱着: “甜蜜蜜,甜蜜蜜,你的笑容那麼熟悉,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裡……” 吧台的旁邊就是狹長的樓梯,那麼陡峭,看不到盡頭。

     我說:“好吧,你去送衣服吧,我在這裡等着你。

    ” 他搖搖頭:“這裡哪有落腳的地方啊?你跟我一道上去吧。

    這麼大的雨,我們喝杯熱茶再走。

    ” 我環視了一下四周,這裡的确太狹窄了,卷發姑娘兇狠地看看我,我想她很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