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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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我,很忍讓我,我在他眼裡是快樂明朗的人,時常哈哈地笑。

    就是我爸爸那種笑的女性版本。

    我第一次把他帶到旅館去見我父母。

    我父母都不在,隻有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讀稿子,那人是賀叔叔。

     他起身同宋峻握手,指一張椅子讓他坐,推過暖瓶讓他自己泡茶喝。

    其間他看了我兩眼,好像說,你是做這些事的時候了嗎?你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喽。

     那是宋峻同他惟一的一次會面。

    他穿米色羊毛背心,襯衫又白又挺,全是回到省城重新置買的。

    他們談得很短,卻談得鄭重。

    似乎感到有鄭重的必要。

    其實宋峻從不把那時期的著名作家放在眼裡。

     他見我拿着一隻洗淨的茶杯從浴室出來,放在宋峻面前,放些茶葉進去問宋峻夠不夠。

    他看出我已是另一個人。

    不再是要他照料的孩子,是個情願照料男人的女人了。

    他手比畫一個高矮,對宋峻笑着說:我頭回見她她才這麼點。

    六歲!說完他想起這話他已在宋峻進門不久對講過一遍。

    不過宋峻很識相,和第一遍聽到一樣地笑。

     他告辭了。

    知道我和宋峻等着用這地方。

    我請他慢走,仿佛往很遠處送行。

    在輕輕關上我們這扇門時,聽見隔壁的房門剛一開就嗡起寒暄。

    一屋子客人早守在他屋裡。

    都剛從鄉村的角落回來,人們瘋了似地串門。

    他聊不動的時候就躲到我爸爸這邊來。

     宋峻和我進了卧室。

    你知道我們那時有多少法子來過我們零碎的同居生活。

    多少法子在瞬間恢複衣冠楚楚。

    我二十三歲,在經驗第三個男朋友。

    宋峻把前面兩位在我這兒開始卻沒來得及完成的,完成了。

    我們可以在所有地方以最快速度決定如何去做,如何應變,如何因地制宜。

    如何恢複現場。

    稚拙和熱烈,不知怎樣就完成了。

    常常是在研友和長輩在場時,在倆人不約而同對視的一瞥目光與微笑中,才把囫囵吞咽的感覺重新玩味。

    而這時隻是不顧一切地止住床的動響。

    聲音通過地闆、牆壁張揚出去。

    傳到隔壁。

    我希望和生怕有這種傳導。

    隔壁不斷發出嗡嗡的笑聲。

    他向後梳去的花白頭發此刻該零散些許,随基因中安排好的那種節拍震蕩起伏。

    什麼時候梳起這樣一種發式、那麼莊嚴,帶一種威吓。

    那麼像一個主子。

    這次進城不能像第一次那麼馬虎了。

    要雪白的襯衫,挺直如刀刀的褲線,要這樣攏向腦後的白發。

     也許我緊緊閉了眼。

    睜開也不見得能看見真實的什麼。

     兩隻手抱住了我。

    感覺那皮膚的熱度。

    太陽能給儲備起來,又從那皮膚發散給我。

    因而你不用去接觸就碰到了那股熱度。

    我摩娑它。

     即便床和地闆不聲張,隔壁仍會感覺到的。

    我恐懼和渴望。

    它被感覺到。

    那頻率可以被平空接收,就在我們一同呼吸的空氣裡。

    他在一圈子海闊天空的客人裡茫茫然的,無法不接受那頻率。

     盡興盡緻也成了頻率。

    心跳、呼吸、汗水,兩眼中對那股永遠不能到達的歡樂的渴望,都成了那頻率。

    還有冒天大危險的勇敢和膽戰。

     我想他是接收到了。

    不可能接收不到。

     隔壁嗡嗡的談笑刹時就在我這同一空間裡。

    牆移了,或許原先就沒牆。

    我使勁在黑暗裡摸索那歡樂。

    他掏出煙鍋,靈巧的大手相互掩護,遮去人們向那殘缺伸探的目光。

    我的頭發給揉得一塌糊塗,他從此不再揉我的頭發了。

    我再也沒有力氣去找到歡樂。

    得放棄了。

    他抽起最純的第一口煙,對客人們講起瓜田中的一件瑣碎趣事。

     他明白他在一分鐘的火車站上差點開始的擁抱被圓滿完成了。

     這是我要他明白的。

    也許我根本不在乎他明不明白。

     我希望他知道:我成長得很好。

     或許我想讓他知道:一份美好的成長一直擦着他的邊在溜走。

     是否想以此刺痛他,我不知道。

    我是否在展示他可望不可即的,也有可能。

     事過我恍惚看見宋峻在匆匆着衣,手如抹壇口一般沿褲腰将襯衫下擺掖進去,他背向我,膝蓋微曲,阻止褲子滑坡。

    他明白這是我們走進各自幕後的時間。

    他忽然轉頭着着倚在床上的那個年輕女人。

    女人消耗透了,長辮成了酥酥兩攤。

    他氣急敗壞地說:快點,有人來了!他以嘴努着一牆之隔的客廳。

    門開了,主人送客,卻都在門口想起被耽擱掉的上百句話來。

     宋峻把衣服抛在我身上。

    說:快點啊! 他見年輕女人先理起頭發來,對他笑。

    笑容如同爵士樂一樣放浪和不着邊際。

    也不見得有任何針對。

     他起急了,說:你怎麼回事?!(恬不知恥?蔑視公德?亵渎長輩?還要連累我?!)宋峻黑臉也急紅了,毛手毛腳要來幫我,非常可愛地抹煞了所有的成熟和老練,抹煞了他在賀叔叔那類農民驕子而前的低調的優越。

     我卻還是開心,嘴銜着一根發夾,他一直在門口與客人講話。

    宋峻終于看不下去,對我說:你磨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