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正勝邪消 天外來佳俠 虹飛電舞 場中見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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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交手,不少殺場。

    老僧此來,隻是尋幾位舊相識,另尋隐僻無人之處請教,并非相助主人,管人閑事。

    現在雙方如願就此善罷,再好沒有,否則,俗家的事自有俗家料理,雙方仍各憑武功見個高下。

    凡是道術之士,俱随老僧同去黃山始信峰前看個熱鬧,以免少時引起群毆,武功多好,不是飛劍之敵,雙方雖各有能手相助,也難同時照顧,哪一面也保不住無辜送命,橫遭在死。

    再如不聽老僧忠言,那也不便相強。

    黃山已有幾位道友先往相候,不能不往。

    我等三人隻好候在一旁,暫借主人數尺之地,候到雙方有了結局,再陪婁、呂、簡、樊和西台諸位道友同去黃山,也是一樣,不知主人心意如何? 請說出來,以定行止。

    ”說時,聲如洪鐘,遠近皆聞。

     花四姑先前渴望那老和尚到來轉敗為勝,見呂、郭二人勉強負愧登場,心正愁急,忽見救星天降,聲勢異常驚人,更有一僧一道相繼同降,個個威風,方自喜出望外,不料說出這等話來,雖然有些失望,繼一想,今日之事實因對方所約劍俠道術之士大多,依言伏低雖然丢臉,仍可強顔解說,自己辛苦數十年,好容易建下這片家業者來享福,就此葬送大已可惜,還是拼受一點屈辱,保住身家合算。

    何況今日來人俱出意外,好些警兆多犯着當年的心病,如不見機,就許連條老命都保不住。

    心中極願善罷,無如身是主人,衆目之下,勢成騎虎,除了蔡烏龜自己認輸,這話實難出口,眼望東台,方一遲疑。

     蔡烏龜因受屈辱太甚,犯了兇性,心已早橫,恨不能與敵拼命。

    無如先後到的一些能手俱不會飛劍法術,呂、郭二人又是不行,幹看着急怒生氣,無計可施。

    本在咬牙切齒,自悔失策,應憑真功夫與浙幫仇人見個高下,不應約請這些妖僧妖道,平日狂吹自負,毫無義氣,稍見不敵便縮了頭,一任仇敵欺淩笑罵,連根骨頭都沒有。

    及聽老和尚一說,不特沒有失望,轉覺着自己這面甘受人欺負,隻為的是血肉之軀難當飛劍,朋友多義氣,不能看人白白送死。

    這些會飛劍法術的人一走,立可各憑真實本領交手,好歹落個痛快,就是死敗傷亡也值。

    何況新又到了幾個能手,求勝複仇,并非無望。

     想到這裡,勇氣一壯,連正眼也未朝中台諸人看,突然走至台口,面向擂台上兩僧一道拱手答道:“三位禅師法師說得有理。

    當初蔡某為了浙幫欺人太甚,本欲尋上門去理論,後蒙主人花四姑婆出頭下帖,約請廣、浙兩幫來此評理。

    按着我們祖師行規,本沒外人的事。

    雖蒙各省水旱兩路前輩英雄、至好弟兄抱着不平,仗義助拳,本意也是各憑真實本領,勝者為高。

    隻為自錯主意,聞說浙幫有一呂暄,倚仗妖法強行出頭,因此蔡某也輾轉約請了幾位禅師法師到場。

    哪知浙幫會障眼法的人甚多,比蔡某約請的人強些。

    适才武功還沒比完,雙方便有人搶着出場。

    蔡某約請的偏又不濟,于是僵在這裡。

     好些幾千裡遠來的好朋友、老前輩,幾次仗義想要出場,因是道路不對,俱被蔡某攔阻,被屈在這裡。

    現在老禅師如此說法,蔡某與浙幫諸人誓不兩立,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就此罷手,休說蔡某不服,也辜負了數千裡外遠來諸位好朋友的義氣。

