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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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看電視,我打毛線。

    他去踢足球,我去球場硬叫他回來吃飯。

    還是快樂的,我們壞在了哪裡?沒有信仰,我和他都對婚姻沒有信仰。

    這個婚姻無益處,也無害處。

    起碼宋峻不肉麻。

    怎麼就結束得那麼漂亮。

     宋峻宋峻宋峻。

     一年零九個月沒有一個字來過。

    和新婚的妻子,又要過成他和我了。

     我天性上的弱點啊。

     警惕我爸爸的毛病。

     活下去又有什麼不同? 糟粕怎麼辦?由誰來打掃清理?到八十歲再死就免去别人處理你這攤糟粕了嗎?那時候他們處理起來怨氣會小些。

    現在是你在制造糟粕,那時你被制造成了糟粕。

    在我沒有想好處理方式之前,我不去找死。

     我的心理醫生說:急什麼?反正你總可以晚一點殺自己。

    先試試,不行再自殺也不晚。

     他這句話倒是讓我“退後一步,海闊天寬”,讓我有恃無恐。

     要打個電話給他,把我的秘密告訴他嗎?現在?現在。

    最好碰上留言機。

    算了。

    可以寫給他。

    别留下字據。

     看他的關切會不會深下去。

     他猝不及防地問我:你說你從十一歲到十二歲發生了很大變化,肯定是發生了計麼。

    你能記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嗎?他像個私家偵探,已抓住了疑點。

    我撒了謊,我以後會更正。

     我同我的心理醫生說的,有多大比例的謊言?盡量别撒謊,否則不是把診費白花了? 這股味道是什麼?是番茄雞罐頭?真的會聞到意念中的氣味,記憶和嗅覺,誰儲存了誰? 賀叔叔我這生是忘不掉了。

     其實不常想到他。

    英文把他抹煞了。

    他和中文的我連着。

    在底層,沒有語言的深部。

     沒有太多的人能承受我的恨。

    恨是偉大的感情,誰配我的恨?必須是偉大的人。

    絕大多數人不配你的恨。

     賀叔叔的五官,給燈光概略了,像一張濰坊剪紙。

    眼梢、眉梢、嘴角,都是吉慶。

    抱着剛出版的三大部頭小說興沖沖地來了。

    爸爸和他都喝了酒,從高興喝到沉悶,倆人都不知怎麼了。

    媽媽奪下爸爸最後半盅酒,賀叔叔失手打翻自己的酒,倆人郁悶地散了夥。

    我爸爸在賀叔叔走後翻開書,手指殷切卻又不讓我們看出殷切。

    果然看列書頁深處夾了張定期存款單,上面是爸爸的名字。

    料定會被蟄痛,忍不住還是要去碰,果然給蟄了:我從來不知它的數目,爸爸不可能給我看見。

    它是用來收買我,還是我爸爸? 乞婦的兒子,把乞與施變成了人世間的第一對關系。

     我發現自己坐在帶壁爐的餐館,對面坐着字質地優良的純棉高折衫的舒茨教授。

    桌面上攤着四張紙:他為我寫的推薦信。

    電腦印刷機把一切複好如初,印出嶄新的四頁。

    原來他可以一次次撕碎它,同時使其再生。

    頑強的自我複制,更替和繁殖,一點痕迹也不見。

    存款單上的數額我永遠不可能知道。

    不管它大還是小,都是奇辱。

     他臉上亮起一個微笑。

     我說:謝謝你。

     他說:你說什麼? 我原來說的中文。

     我沒有足夠的體力說英文。

    英文必須是那個年輕力壯的我說的。

    我講中文是退休,是退化,是我向孩提期的退化,如同成年人吮呷棒棒糖,挖鼻孔,以此類行為來減緩作為成年人的壓力,我沒有體力做成年人。

    我的力氣隻夠好好把這餐飯吃完。

     别逼我講英文,你要面對一個成年人的。

    年輕氣盛,操着正值十八歲青春的語言,依仗不知天高地厚的率真。

     你得面對他。

     讓我退化。

    既然統治欲,占有欲,競争欲,幾乎所有對人類曆史進展發生影響的欲望都是朝着孩提期的退化,如同啃手指,呷棒糖,挖鼻孔,是成熟向幼稚的心理退化,請讓我也退化。

    讓我講中文。

    你不必全聽懂。

    不是誰都不企圖去懂嬰孩無字的表達? 發怒也是退化。

    我發現自己在發怒。

     你怎麼不對我吼回來?我得不到正當反應。

    舒茨不參與進來。

    我一個人打球,那邊不接。

    我說他利用職位欺辱女性他還不接。

     發怒就像瀉便,憋得絕望時出現了個廁所,就着茅坑長舒一口氣敞開自己。

    怒得厲害,就便感強烈,帶着腹痛、壓迫、腸子亂拱,因此也越發刺激、痛快。

    但假如發怒的對象不給你強烈的對杭,排洩隻是溫和的,不遇任何阻力和抵杭的,均勻地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