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回 聞鐘驚絕豔 月明林野鬥婵娟 返裡省慈親 谷暗峽荒誅惡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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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不分勝負。

    周鼎隻守不攻,越發裕如。

    少女卻因勢子太猛,已累得香汗淋漓,漸漸有些氣力不濟,偷瞥長女,仍在牆頭觀戰,有時還說句把冷話,暗付:師父雖是出家多年,但她性情,決不許人在她門前逞能猖狂,更沒有坐視她的愛徒挫折在外人手内的道理。

     一封信能寫多大時候,這裡動手許久,如此惡鬥,也不會不聽見,怎竟不聞不問、再說師姊與自己多年同門,情如手足,适才不過鬥幾句嘴,有什麼仇恨?不特坐觀成敗,反而用言相激,将寶劍要去,又從旁提醒人家,分明暗助敵人一般。

    縱因來人是始信峰蕭隐君的門下,不便傷他,也該出來勸阻才是道理。

    這厮本領實是不弱,再打下去,敗在他手,我固臉上無光,她師徒兩個不也跟着丢人現眼麼?邊想邊打,心神不屬,手法自越散慢。

     周鼎先想她知難而退,打了半夜,偶望月色西斜,疏星朗耀,知離天亮将近,忽動思家之念。

    心想此女不知進退,一味尋鬥,天亮還要趕路,不給她點苦吃,何時是個了局?想到這裡,忙把手法一緊,變守為攻。

    少女忽見敵人大展身手進攻,暗罵:“小賊,你原來不是自知理虧故意相讓,竟是等我力竭,乘隙取勝麼?休說我不緻便敗,即便暫時敗在你手,今生今世也決不與你甘休!”當下把心一橫,大罵:“小賊詭計騙人,決不饒你!”一面也鼓起餘勇,奮力抵禦。

    鬥不幾個照面,終于氣力不加,手忙腳亂,暗道:“不好!如被此人擒住打倒,丢人更大。

    ”不敢遲延,賣個破綻,雙手先破周鼎灑金錢的掌法,緊接着“仙鶴亮翅”,虛晃一招,身朝後微仰,同時腳跟往地上一踹,準備倒縱出去。

    誰知周鼎沒看出她想逃,但是氣充力沛,手法卻快得多,見她雙掌同揚,似朝兩腕間斫來,上邊“推窗望月”,往外一分,腳底跟蹤縱起。

    原意敵人門戶大開,已見敗狀,居心不願使她重傷,打算破了來招之後,就勢“猛獅撲球”,給她扇背一擋掌,打倒便罷。

    忽見敵人雙手猛然掣回,上身後仰,來招竟是虛的,才知想逃。

    自己業已起步,更不怠慢,忙把左手縮回,防她另有巧招,右手同時變招,化為“烏龍探爪”,往前一探。

    正趕上少女奮力縱起,因是四肢全身一齊用力,萬不料敵人來勢這般迅速,雙臂正由上往下用力猛撐,顧不到迎禦,總算兩下都快,沒被敵人抓到身上,可是胸前衣服已吃周鼎三指抓住。

    少女用得力大,豁的一聲裂帛之音,人雖縱出老遠,胸前衣服已吃周鼎扯破,撕下一大條來。

     周鼎當時打得興起,竟忘了停手,少女一逃,不知不覺,也跟着縱身追去。

    少女見衣服撕破,又羞又急,怒火中燒,急切間沒法報複,二次又把三才釘取出,揚手打去。

     蒼猿在旁知蘇同贈與周鼎的連珠镖隻有三隻,業已發完,見他窮追,連忙急嘯示警。

    周鼎人已縱在空中,聞得猿嘯,才想起少女暗器厲害時,少女的三才釘業已連珠發出。

    周鼎人未落地,便瞥見少女一揚手,三點寒星迎面飛來。

    一身内功,别處打中還不要緊,面上卻非小可。

    忙運氣功,随着下落之勢,用手護住面門,以防打中雙目,伸左手便接。

     不知三才釘與别的暗器不同,少女打得又準又快。

    頭一下接到手内,覺得擦手奇痛,跟着二三釘又到,知勢不佳,不敢硬接,百忙中把身向側一橫,兩釘擦耳而過,相差不過寸許,幾被打中。

     方要喝罵,少女看出他手忙腳亂,心中大快,把兩套釘又取在手内,連續發出。

    周鼎人剛落地,還沒落穩,猛覺少女一揚手,又是數點寒星,匆遽之中萬難閃躲。

    正在危急之際,忽聽當頭一聲斷喝:“玄兒快些停手!”緊跟着一條人影飛落,恰好攔在頭裡。

     形貌尚未看清,丁丁幾聲微響,那幾點寒星已全被來人一手接去。

    定睛一看,乃是一個老年尼姑,光着個頭,滿臉上皺紋如疊,兩道壽眉斜飛入鬓,又長又寬,眉下雙目,幾乎合成兩條又彎又長的細縫,微一睜閉之間,似有光芒外射,扁鼻闊口,貌相奇古,身材矮小,氣度卻極端莊。