    老禅師話說得好,出家人不應與俗家摻和一起。

    既然諸位禅師、法師另有過節,就請另找地方交代。

    這裡由我們俗家各憑本身本領、好朋友的義氣,真刀真槍,真手真腳,分個高下存亡,死而無怨。

    至于諸位禅師、法師的盛情,蔡某心領,萬一蔡某不死,異日再當登門叩謝。

    主人原是憑着輩份聲望出頭作主,了息此事,現既成了雙方對面交代,如不以蔡某為然,盡可置身事外。

    暫借地方一用,想必無甚話說。

    蔡某粗人心直,在江湖上跑了數十年,說實話辦實事,不會花言巧語,有什不周到之處,還望諸位禅師、法師多多原諒。

    ”說時須眉怒張,聲色俱厲。

     如在平日,花四姑見他如此狂做譏嘲,早已發怒,翻臉成仇。

    無如自己首先不夠過節,如再反唇相譏,對方正在情急心橫之際,答語必更難堪,不得不自裝聾忍受。

    可是東西兩台的人把話聽完,都拿眼瞟着自己,衆目之下,決不能沒個交代,老臉羞得通紅,越想越無地自容,愧忿至極,不禁犯了昔年兇性。

    暗忖: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蔡烏龜已然心橫準備拼命,事情決無善罷之理。

    在座這些僧道定必一怒而去,雙方二次交手,稍見勝敗,立即激起群鬥混戰。

    本來仇恨越深,按着對方情勢,分明早有深機成算。

     蔡烏龜先不這等說,自己雖有彎轉,也自艱難。

    現在滿弓發箭,事已至此,再不出頭交代幾句過場話,徒自丢人,把一世英名喪盡,依然不能置身事外。

    自己多年威望,平日服用享受過于王侯,現已将近七十的人了,就死也值。

    譬如沒活這大年紀,又當如何? 本身又沒一個親生子孫,年輕時沒丢過人、說過一句軟話,老來成了名反倒貪生怕死,落下後人笑罵,實是太冤。

    死活有什相幹?家财産業,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早晚便宜幾個娘家侄兒。

    依了當初本心,洗手之後,原想隐姓埋名安居養老。

    如若不為鐘愛繼子苗秀,心貪太甚,多了還要多,永不知足,名為洗手,每遇年節喜壽,出了額外費用,仍要故伎複萌,出外打搶,始終與江湖上人未斷來往,也不緻有今日。

    便是這次廣、浙兩幫尋仇,也是由于幾個侄子慫恿,貪圖廣幫重禮,并想乘自己在日給苗秀在大江以南創出一個好名位,才把事情鬧大,引得強敵上門。

    看今日形勢,生平幾個大仇家似都暗中到來,藏在一旁靜等發難。

    這幾人都是多年隐伏,屢訪無迹,平日認為死灰不可複燃的不世之仇,對于自己的威勢辣手俱所深悉,如無必勝之望決不會來。

    廣幫如占上風,使浙幫敗走,還可暫且苟安,力謀善策對付;廣幫如敗,自身決無幸理。

    一幹妖僧妖道已不可恃,反正要與敵人拼個死活,不能并立。

    老命送了無妨,好歹落個光棍。

     想到這裡,回光返照,昔年兇惡強悍之性突然暴發,陰恻側冷笑了一聲,緩緩起立,走至台前,高聲喝道:“在場諸位高朋貴友聽者:我老婆子雖是女流,一生行事敢作敢當,隻有向前決無退後,但是近來年紀老了,不似年輕時暴躁罷了。

    這次廣、浙兩幫弟兄鬧意氣,老婆子因知雙方素無仇怨,雖然浙幫弟兄恃強,不聽中人勸解,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見得勝敗便罷,因此定下單打獨鬥,各自選人去往擂台,一對一分個高下,到無人上台、自甘伏輸為止。

