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被拔掉了牙齒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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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平息下來,一言不發隻是此起彼伏地抽泣着。

     那天我和唐曉相擁睡在我們那間寝室裡的狹窄小床上。

    她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她在夢裡仍舊很亢奮,她咬着牙齒蹙着眉頭哭喊。

    我把她的頭放在我的手臂上,看着她在夢裡掙紮。

    我想她此刻還是有這麼多的痛苦,可是她會很快好起來的,她會重新是那個碧玉般光潔美好的唐曉。

     第二天我清早趕去學校旁邊的美術商店買顔料——這些是打算随身帶着,回到郦城之後用的。

    我踩着從茂密的枝葉之間透晰下來的太陽光斑,心情從未有過地舒暢。

    我竟然禁不住開始猜測段小沐的生活。

    我對她有了陌生的好奇,我想知道,她是怎麼生活的呢?她的耳朵裡當真也會有我的說話以及呼吸的聲音嗎? 紀言說她從六歲起,就是一個基督教徒了——我終于明白,六歲起耳朵裡開始出現的那種絮絮不止的說話聲音,原來是她的祈禱。

    我忽然很想知道,她作為教徒的生活又是怎麼樣的? 重新回到宿舍,發現房門大開着——我猜想唐曉已經出門離開了。

    我有一些怅然,我不知道下一次,等到我再次回到落城,她會是怎樣的呢?我傷了她的愛情,這于她,是一場多久可以康複的病痛呢?我想我要快些從郦城回來,我要陪伴她度過這一段傷心欲絕的時光,正如她也陪伴我走過了很多陰霾的日子。

     可是當我走進宿舍,才發現并不是那樣。

    完全不是那樣——唐曉并沒有離開,而是有來客。

     穿着一件深藍色t恤衫,一條levi’s牛仔褲的背影疊着一個穿着一條水紅色長裙的身影。

    他比她高一個頭,他把頭探下來,吻着她。

    她是淺淺地閉着眼睛的,睫毛沉醉地眨啊眨的。

    他帶着淡淡的柔情,還有一點小孩子被安慰的滿足。

    房間拉着窗簾,風輕輕地吹進來,試探性地吹開了窗簾,吹起了他的頭發和她的裙角。

    他們卻是無動于衷的,這樣地專心緻志。

     陽光均勻地鋪灑在他們的身上,而我站在陽光未及的陰影裡。

     多麼令人尴尬的一幕。

    我的愛人紀言和我的表妹唐曉在親吻。

    我站在門邊卻沒有被發現,我想我有足夠的時間來考慮走進去還是就此悄然離開。

     時間是上午十點,我慌張地轉身奔跑出去,顔料一管一管地散落在樓梯上,我像末日前瘋狂的動物,本能地跑着,隻是懂得,逃,跑。

     我走在落城的大街上,手上拎着一個顔料已經掉光了的空袋子,不斷地鼓起一陣一陣的風。

    我就像童話裡說的那個被媽媽派出去買面包圈的女孩珍妮,結果她遇到了小狗,面包圈全被小狗叼跑了,她手裡牽着空空如也的袋子,站在明晃晃的大街中央。

    勁猛的陽光砸下來,憂傷無處可藏。

     我想起一個喜歡的女作家書裡所說的故事,曾有一隻兇狠的野狗,到處襲擊其他的動物以獲取食物。

    後來它遇到了一個善良美麗的女子,她收養了它,喂它可口的食物。

    狗非常地愛這個女人,它在她的面前非常溫柔。

    可是美好的女子對狗說,我不喜歡你的牙齒,它們令我恐懼。

    狗很憂愁,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女人說,我把你的牙齒都拔掉吧,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狗為了獲取女主人的歡心,就答應了。

    于是狗滿嘴的牙齒都被拔掉了。

    可是不久女人就得病死去了。

     狗是一隻沒有牙齒的狗,它應該如何活下去呢? 這個故事像極了我和紀言之間的故事。

    我就像那隻野生的狗,我本來有着自己的生存法則,至少可以保證自己的安全。

    然而紀言馴養了我,他勸說我拔掉了自己所有的牙齒,放棄了自己的武器。

    可是最終他卻離開了我,置我的生死于不顧。

    我信了他的話,我卸下了自己攻擊的武器。

    我信奉了他指給我的神,我和他,像個虔誠的信徒一樣,并排着站在一起祈禱。

     可一切都是騙人的,這隻是一場規勸,不是一場愛情。

    這是一個警察為了勸降一個賊人而做的份内的事,它完全是表演,省卻了真情。

     我失去了從前保護自己的屏障,堅硬的殼子被一層一層剝落,像一隻蚌一樣,當它裸露出最柔軟的身體的時候,你卻給了它最狠命的一擊。

     傍晚的時候,我仍舊在大街上遊蕩。

    我應當何去何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