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虛空,捕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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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察看我手所經營的一切事,和我勞碌所成的功。

    誰知都是虛空,都是捕風,在日光之下毫無益處。

     ——聖經《傳道書》 10月的時候,我住在落城南面山坡上的療養院裡。

    我的生活很固定。

    上午七點鐘會準時吃早餐,然後會讀書寫字,午飯之後小睡一會兒。

    下午跟着療養院的教練跳健身操,跳到全身是汗就去洗熱水澡。

    晚上爸爸媽媽會來看我,我們一起吃飯。

    我喜歡吃紅鳟魚和蘑菇,蛋花湯一定會喝兩碗。

    我有一個小小的圖畫本,我喜歡在上面畫些簡單的小畫。

    這個秋天療養院裡最好看的是火紅的楓葉。

    那麼鮮豔的紅,看多了人都能掉下眼淚來。

     雖然平淡,但是新的生活對于我來說仍舊有些難度。

    因為我在一場煤氣中毒事故中失去了聽力和記憶。

    世界對于我來說,成了一個隻能觀賞的平面,仿佛我永遠無法再進入它,參與它。

    我常常看到人們親切交談,可是他們的聲音都像光滑玻璃,我怎麼也無法抓住。

     對于從前的事情我完全都不記得了。

    我記不得為什麼自己會受傷,會住進療養院。

    我也不知道我從前究竟生活在什麼城市,認識過一些怎樣的人。

    我的一切都需要别人來告訴我了。

    我的名字是杜宛宛,我在紙上寫了很多遍,覺得這真是個好看的名字。

    我二十一歲不到,十一月是我的生日,我媽媽說要帶我去拍照。

     來療養院看我的隻有我的爸爸媽媽——他們可真是天下最好的父母。

    對我那麼細心地照顧,每日都來看我,帶各種我喜歡的東西讓我開心,仿佛我隻是個幼兒園的小孩子。

    他們說,我從前很孝順,很聽話。

    除了爸爸媽媽之外,有一次還來過一對和我年齡相仿的戀人。

    他們在一個靜悄悄的傍晚帶着大捧的馬蹄蓮來到我的房間。

    他們都是長得很好看的人,女孩纖瘦白皙,穿着桔色的大毛衣和細格子短裙,歪戴一頂白色毛線帽子,像個漫畫裡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公主。

    男孩子話不多,隻是默默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格外好看,裡面非常明亮,像是吸聚的整個天幕下的光輝一般地耀眼。

    他們對我非常好,陪我聊天,邀請我去看他們的演出,據說男孩子是相當出色的鼓手而女孩子是嗓音動人的女主音。

    我當然也沒有忘記贊美他們可真是天生的一對。

     冬天結束的時候我終于離開了療養院,回了家。

    而我家已經搬回了小時候居住過的郦城。

    爸爸辭去了原來的工作,他說在這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會陪着我。

     我學了手語,也很努力地回憶往事,可是仍舊常常感到自己是個無心的小人兒。

    沒有能力去愛,被隔絕在了整個熱鬧的世界之外。

    直到後來那天,我自己跑去如意劇院看了電影。

    那是叫做《薇若妮卡的雙重生命》的電影。

    電影給了我奇怪的震撼,讓我驟然之間想起了從前的所有的事情。

    而且我耳朵裡的聲音又回來了。

    我能聽到哭泣,能聽到海浪,我的耳朵又被修好了。

     爸爸媽媽對于我奇迹般的康複都感到驚喜。

    沒有人再提起那場煤氣中毒事件,所有人都以為那是一場意外。

     這年夏天的時候我獨自去了西更道街盡頭的小傑子家。

    感謝上帝,感謝小沐,那場煤氣中毒事件并沒有讓小傑子死去。

    他還好好地活着。

    隻是他的情況看起來似乎比我還要糟——他的腦子壞了,醫生說他隻有6,7歲小孩子的智力了。

     我來到西更道街,還沒有走到他家,就看到他和一群10來歲的小孩子們一起玩耍。

    他們正在圍成圈子踢毽子。

    每個人踢一下,就踢給下一個人,下一個人要接住,踢一下,再傳下去。

    到了小傑子,他的動作非常不協調,沒有踢到毽子,自己反而絆了一跤,差點摔倒。

    他對面站在的一個小男孩大聲地吼他: “又是你!你怎麼那麼笨呢!你再這樣我們不帶你玩了!” 我看着小傑子,他委屈地低着頭,眼睛裡居然有淚水在打轉。

     後來到了晚飯時間,小孩子們一哄而散。

    隻有小傑子仍舊站在小街的中央,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幾乎掉得沒了羽毛的毽子,獨自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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