    因雙方各有飛劍法術之士,為恐群毆混殺,每過一場便起壓制,不令雙方壞了成約。

    哪知頭場比武沒完,洛陽三傑剛一上台,便有人出頭作梗,接着鬥法。

    廣幫約人不是浙幫對手,呂、郭二位真人剛上場,三位禅師、真人忽從天降,所說的話極合情理。

    老婆子先不出頭,因比蔡老弟癡長幾歲,多見過幾次場面。

     這是各憑道理和各人本領分别曲直,按着江湖規矩而行,不是生氣發急的事。

    老婆子生平出死人生多少次,沒歎過一口氣,像今天這場面更是小事一段。

    既敢驚動各路英雄人物幾千裡遠來觀場,哪能沒個交代?事才起頭,主人是中間人,雙方曾無仇怨,不到發話時候罷了。

    我也不是偏向蔡老弟,此是不是講情理的時候?老婆子是中間人,隻知打抱不平,也無理可說。

    不過雙方比武鬥法俱未完場,老禅師如此說法,彼此省事,免得各方高朋貴友多挨時候,倒也爽快。

    好在雙方的人都在,哪位不服或是有什過節,請随老禅師同去黃山,另外覓地分個高下。

    這裡的事,讓我們俗家自了,等雙方有法力的人仙駕去後,重新登場,死活存亡也得個心服口服。

    如若敗了,蔡老弟認罪服輸,便老婆于,也任憑邢老弟亂刀分屍,決不皺眉!浙幫如若自問真實本領不是對手,必要仰仗法術飛劍欺人,不肯離開,老禅師又不願參與俗家争鬥,我和蔡老弟不精此道,自然不敵,那也無須動手,請各方高朋貴友各自上路,我和蔡老弟任憑宰割,也無話說。

    ” 台上一于妖僧妖道本是愧忿交集,去留兩難,聞言立時互看一眼,相繼起立。

    未及開口,西台上婁公明已先走向台口,面向擂台發話道:“老秃驢莫裝腔作态!老花婆這一幹鼠竊狗偷,近十多年來作惡大多,這次又約有一群妖僧狗道,聽說連你也在其内。

     平日沒處找尋你們,正好就此一網打盡,省得留在世上害人,我們這才來的。

    本心便為等你們這幾個自來送死,才沒下手,否則一夥毛賊早沒命了。

    老花婆和蔡烏龜今日惡貫滿盈,少時自有他們的報應,也不值污我們的手。

    你嫌這裡死得不幹淨,想到黃山陳屍首去,那也容易。

    不過黃山陶道友卻不似我老頭子口惡心軟、多少通點商量,他那裡向例不許妖人撒野。

    你事前又沒打個招呼,你要送死,便帶了這夥小妖孽快些趕去。

    如去遲了,先去那些同黨;沒等和我們見面便送了命,豈不冤枉?按說我們無須都去,随便去兩人就可了事。

    因為那麼一來,我們門下這班後生,覺着殺幾十個鼠賊狗偷,一點不相幹的事,當老輩雖不伸手,卻在旁看着,好似輕看他們似的,口裡不說,心裡必不高興,還當我們老悻。

    我們幾個參與今日之事,為的就是你們這夥妖孽。

    你剛說完話,便有人去黃山通知陶道友,請他暫時手下留情,等我們到了再說,省得你到那裡,先去黨羽已自死絕,又有别的借口。

    照陶道友為人,你們無故上門惹厭,雖未必勸得住,多少總可留兩個與我們試劍。

    你如快去,許能趕上,不緻全數伏誅。

    我們随後就至!你們自走吧!” 話未說完,為首老僧聞言冷笑,答道:“婁矮子,老僧昔年并非敗在你的手下,發此狂言有什用處?老僧近三年來也曾兩次前往秦嶺相訪,均值你他出,未遇而歸。