    左手拿着一串念珠,指甲甚長,手托着六根兩寸來長、半截帶有利齒似釘非釘的暗器,已然偏過身來,含笑說道:“這三才釘用五金之精煉成,專與會硬功的人為難。

    你那三隻鋼镖都被傷殘,人手如何能接?你手受傷了麼?” 周鼎果覺左手有些濕陰陰的痛,一看血已流出,因見老尼辭色和善,料無惡意,猛觸靈機,想起前事,師父命繞遠道必有原因,師徒如此厲害,碰巧還許是師父的朋友。

     想到這裡,不敢怠慢,連忙恭身施禮答道:“手雖受傷,尚無大礙。

    弟子原是回家省親路過此地,聞得鐘聲到此,以為有廟,打算借宿一宵。

    無心遇見兩位姑娘月下刁武,偶然見獵心喜,妄想長點見識,偷學兩招,緻将小姑娘觸怒,連發暗器,未被打中。

    自知失禮,本欲退去,不料那小姑娘苦苦追過牆來,辱罵動手,迫于無奈,隻得還手。

    第二次又發暗器,被我用镖打落。

    家師平日不許弟子學習此道,镖乃朋友所贈,共隻三隻,業已用完。

    等小姑娘二次連發暗器,身子懸空,無可抵禦,才用手去接,不想如此厲害。

     若非老師父趕來解圍,定然受傷無疑的了。

    所有經過,還有一位姑娘在旁觀鬥,均所目睹。

    ”還待往下說間,老尼攔道:“這些事我已盡知,不必說了。

    看你身法家數,雖然功候尚淺,頗似老友蕭隐君的傳授,你可是他所收的弟子周鼎麼?” 周鼎一聽師父是她老友,不由大驚,連忙重又拜倒說道:“家師交遊甚廣,弟子自小從師,才十餘年,沒下山過。

