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忍冬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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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我的血液裡,像疤痕一樣被刻劃進我的皮膚裡。

    我想這些可以很好地解釋為什麼我能恨段小沐如此長久,為什麼又在忽然之間愛紀言如此激烈。

    真的,我從來都不聰明,我也從來經不起美好的東西對我的誘惑,現在我靠近溫暖和酷寒的機會各是百分之五十,可是溫暖卻在我的心裡像個發酵的面包一樣越來越大,越來越釋放出噴香的甜氣。

     我經受那個吻的那一天,沒有出門,沒有按照原計劃,去踩一踩門口的雪,而是把自己困在這間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屋子裡面。

     我的畫闆像塊破裂的地面磚一樣,緊緊地貼在地闆上,冬日的嚴寒使它冰冷冰冷的,上面含蓄地畫着男子的側臉和他有些自戀的手指。

    而我則像塊從天花闆上飄落下來的塵埃一樣,輕飄飄地貼在床上,似乎随時都有被吹起來的可能。

    我一直這樣躺着,閉着眼睛或者睜着,看着天花闆或者窗外的冬景,望見窗外的天亮着或者黑了,午夜到來了。

    我迷迷蒙蒙地睜開了眼睛,在一陣突然而至的開門聲中。

    唐曉回來了。

    她的睡床在我的對面,她把牛仔色的繡花背包向床上一扔,然後她欠着身子在床邊坐下。

    她看起來非常疲憊,我猜想也許她在異常生氣的狀态下一個人去馬路上閑逛了整個下午。

    她半天都沒有說話,也躺下,看起來正在嚴肅地想些事情。

    我不想使我自己這異常關注她的表情被她發現,我就側過身子面向牆壁,再也看不到她了。

    後來我聽見她坐起來的聲音。

    我翻身一看,她已經下了床,蹲在地上認真地看着我的畫。

    她咯咯地笑起來。

    說真的,唐曉一直是個非常令人着迷的姑娘,可是她的笑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充滿了感染力。

    唔,不是感染力,而是穿透力。

    也許穿透力還不夠恰當,應該說是殺傷力。

    我聽見曼陀鈴般悅耳的笑聲,它蒙蔽了我的耳朵,我被這吟吟繞繞的笑困住了,宛如被一隻有力的手壓住了胸口,已經不能呼吸。

    她拾起畫闆走到我的床邊,以一個舒服的姿勢半跪下,臉俯過來,嘴巴對着我的耳朵說: “這個是紀言吧?” 那幅畫是我在很迷惘的夜裡畫的,我當時隻是信手拿起了筆,并沒有想着要畫哪個人。

    然後我的筆上的顔料就像開了閘的水一樣瀉了下來,流到畫闆上就是一個男子的臉了。

    現在看來,認識紀言的人都能很容易就看出,這男子是紀言。

    可是我還是不想對着唐曉承認說是。

    我沒有回答她。

    她的明知故問使我異常緊張。

    所有的神經都在提醒我,現在的唐曉已經變得乖張、暴戾,我需要躲閃,避免傷害。

     她仍舊笑嘻嘻。

    忽地甜甜地叫起來: “姐姐。

    ”我猛然一驚,這是我很久都沒有聽到的稱呼,我愛她的,唐曉,淚水已經蒙上了我的眼睛,我終于得到了勇氣,我凝視着她,和我生活了十幾年的小姐妹唐曉。

     她用手撫摸着我的臉,這是她在最愛的,最敬佩我的時候都沒有做過的動作,我閉上眼睛,我相信着那些古來就有的道理,姐妹間是不記仇的。

    就在我完全信任她,并相信我們已經言歸于好的時候,她的手指甲忽然尖利地刺進我臉部的肌膚,深深地,像一個喪絕人性的猛獸一樣地兇狠,面部的疼痛像藤蔓一樣地爬上來,覆蓋了我的整個臉。

    她又說: “姐姐,你請從紀言的身邊滾開,永遠地滾開。

    ”她的聲音非常平靜,卻像一團龍卷風一樣卷裹住我的身體,我的疼痛已經擴散到全身。

    我從那一刻就知道,我永遠也不可能和唐曉言歸于好了。

    因為她和我一樣,能把恨一分一寸地刻入骨頭裡,這将伴随着她一生一世。

    何況,我真的能從紀言身邊“滾開”嗎?按照我對愛的深沉而凝重的态度,我必将永遠愛着紀言,即便他騙了我,害了我,更何況是旁人的阻撓呢?所以我和唐曉再也無法相愛了。

    我之間的愛被一個男子所阻隔,我們被這個男子消磨着,再也沒有力氣去愛旁人了。

     冬天剛剛開始,我想總有更加嚴酷的在後面。

    深沉的愛之花在這個時候就不合時宜地開放了。

    面對早産兒我們應當更加寶貴才是。

    我總是說,無論如何無論如何總有可以越冬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