    久意尋你,非止一日,今日不期而會,可見有緣。

    如約你們往别處相見,你和呂花子素來貧口薄舌,必道老僧有所假借,恰值谷道友與陶元曜也有一面之緣,為此假地黃山,完卻當年公案,以了老僧心願。

    空言何益?反正這裡的事不與老僧相幹。

    主人既允老僧之請,老僧等去也。

    ”說罷,不俟答言,手揮處,和同來一僧一道,首先同縱遁光,化為二道長虹破空而去。

    呂憲明、郭雲璞二妖道早有準備,也跟蹤飛起。

    主台上一幹妖憎妖道,見為首三個能手已然起身,仇敵一個未行,不敢延遲,連話都不及多說,異口同聲,各向主人舉手,道聲:“再見。

    ”紛紛飛起。

    滿空光華電閃,一晃無蹤。

     花、蔡兩黨先前滿心渴望視為後援的二僧一道走後,呂憲明、郭雲璞和主台上衆妖人再負愧膽怯,紛紛飛去。

    蔡烏龜天性兇野,本定拼命,還不怎樣。

    花四姑隻管一時被擠,略微橫心,強說完了大話,暗中仍是膽寒,又見自己這面會飛劍法術的人走了一個幹淨,西台敵黨中劍仙俠士卻一個未動,依舊談笑自如,若無其事。

    知道這夥強敵疾惡如仇,拿定主意尋找晦氣,并不以己為對手、按照江湖上規則行事。

    适才聽婁公明的語氣,直欲一網打盡,不用說都起發難,隻有一兩人出手,便非其敵,方自心頭打鼓,不知如何是好。

    忽見适從崖上飛落的白須老者由座中起立,向西台諸老說了兩句,把手一舉,滿台銀光一閃,人便不知去向。

    緊跟着老少年馬玄子同了丐仙呂-走至台口,面向中、東兩台喝道:“花、蔡二賊作惡多端,少時惡報便到。

    爾等雖然多非善良,但是内中不乏自愛的人,為友而來,情有可原。

    可自稱量平日行為如何,隻要惡行無多,稍下得去,盡可見機先退,免緻殃遭池魚。

    我二人和諸位老友,本為誅戮一幹妖孽而來,現在諸妖邪多去黃山等死,我們現便前往誅戮。

    休看道術之士已去,就有留的,無故也不會出手,下餘諸後輩,爾等仍非其敵。

    花、蔡二賊今日孽滿伏誅無疑,行止速決,切勿自誤,到時悔無及矣。

    ” 蔡烏龜聞言氣往上沖,方自厲聲怒喝:“爾等不必說口!隻憑真實本領同決勝負,死而無怨,無須花言巧語蠱惑人心。

    今日到場的俱是有骨氣的英勇漢子,不似你們這些會障眼法兒的和尚道士,可以用大話吓得退的!”話未說完,西台諸老已随了馬、呂二人,各駕遁光,相繼破空飛去。

     花、蔡兩黨一看老輩中隻留下司空曉星、祝三立等三四人,精通飛劍法術的人似已俱去。

    邢黨這面除卻先上台的祖存周、黑摩勒、江明、童興、蒲青、蒲紅等十餘人和丐仙呂暄門下十多個丐徒外,連同邢飛鼠所約諸人,另外三個戴着人皮鬼臉的,一共還不到七十人,年紀輕的占十之八九。

    自己這面男女老少合在一起,佃工傭人在外,不下四五百人之多,大半俱是各省有名人物、水旱兩路英雄。

    先見對方上台的人皆是能手,被他唬住。

    這時一點人數,想不到多寡如此相差,隻要敵人如約算數,不出别的岔子,沒有飛劍法術出場,多一半可以占得上風,不禁精神為之大振,俱想對方就算個個高強,自己這面也非弱者,憑你多大本領,好漢打不過人多,好便罷,不好立與混戰,至少惡氣也能出上幾口。

    花四姑雖然始終心神未定,見此情勢也頗寬懷,以為不論勝敗,亂子不在小處,但這樣拼法,還有個來回注,事要不行,暫時還可脫身遠遁,至不濟,命和田産總可保住,也不緻把多少年的威名掃地。

     蔡烏龜根基遠在兩廣,借地行兇,更無挂慮,心中暗喜,想先着人登場一試,如若再敗,立即一擁齊上。

    忽見西台上飛落三人,正是後來那三個戴人皮鬼臉的。

    一個背插長劍,兩個各插一支鐵拐,均未取在手内,由台上飄然縱落,宛如風葉墜地,點塵不起,更無半點聲息,到了台下,便往谷口一面從容步去,看神氣似欲離此他往。

    衆人黨對方正在用人之際,這三人本領甚高,又非劍仙一流人物,怎會離去?一轉念間,三蒙面人已到谷口,忽然同時立定,才知對方是防自己這面有人逃走,故遣三人把住要口,先斷自己出路。

