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瘸腿姑娘段小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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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歲的段小沐成了西更道街小學的一名小學生,也是唯一一名殘疾學生。

    事實上,想起來,段小沐還是覺得自己很幸運,當自己是一個孤兒的時候,自己沒有被送去孤兒院,而是留在了幼兒園;當她又成為一個殘疾兒童的時候,她也沒有被送去殘疾人學校,而是留在了西更道街的小學校。

    她至今仍舊為此感謝上蒼。

     段小沐每天駕着雙拐往返于這條小街的形象,大大的頭,纖細的身子以及兩側堅實的土黃色木頭支架,還曾被一個學習攝影的大學生拍成相片,獲了當年的攝影大獎。

    段小沐在她媽媽死去那回之後,再一次成為大衆為之掬一把同情淚的對象。

    段小沐的成長過程裡郁結滿了憐憫,她永遠是一出大戲中那個想起,提起就要滿眼溢滿淚光的角色。

     段小沐就是那次從秋千上墜落下來摔傷了右腿的。

    她在醫院裡昏死了很多天才醒過來。

    她的右腿骨折了,腿上打着重重的石膏,她輕輕地敲下去,整隻腿像剛剛粉刷過的牆壁一樣堅硬,冰冷。

     “我是太想蕩一蕩秋千了,忘了自己是有心髒病的,後來就摔了下來。

    ”段小沐解釋。

    李婆婆充滿疑惑地看着她,可也不說什麼,隻是用手攬着她,下巴在段小沐稀疏的頭發上溫柔地摩挲。

     紀言也常來看她。

    紀言帶着低低的遮住眉毛和眼睛的帽子,手插在口袋裡,站在她的床邊一言不發。

    段小沐看得出來,那次目睹秋千事件使紀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紀言本來就是一個心底過分善良的男孩,他柔軟的内心是經不住任何堅硬的劃痕的。

    而那一場兇殘的鮮血淋漓的謀殺,使紀言被拎了起來,放到一個他不願意看到的恐怖世界。

    杜宛宛原本在他的心裡,是個可愛至極的女孩,而段小沐,在他心裡是值得全世界來疼惜的可憐至極的女孩。

    可是可愛至極的女孩偏偏要站出來殺害可憐至極的女孩。

    紀言柔軟的内心被重重地刺傷了,他站在段小沐的床前,站了很久,發呆的眼睛淌出眼淚來。

     段小沐知道他是在想那天秋千上發生的事情。

    她也在回想着,每時每刻,無時無刻。

    不是意外,這她當然清楚。

    她是在思索杜宛宛這樣做的動機。

    她是不記恨杜宛宛的,因為杜宛宛是這大而空蕩的世界上唯一和段小沐感觸相通的人,她使她感到這個世界上還有親人。

    她想杜宛宛之所以這樣對她,一定是有原因的。

    此刻她躺在病床上,努力地思考,也隻是想幫杜宛宛想出一個合理的理由,為什麼,她要這樣對她呢。

     然而就在一個夜晚心絞痛突發——自從上次激烈地蕩秋千之後,段小沐的心髒病就惡化了,疼痛總是來得更加猛烈。

    這個半夜時分,她深楚的疼痛中傳來另外一個女孩的夢呓和呻吟。

    她聽得清那是身在疼痛裡發出的聲音,杜宛宛的聲音。

    她忽然從病榻上坐起來,她終于明白了這其中的原因,是因為這心絞痛呵,是因為每每段小沐發病的時候,無論在多麼遙遠的地方,杜宛宛都會感同身受地遭受着這場疼痛。

    是因為這種觸感的相通,使得無辜的杜宛宛必須得和她這樣一個病人拴在一起,使得健康的杜宛宛也附上了病魔的影子。

    段小沐傷心極了,再也沒有人比她更加明白心絞痛的厲害,可憐的小女孩杜宛宛,她定然是無法忍受的。

     段小沐在皎皎的月光下跪在病房的窗戶旁邊,輕輕地對着上帝祁禱,她求他解除捆束着杜宛宛的疼痛,聲音,所有所有和段小沐有關的。

    她求這些都放過杜宛宛,都來找她,她是理應承擔這些的病源。

     段小沐感到她對杜宛宛的感情更加深了,她想找到她,抱着她,向她親口道歉。

    她是她的小姐妹,依依相連的小姐妹,她們應該彼此關愛,相互扶持。

    然而段小沐又立刻對自己說: “我又能幫她做什麼呢?”她搖了搖頭,坐在床上繼續疊跳舞的小人兒——所有李婆婆給她的零用錢都被買成了五彩缤紛的糖。

    段小沐對糖果本身并無興趣,她也學着杜宛宛的樣子,把糖親親熱熱地塞到别的小孩嘴裡,她隻是留着那糖紙。

    她把糖紙撫平,疊成花花綠綠的跳舞小人兒。

    可是段小沐平靜的動作的背後是一顆攪得她坐立不安的良心。

    她想她要最快地見到杜宛宛,和她好好地說說她的歉疚。

     當紀言再次來探望段小沐的時候,段小沐急切地哀求紀言: “帶我去見杜宛宛吧,你去過她家的,你知道她住哪裡。

    帶我去吧,我有話對她講。

    ” “是她要害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