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弱柳别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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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資格多管閑事,隻是替雍姑娘不值!” 燕元瀾忽然想起一件事道: “尹兄既然早已認識我,那方才在酒肆中的一切亦是故意的了?” 尹江其頓了頓才道: “我對雍姑娘傾慕是真的,隻是不願意掠人之所好,所以想了一下,仍是追上來謝絕你的美意,而且……我對你也失望得很!” 燕元瀾默然了片刻道: “在下自問對雍姑娘之舉,居德無愧,至于閣下是否願意去愛雍姑娘,在下無權過問,燕某做事無須求人諒解,你我初次相逢,談不上交淺言深,朋友你請便吧!” 尹江其呆了一呆,在懷中掏出金子,擲在地上恨聲道: “渴不飲盜泉水,我不要你的金子!” 燕元瀾怒聲道: “朋友說話客氣點,這金子是我恩師在北天山中自己采煉的!” 尹江其一頓腳道: “我不管,照你的行為,實與盜賊無異!” 燕元瀾怒極舉起手掌,尹江其望都不望道: “你打吧!反正你本事比我大,打死我你也不光榮!” 燕元瀾強奈住自己放下手掌,悻悻然道: “我絕不殺死一個不抵抗的人,你走吧!” 尹江其返身就走,燕元瀾掏出懷中的珠子道: “朋友既然還了金子,這珍珠也失去了抵押價值,你拿回去吧。

    ” 尹江其的聲音變為十分難聽地道; “明珠雖貴,因為在你手上摸過,白璧蒙塵,我也不要了!” 說着提步如飛,兩個縱躍即已不見,身形較先前快出數倍。

     燕元瀾倒被愕在原地,做聲不出,良久才道: “這人真是瘋子!” 花戒惡道: “不但是個瘋子,而且還是個冒失鬼、失心鬼、好事鬼……千奇百怪,簡直被他一人占全了!” 秦無癡卻若有深思地道: “他走時眼中隐有淚光,好像很傷心的樣子,而且那份脾氣德行,哪裡有一點男人氣!” 燕元瀾心中一動,埋首沉思片刻,又喟然地歎口氣道: “不可能吧!我從來就不認識什麼女孩子!” 秦無癡道: “不管怎麼樣,我隻是這樣感覺而已!” 燕元瀾又開始陷入沉思! 風吹來頗為強勁,令人開始覺得冷了! “煙花三月下揚州”,這說明了揚州之景宜三月,燕元瀾等三人到達楊州之際,卻揀上隆冬天氣,到處都是一片蕭殺,一路上他們都沒有遇上紀湄與穆如春,倒不禁在心中犯疑,花了一天時間,他們找遍了揚城逆旅,也得不到一點二人的訊息,顯得事情更有點不尋常。

     燕元瀾心懷怔忡,決定去訪瘦西子楊清,楊清的“弱柳别莊”就在瘦西湖畔,楊州城無人不知。

    淩晨,燕元瀾輕裘便裝,背後跟着一雙麗人,伫身在弱柳别莊之外。

     這是一片很大的莊院,從瘦西湖引出一道河流,環莊而抱,河旁遍植柳樹,由于枝秃葉盡,顯得十分頹敗,莊門上有一條小橋,跨在河上,橋上積雪盈寸,連河面也結了冰,莊内人聲闌寂,隻有一個老蒼頭在掃雪,彎腰弓背,滿臉龍鐘老态。

     燕元瀾等了一會兒,見那老蒼頭始終不望他一眼,忍不莊走上前道: “借問老丈……” 老蒼頭擡眼打量他一下,啞着喉嚨道: “沒有什麼可問的,主人不見客!”接着繼續又低頭掃雪,口中喃喃地道: “年紀青青不學好,大清早就跑來找死!” 燕元瀾見他說得不倫不類,心中微有怒意,乃大聲地道; “我有要緊事情,一定要見貴主人!” 老蒼頭一擡眼道: “你這小夥子真噜嗦,告訴你,主人不見客!”低頭掃雪如故,口中又低聲道: “乳臭未幹,色膽包天,也不打聽一下,就想吃天鵝肉了,别仗着你長得俊,體力壯,要知道脂粉陣是鬼門關,溫柔鄉是地獄門……” 燕元瀾見他越說越不像話了,忍不住大聲怒道: “你胡說些什麼?我是為着一件江湖事故,要見你們主人!” 老蒼頭這才直起腰來,打量了他片刻,又搖頭道: “你别仗着會幾手花拳繡腿,到莊裡可就顯得稀松平常,小夥子,别聽人家說得好,那是坑你的,趁早還是早些回去吧,我見你長得一表人才,不願意你落個皮包骨頭……” 燕元瀾見他越說越不是味兒,懶得跟他廢話,乃揚聲道: “戒惡!無癡!咱們自己進去,跟他說不清楚!” 二女本來因身份關系,站在橋的另一端未曾過來,聽見燕元瀾的叫聲,才答應着過來! 老蒼頭望了二女一眼,臉上泛起怒色,厲聲對燕元瀾道: “好小子!你真不學好,哪兒拐來這麼兩個娘兒們,這裡頭是火坑,你忍心把她們往裡頭送!” 燕元瀾忍無可忍,厲聲大喝道: “我是有件事要來問問瘦西子楊清,問得對就好,問得不對就拆了你們這所破莊子,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老蒼頭始而一驚,繼而哈哈大笑道: “原來你們是來找麻煩的,那可是吃了狼心豹子膽了,小子,回去吧,多少江湖一流高手也不敢在此撒野,你多半是活得不耐煩了!”笑罷又對燕元瀾直擠眼弄眉,反把燕元瀾弄得莫名其妙。