    勝敗尚還未見分毫,便欲一網打盡,使出這等行徑,分明藐視欺人大甚,由不得起了公憤,紛紛喧嚣喝罵,方自不忿。

     那初和浙幫對面随了邢飛鼠一同上場的金線阿泉,依然飛起縱落,直奔中央,到了主台正面,朝台前跌坐觀戰的幾個怪叫花,也跑下問答了幾句,衆人正在嘩噪,要三蒙面人登台見一高下,也未聽清。

    隻見左右兩老丐各自點頭,取了一塊五寸來長寸許寬、油光烏滑的木塊交與阿泉。

    金線阿泉由二老丐手中将牌接過,兩手各持一面,高高舉起,繞開台前衆奇丐環坐之處,走向中台側面,輕輕一躍便到台上。

    花四姑主席在中台的裡面,台前衆異丐來時,雖料知必有來曆,一則當日事情鬧得太大,許多強敵環伺在前,加以好些警兆俱觸昔年心病;又見衆異丐到後,主客兩面俱不參與,自向台前跌地而坐,意似旁觀,無所偏袒。

    中間妖僧放出飛劍,中坐一丐忽然出手,才知有點不妙,但也隻似看出妖僧放飛劍暗算敵人,認為不公,将空中飛劍定住,未了飛劍仍就放回,并未十分為難。

    和敵黨諸老似有交情,卻未過去。

    當時雖然吃驚,覺出衆異丐厲害,後即重又靜觀,未見言動。

    跟着夏雲翔等昆侖派三人出場,受了譏辱遁走,情勢越發可慮。

    直到呂、郭二人勉強出場,兩僧一道飛降,沒有相助,卻将敵我兩方精通飛劍法術之人引走。

     波瀾起伏,慮患憂危,心亂如麻。

    台高人矮,非到台口下視,看不見衆異丐坐處,始終無暇及此,漸漸放開。

     為人最怕心虛,花四姑雖是久經大敵的能手,一樣也犯此病。

    當和邢飛鼠初對面時,一見阿泉貌相極熟,心頭便似着了一棒,追憶前事,時刻都在心寒。

    這時又見阿泉突自西台縱落,直往正面奔來,心又一跳,晴忖:台上道術之士已走,莫非此人要獨自縱上台來尋己拼命,适見此人武功實是家傳,憑自己本領雖似能敵,但是這類孤臣孽子最是可怕。

    況且隐匿名迹已二十多年,以前用盡心力搜尋這些孤兒蹤迹,俱無下落。

    這多年來不知如何卧薪嘗膽,誓圖報仇,此時突在敵黨之中出現,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必還另有殺手,實實大意不得。

    因此一來,連話都未顧及發。

     正在尋思,暗中戒備,等候敵人縱上台來,相機應付。

    不料敵人到了台前忽然停住,似和人在問答,衆喧嘩聲,一句也聽不出。

    方想起台前還有幾個異人不曾随衆飛走,照适才制止兇僧飛劍行徑,就不一定公然出手明助仇敵,到了緊要關頭,也必偏袒對方無疑。

    剛一發慌,阿泉已縱上台來,剛喝得一聲:“賊婆娘!”底下話未出口,花四姑已一眼瞥見阿泉手上所持黑牌,不禁心寒膽裂,“嗳呀”一聲喊道:“罷了!”雙腳一墊勁,由座上倒縱出去,到了台後,急慌慌撥頭轉身,再一躍便往中台後面縱落,往花家大門中如飛竄去,身法絕快,晃眼無蹤。

     金線阿泉也未追趕,仍如無事人一般,轉向台口,将兩面黑牌朝外三面一照,喊道: “老賊婆已自回避,請祖爺和諸老前人升座!”說時,東西兩台的人,隻是花于出身的,十九知道此牌來曆,早已紛紛拜伏在地;聞言一齊飛身縱落,從中台奔來。