    前輩尊長,見到的不過十幾位,和家師有深交的尚多,好些位未聽說起。

    不知老前輩法諱怎麼稱呼,望乞見示則個。

    ”老尼笑道:“我和他洞庭一别,如今已是三十七年。

    他返黃山,我也覓地隐迹參修,中間走火入魔,人都道我滅度。

    直到去年二月,我方帶了意雲、玄-兩弟于重返黃山,見這妙音禅院殿字坍塌,隻餘廢址,決定重新興建,以完當年夙願。

    暫時草草用些故磚舊木,建了三問小屋,以供栖息。

    一面募化興修,一面應人之托,參與他年雲海盛會。

    屋剛建成,便與令師蕭隐君在天都峰頂路遇,前日又見了一次。

    我因此殿工程浩大,因為自我廢之,自我興之,立志要勤募真實善信,自願捐輸,不取絲毫非分之财。

    但是世上真正富而好善的極少,承隐君好意,自願相助。

    由此提起說你武功已有門徑,現時思親念切,一二日内便要命你下山曆練,積修外功,并說你家況雖是清寒,親友中頗多富人,将來或有相煩之處,說過也自罷了。

    不料你今晚竟會無心到此。

    玄兒是我門下,又是我俗家侄女,從小喪父,受盡人間辛苦,三歲上才經人救出火炕,送到我處。

    因憐孤苦,未免嬌慣了些。

    今晚雖然将你誤傷,但你已勝她在前,總算扯直,誰也不輸。

    我有良藥,手傷一擦即好。

    因我前住妙音寺,外人都稱我為妙音上人,原名久已無人提起了。

     說罷,便喚:“意兒速将傷藥和桌上緣簿取來。

    ”這時那名叫玄-的少女已不知何往。

    長女早從牆上縱落當場,侍立在側,領命越牆而去,一會取來三寸高一瓷瓶藥粉和封包好的一本緣簿。

    老尼接過,轉手交與周鼎道:“藥名妙音散,是我采取山中靈草親自配制,服食與調敷均可,專治内外重傷,靈效非常。

    你傷輕微,少許調水,一擦即愈,下餘尚多,給你在外作一防備,兼可救人之急。

    緣簿首頁,開有‘三不捐’的戒條,可以照此為我捐募,不過為期尚早,你到家開看自知。

    玄-已然見過,早晚也有煩勞你助她之處,現正和她師姊負氣,羞于見你,由她去吧。

    這是你師姊意雲,随我已有多年,你二人互見一禮,将來彼此相逢異地,好有照應。

    天已快亮,即速上路吧。

    ”周鼎如言,向意雲行禮,并謝适才暗中相助之德。

    意雲笑道:“你能通獸語麼?”周鼎不解。

    意雲笑道:“那蒼猿不也點醒你麼?不通猿語,怎會知道?”周鼎方說:“從小與蒼猿一同學武長大,彼此都能心領神會。

    ”忽想起好大一會沒聽猿嘯,四外一尋視,哪有影子? 老尼笑道:“這畜生卻也癡得可憐。

    它當初原是雌雄兩個,就在廟前連雲蟑上盤踞,常往廟中竊取食物,頗有靈性。

    這日公猿有病,母猿妄想往我禅房中盜丹,被我門徒蔡如花堵在房裡,它不下跪乞命,依舊抱了葫蘆和人動手,為如花所殺。

    公猿愈後,兩次潛入廟中,尋我師徒報仇,幾乎喪命;又投到隐君那裡,每日跪獻花果。

    日久隐君憐它虔誠,令它看守洞府,漸漸傳授武功和道家吐納之術。

    初意本想學成之後再來報仇,嗣知隐君與我交好,經隐君再三告誡,說它決非我師徒對手,我那孽徒又因犯了戒行,身遭慘劫,才死了心。

    可是它還記着當年之事,隻一相遇,立即望影而逃。

    此時不是回轉始信峰,便在前途等你。

    聞得此猿功行大進,迥非昔比,見時可對它說,它的仇人已死,它第二次入廟時,毀了我的法器,我也看在隐君和你的面上,不再和它計較。

    以後相遇,無須如此害怕好了。

    ” 周鼎想起蒼猿那麼膽怯害怕情景,原來還有這段因果。

    領命之後,便向妙音上人拜謝辭别,取道回去。

    路上挑了一點藥粉,就血還未幹,按在手上。

    走沒多遠,遙見蒼猿從前面樹林隐處跑出,迎上前來。

    兩下相見,一比一說,才知妙音上人當年劍術高強,非常厲害。

    尤其那兩口寶劍,寒光射日,鋒利無比。

    蒼猿曾在劍下逃生,驚弓之鳥。

    去時聽室中人語,甚是耳熟,二女所持正是此劍,便疑上人去而複轉。

    嗣見周鼎不肯服低,少女苦苦尋鬥,聽出長女語氣頗有相袒之意,才未攔阻。

    不料上人果然現身,雖知和隐君交好,但是昔年曾經毀過她的法器,惟恐記着前隙,周鼎可以無礙,本身卻是難說,因此慌不疊逃開。

    上人生具異相,當初看她,便是這等容貌,數十年不見,仍然原樣未變。

    周鼎也把上人看在隐君面上不咎既往的話說了。

     蒼猿又說起上人劍術自成一家,為人落落寡合,極難說話,又喜護犢,以前共有女弟子三人。

    這座妙音寺,原是另一個有本領的和尚住持,不知怎的,他的徒弟與上人女弟子結仇。

    彼時母猿尚在,有一天黃昏時分,曾見一個少年女尼同一俗家少女來到連雲蟑前,堵住廟門大罵。