    台下跌坐的諸異丐也相機從容起立,各幫花子二次重又拜倒牌前。

    左右兩老丐将手一擺,聲色不動,返身向裡。

    為首三人也未見怎身手動彈,各自平地直身拔起,齊落台口,緩步走向主位。

     西台上的丐仙呂暄門下斷臂丐等七八人,早争先搶了地上麻袋,相繼縱上,将麻袋向座前地上,各分層次鋪好。

    花四姑一逃,同台還有四五十個有本領的外約同黨,見狀大驚。

     有的知道厲害,已自起立避開。

    雖不知這兩面黑牌來曆,多是久在江湖的人物,料知必有非常之變,因都是成名人物,不肯張皇,正在驚顧觀望。

    西台上來的神乞車衛早搶向前去,戟指衆人,厲聲喝道:“老賊婆犯了規戒,作惡無數。

    現将歸隐在天都峰多年的王、葉二位老祖師仙駕和門下諸老前人連同客仙諸真人一齊驚動,到此清理門戶,整頓家規。

    聽我車衛好言相勸,即速避開,再不識相,真要應馬老前輩的話,一齊送死了!” 衆人聞言,便不知底的,也想起平日所聞丐幫傳說和諸前輩異人姓名。

    這已隐迹失蹤将近百年、實年已逾三百歲的兩位丐幫中異人老前輩,竟會同時到來。

    花四姑那大本領的人,見了黑牌便似老鼠遇見饑貓,亡魂膽落,狼狽逃走。

    再見東台上的蔡烏龜和廣幫中一幹惡丐,自從西台諸劍仙異人一走,個個氣壯;蔡烏龜正在台口耀武揚威,準備口出惡言發威叫陣,不知怎的也變了相,雖不似花四姑那等狼狽,也是神情沮喪。

    隻見回身向同黨低聲說了幾句,衆聲仍在嚣亂,也未聽出是什麼言語,當時便有人舉手作别,帶着慘容,輕悄悄溜下台去,餘人也都驚訝失色,齊向中台觀望,嚣聲頓止。

    蔡烏龜匆匆說完便往中台走來,情知大勢已去。

    頭一個這神乞車衛先不好惹,看他對這夥老花子如此恭敬,其來曆輩分不說,本領已可想見。

    聞言一個也未回答,故作不解,徑自走開。

     上首一個面容清秀、三絡長須的矮瘦老丐舉手笑道:“車賢侄何必如此,諸位為友而來,原不相幹。

    不過此是本幫家事,不得不請暫讓。

    老朽與葉神翁已有一甲子不在此塵世走動了,今日相見,也算有緣。

    并且适才馬道友行時曾有安排,谷口現有天山諸俠在彼,此時出去,雙方難免争執。

    不如姑且少留旁觀,等老朽等處分完了家務再走不遲。

    ”說罷,随喚:“車賢侄,東台現有人走,恐到谷口又起争殺,速代傳語,告知谷口諸位道友,不必攔阻,外客去留聽便,本家不肖兒孫,自有老朽師徒等處置,不會逃走。

    ”車衛恭應:“遵命!”退行三步,就台上隻一縱便是二三十丈,飛落場心,身形一閃,箭一般馳向谷口而去。

    為首三丐也自中坐,餘丐旁立。

    蔡烏龜也由側面循階而上,到了座前麻袋上跪下。

    浙幫丐首邢飛鼠己先跪倒。

    兩邊各跪一個,俱是一言不發。

     衆蔡黨聽老丐辭色溫和,似欲息事甯人,又聽說把守谷口的那三蒙面人乃是天山諸俠,暗忖:事已至此,雙方勢力懸殊,主人自己先是一個逃走,一個屈伏,不能再怨外人不盡朋友之道。

    本就強弱相差,好容易雙方道術之士盡去,成了平勢,可以一拼,不料還有本命克星潛伏,突然出現。

    這為首三異丐,竟是前明天啟時的叫花老祖師、丐中仙俠葉神翁與外号王三手的王鹿子,有此兩人出頭已是不了,況又加上一個滇西派的劍仙諸平,便适才一幹道術之士不走,也非其敵,何況對方隻一舉手,立成菌粉,負氣無用。

    這類奇事,百年難遇。

    此時出走,邢黨中人多抱一網打盡之念,定必攔阻交手,看情勢決無勝理。

    對方話雖謙和,隐有骨刺,留下令行,必有深意,表面既未難堪,何苦敬酒不吃吃罰酒?樂得就坡順下,見識一番再走。

     衆人多是一般心理,内有幾個覺出自己多年威名,今日已栽筋鬥,再留無顔,意欲設詞先行。

    經同伴中深知厲害的暗中示意,力加警告,隻得強忍氣性,在旁靜候,略一遲延,已有數人先向諸異丐拱手說道:“我等與浙幫本無宿怨,俱為朋友之義而來。

    現在既有諸位祖師老前人出頭公斷,主人尚且聽從,我等焉敢違命?進退行止,悉聽吩咐便了。

    ” 前發話的王鹿子含笑點頭,葉神翁随請中座諸平發落。

    諸平笑道:“我已說過,此來隻看熱鬧,助二位清理門戶。

    這類家務事我弄不慣,還是王、葉二兄自己了斷吧。

    ” 那名叫葉神翁的是個瘦長老人,聞言,手向王鹿于一舉,王鹿子也舉手向裡。

    衆人見衆異丐中隻葉神翁一人衣服雖然破舊,卻是洗補得十分清潔整齊,貌相也極清灌古秀,初來時混在衆異丐一起,始終不曾言動,多未在意,這時處近,又聽說是鼎鼎大名的丐中仙俠老前輩,俱都留心注視。

    見他松鶴之姿,舉止靜雅,宛如畫上仙人形态,看去神情沖淡已極,隻覺清高可敬,并不見有一毫火氣。

    再想今日之事十九于花、蔡兩人不利。

     但看這幾位祖師前人,辭色舉動俱極和平,與馬玄子。

    呂暄等人立意相差頗遠,大約隻對肇首諸人略加責罰,不知主人花四姑何以如此害怕?方自尋思。

    葉神翁已不再讓,目視下面,從容問道:“你們有什話說麼?”邢、蔡二人同聲應道:“孫兒知罪,聽憑祖師爺發落。

    ”二人都是一樣答話,隻蔡烏龜語氣略帶悲憤。

     葉神翁先向邢飛鼠道:“你先後行事俱是迫于無奈,素行又頗自愛,雖然情有可原,犯過也輕,終是出于常軌。

    你本世家子弟,但是既入我門,便守我法,不加處責,恐日後兒孫輩效尤。

    現有兩條路走:一是不許動用你家中私财,三年以内,在江南諸省親自沿門乞讨,積聚一千銀子以充善舉,同時還須救活十二條人命,逾期加倍處罰;另一條是自往上天竺公堂拘禁三年,每日隻有半碗薄粥充饑,今日當衆另打荊條八十一下。

    以上兩條,任你自擇。

    ”邢飛鼠答道:“孫兒願領第一條恩谕,不敢違命。

    ”葉神翁道: “以你微名,必有人暗助,千金不難。

    救人不論事之大小、題之難易,遇上便不容規避,隻許多救,不許少救,卻非容易呢。

    可起一旁,看你将來機緣如何吧。

    ”邢飛鼠謝恩起立。

     葉神翁又朝蔡烏龜冷笑道:“你平日那等行為,現心中還不服麼?”蔡烏龜平日為惡已慣,未以為非,當日隻認這些太歲兇星俱是對方仇敵請來,隻管屈于威嚴,乃是本門法度如此,向例隻有後輩認罪,不得不學樣,本非心悅誠服。

    及見王鹿子令神乞車衛去止住谷口三俠,不令攔阻同黨出去;葉神翁開口先将邢飛鼠處罰,便料這些老輩前人并非人請,多半為了今日之事自行趕到。

    人如處在敵我相持之下,為了意氣顔面,往往死活均非所計,就是明知不敵,也欲一拼,可是一到遇見本身克星,這等隻有在上而無在下,宰割惟命決無幸免,稍有違忤,災禍便是奇慘,連氣也沒法喘的場面,除非真有血性的忠臣孝子、義夫烈婦,那還是處于敵對方面,才有勇毅浩然之氣與之相抗,否則平日任怎強橫人物,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