    廟中和尚師徒九人,平日也頗恃強,如何能忍?出去說不兩句,一個對一個,便動了手。

    和尚眼看要占上風,不料連雲嶂上飛落一道白光,将老和尚左手斬斷,跟着又飛落下一個少年女尼。

    衆和尚見師父受傷,正要一擁齊上,老和尚已然喝令速退,當下率領手下八個徒弟敗退下去。

    那三人追出老遠,又将有仇的和尚殺死,削了一隻耳朵回來,釘在廟門之上。

    兩尼入廟居住,少女走去,過了幾天,陪了上人同來,由此将廟占住。

     一晃數年,和尚師徒始終沒有再見。

    這三個徒弟不時出外惹事,一到不可開交,便是上人親自出馬。

    漸漸有人上門尋仇,都吃上人打敗而去,沒一個找得了便宜去。

    最為手狠心辣,倚勢行兇、專在外面橫行傷人的,是那個未祝發的少女,母猿便死在她的手内。

    記得最末一次,自己為母猿報仇,已被她劍光逼住,不能脫身,看神氣是想看着自己号叫哀鳴,戲弄個夠,再行殺死。

    多虧上人的二徒弟走來勸阻,僅允不殺,還要綁起,毒打一頓再放。

    忽然後殿有人放火,仇人忙着先跑,那女尼匆匆告誡了幾句,說她師妹性情不好,我念你為母猿報仇可憐,放你逃生,以後再來,必難逃死,快些去吧。

    說罷,放了綁繩,也随後趕去。

    自知潛入法壇毀壞法器之事尚未發覺,否則也難幸免。

    逃出以後,不敢再回連雲蟑老巢,竟往山深處潛伏。

    隔了些日,深夜偷往故居探看,巢穴果為刀劍所毀,越發悲傷。

     這日偶于月夜,望見隐君在天都峰頂舞劍,神妙之處,似不在上人以下,于是立志拜師,學劍報仇。

    每日三次,連跪獻了二年花果,始蒙收錄。

    後向師父吐出心意,才知此仇難報。

    不久仇人也因上人發覺她許多犯戒之處,與一女尼一同逐出門牆,身遭慘死。

     二次再往探看上人和救自己的女尼,都不知何往,全廟已吃人毀掉,年深月久,益發坍塌殘破。

    因是生息故居、母猿遇害之地,隔一二年想起,不能忘情,總往探看一次。

    近已多時不去,不料上人尚在人世,重返故土。

    看那兩個女徒,均非舊人,年紀既輕,又未祝發,再聽二女對答語氣,好似早就算定周鼎要來,上人又如此厚待,必有深意。

    那藥更是靈妙,功能起死回生,所托的事千萬放在心裡,不可疏忽,日後必有好處。

     正問答間,周鼎被蒼猿一提,猛想起适才匆匆辭别,竟忘了擡回那三隻鋼镖,好生可惜,意欲回去尋找,又恐二女笑他慌張冒失,和蒼猿一商量,也主此镖必被二女拾去,早晚相遇,自會交還。

    況且上人曾說,镖尖已為三才釘所傷,正好作為已毀之物,存心不要。

    冒昧任尋,定找無趣。

    周鼎年輕面做,哪知蒼猿有此膽怯,不敢前往。

    雖然可惜,隻囑咐蒼猿,歸途繞道偷看,如若二女未拾,便代取回收存,見時交還,也就罷了。

    且談且行,不覺走向出山大道。

    天己大亮,晴日滿山,林煙已淨,遙望前山近廟字處,已有山僧開門樵汲。

    晨鐘處處,炊煙四起。

    人猿同行,蒼猿又生得高大雄壯,恐驚俗人耳目,不便再送,隻得把臂依依,殷勤重訂後會而别。

     周鼎從小入山,初涉人世,一切均照師父行時所教行事。

    昨宵未睡,鎮日勞頓,又和少女打了半夜,身子疲倦。

    下午行抵湯口,所帶幹糧恰好用完,便在鎮店中住下。

    用師父給的銀子買些吃食,胡亂吃了一頓,埋頭睡下。

    半夜醒來,假說起早朝山,喚醒店家算清賬目,連夜起身。

    由此所經,都是江南富庶之區,四通八達,人煙稠密。

    隻要有錢,飲食起居樣樣方便,曉行夜宿,一路無話。

    這日行抵蘭溪,遇見那條兇惡無比的野豬,無意中救了長兄周銘。

    依着周鼎,當時便要追去,将野豬殺死除害。

    周銘不知兄弟在外面學了一身好武功,恐有危險,再三勸他回去。

    周鼎從小就戀着兩個兄長,多年不見,不禁勾起兒時天性,不忍違拗。

    又聽說當天是老親壽日,益發動了思親之念,無心及此,連忙相偕同回。

    父母家人因他失蹤已久,吉兇莫測,常時疑慮,忽然長成還鄉,俱都喜出望外。

    周鼎拜見父母兄嫂之後,自免不了一番絮問,快快樂樂團聚了些日。

    周鼎又聽人談起野豬為害傷人之事,便和父母兄長商量,要為鄉人除害,并說自己武藝高強,除此區區野獸,決可手到成功。

     周鼎自小就受全家鐘愛,好容易盼得回家,看得甚重。

    周父于渭雖是儒生,人極豁達,還不怎樣;周母虞氏早聞野豬厲害,哪裡放心,說什麼也不許去。

    周銘、周彜也是極力攔阻。

    周鼎不敢違逆母兄之意,隻得暫時罷休,強忍了些日,那野豬傷人害言之事日有所聞,先還隻在金、蘭交界山中出沒,後來越鬧越近,漸漸紅寥村左近也有了它的蹤迹,鄰村被害的人有好幾個,牲畜更是不計其數。

    官府在自懸了重賞,征比獵戶,募請名手,不但除它不了,反為所傷。

    這四隻野豬總在一起出現,走單時極少,撩牙比刀鋸還鋒利得多,跑時迅逾奔馬,身上皮粗肉厚,滿布沙礫松香,刀斧火槍俱不能傷,偶有一個落在陷阱,那三個便爪牙齊施,毀阱而出,簡直無奈它何。

    鬧得金、蘭兩地人人談虎色變,一傍晚便路斷行人,家家關門閉戶。

     周鼎實忍不住,暗忖:師父命我多積外功,眼看孽畜如此猖獗,異日豈不見怪?守在家中不聞不問,豈是英豪行徑?見父親談起,常懷義憤,比較可以商量,便同老父陳說,請其從旁勸解,又當着母兄,把許多軟硬功夫施展出來。

    周母經于渭再三解說,略微活動,仍是擔心,不肯應允。

    不料這日黃昏後一條小野豬走了單,竟尋上門來,将周家新買的耕牛咬死。

    周氏全家驚覺,從門隙一看,見是和牛差不多大小的一條野豬,正在伏地大嚼。

    驚惶歎惜中,周鼎悄沒聲的,已從竈間内拿了一根火通條和一把鐵鍬,跑将出去。

     周鼎要和野豬獨鬥,原可将它殺死。

    偏生出時,正趕上飯後,火通條燒得通紅,周鼎手邊沒有稱手兵刃,匆匆拿了走出。

    原意掩到野豬身旁,縱起當頭一鍬,不料野豬耳目和鼻子非常敏銳,周鼎跑得太急,被它驚覺,回過頭來。

    周鼎終是初次和這種猛惡的東西對敵,未免心慌,手使之物又不稱用,右手鐵鍬打下去,惟恐不傷,左手通條又照它血盆大口刺去。

    不料弄巧成拙,動手稍快,野豬見人到來,作勢沖突,把頭一低,鐵鍬正打在它頭間,受傷不重。

    同時那通條也沒有刺人喉際,一下紮到舌根上面。

    野豬本來隻一遇敵便要拼個死活,因自出世以來也沒吃過這種苦頭,吃那紅火通條一紮,當時痛急,哄的一聲厲哼,血盆大口猛力往下一閉一撅,獠牙錯處,竟将通條咬斷半截。

    周鼎左手緊握通條,被它猛力一拗,虎口都震發了麻。

    那一鍬隻打得它身體往下略矮了矮,并未怎樣,通條又是咬折,不由大驚,恐它沖來,連忙飛身縱起時,那半截通條,一頭嵌在野豬牙縫裡,一頭刺透舌根。

    豬口太大,有的地方未被口涎淹滅,猶是火熱。

    野豬又燙又痛,又無法将它取出,急得厲聲怪吼,也不顧再尋仇人晦氣,把頭往側一偏一低,撥浪鼓般連颠帶跳,潑風也似往前面山野間驚竄下去。

     周鼎還欲追趕,忽聽老母家人急喚之聲,說是天黑路險,豬還有三隻在前,不可窮追涉險。

    略微遲疑,晃眼工夫,豬已不見了影子。

    隻得喚出兩兄,将死牛收拾回去。

    由此周母才信兒子果有本領。

    次早左近鄰裡俱得了信,紛來勸請除害。

    周于渭覺着義不容辭,決計讓兒子為一鄉除害,隻戒驚動官府。

    由衆人出錢,給周鼎打了一根鐵棍、一柄八棱出風鐵錘。

    先還怕那野豬成群複仇,戒備了幾日,竟未前來,隻照舊在附近傷害人畜。

    周鼎連尋了十來天,卻未遇上。

    舜民到前數日,周銘設下陷阱,内藏兩口小豬為餌,用兩名好獵手相助,持了弩弓器械,埋伏在野豬出沒的路口上。

     野豬猛惡異常,無人敢櫻其鋒,這兩人不過善察獸迹,能嗅看風色,隻能相助射箭發火。

    萬一動手,仍是周鼎獨自上前。

    周銘恐兄弟一人難敵四隻惡獸,才想下這條火攻之計,準備一網将他打淨。

    連周鼎共是四人,帶好于糧水袋,守候了一整天。

    到了晚來,餓得那兩個小豬在阱中連聲急叫,也未将野豬引來。

    這晚恰又天陰欲雨,谷口一帶更是黑暗暗的,四下悄然,靜得連彼此鼻息都可聽出。

    周鼎等得好生不耐,對那獵戶道: “這樣癡漢等老婆,要等到幾時?你們既會聽風聞味,孽畜案巢想是就在谷裡面深處,還是我自去引他追來吧。

    ”二獵戶力說:“從日裡起,就聞出野豬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