     泰無癡突然道: “他是叫我們快些離去!” 燕元瀾傲然突笑道: “楊清尚未見到,怎可輕易離去!” 老蒼頭突地一竹帚,向他的下盤掃去,燕元瀾有心顯示功力,故意不避不閃,竹帚離身寸許之際,他的衣衫自動彭起,勁氣外射。

     “砰!” 一聲微響,那老蒼頭手中的竹帚被他振得向空飛去,而他自己的身體,也被拖得摔了一個馬爬,此時莊門内已聞咭咭的笑聲! 老蒼頭歎了一口氣道: “小夥子,忠言逆耳,你總有吃苦的日子,你的功夫雖好,但是我不相信能強過莊主,反正我老頭子心意已盡,是福是禍看你自己的命吧!” 語音方落,莊門突開,擁出五六個身着棉衣的青年女子,當頭一個穿着一件深紅翻毛短襖,鵝黃蓋腳的長褲,烏發壓鬓,耳垂明珠,襯得肌膚似霜般的皎白。

     她水蛇般的眼神先朝燕元瀾瞟了一眼,然後對老蒼頭沉聲道: “沈老三,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老蒼頭仿佛對這女幹極是畏懼,連忙辯解道: “雪姑娘,老奴沒有怎樣……” 那女子哼了一聲道: “你還敢強嘴,我在裡面全聽見了!” 老蒼頭面呈死灰,噤噤無語,那女子又哼道: “我說怎麼近來很少有人上門尋訪,原來全被你得罪回去了!” 老蒼頭這才知道他的一番低語并未被她聽去,面色恢複正常道: “雪姑娘,你不知道,這小夥子對莊主出口不遜,老奴氣他無禮,所以才想懲戒他一番!” 那女子又朝燕元瀾嬌媚地看了一眼,輕聲道: “我不相信這位斯文的相公會那麼魯莽,一定是你先得罪了人家!” 燕元瀾此時對莊中的情形,約模有點印象,對那老蒼頭也頗存好感,連忙上前替他解圍道: “姑娘不要怪他,在下求見莊主心切,是嫌莽撞了一點!” 那女子俏笑道: “朋友客氣了,這老奴才十分讨厭,經常得罪朋友,望相公不必介意!” 燕元瀾對她這份裝摸做樣的情态感到十分厭惡,乃正容道: “在下燕元瀾,想進谒貴莊主,煩姑娘代為請示一下!” 那女子抿着嘴笑道: “燕相公是幕名來訪,抑或是另有貴幹?” 燕元瀾正想回答,身後的花戒惡突然出來代答道: “家公子是久仰莊主盛名,特來拜候!” 那女子這才注意到燕元瀾身後的花戒惡與秦無癡,臉上現出極不自然之色,愀然地道: “這兩位是相公的什麼人?” 秦無癡亦啟口道: “我們俱是公子的侍婢!” 那女子冷笑一聲道: “帶着這麼标緻的侍婢出門,相公倒是位極頂風流人物!” 這女子論姿色确是不惡,較她身旁諸女也美豔得多,可是她與秦無癡的絕品容貌,花戒惡的多姿天成,仍是無法相比,故以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女子嫉妒的天性。

     燕元瀾耐着性子道: “在下極冀見莊主一面,有煩姑娘先行禀報!” 那女子一聽燕元瀾說話,臉上又浮出笑意道: “莊主極為好客,對相公造訪一定歡迎的很,也不必通報下,就請相公随我們進來吧!” 那女子吃吃一陣輕笑,扭轉身軀在前面領路,另幾個女子也都笑着跟她一起走回,燕元瀾略一停頓,遂也跟着前進! 莊内景色殊為不惡,兩邊俱是梅林,正在含蕊怒放,中間是一條青石路,積雪掃的幹幹淨淨,走了有盞茶時分,才到一所朱樓之前,那女子立定腳步道: “莊主多在這兒會客,相公請進去稍候,我着人去禀告莊主!” 燕元瀾點頭道擾,那女子見花秦二女也有伴随進去之意, 不由皺眉道: “她們不可以進去!” 花戒惡杏眼一睜道: “為什麼?” 那女子道: “莊圭規矩極嚴,尊卑分得很清楚,你們既是婢仆,便隻合在門口等侯!” 花戒惡冷笑道: “我二人是公子的貼身侍婢,無論到哪兒,我們也要跟着!” 燕元瀾也道: “我們名份雖為主婢,實際上她們一直像我姊妹似的照顧我,因此在我心中,從未以下人視之!也不敢以下人視之,這一點尚請姑娘原諒!” 那女子想了一下,才無可奈何地道; “也罷!既是相公如此說,我想莊主也不好意思堅持陋規!” 一行人遂都擁了進去,屋内繡墩錦椅,布置得十分華麗,那女子進得門來,立刻備茗焚香,招待得十分殷勤。

    不一會,又有小丫環們進來端整席椅,作設筵的準備。

     燕元瀾等了片刻,仍是不見楊清前來,忍不住出聲問道: “怎地貴莊主玉駕仍未前來?” 那女子笑道: “莊主每天早上必有一段時間靜坐練功,此刻不便前去打擾,隻好由賤妾先行招待相公!” 燕元瀾隻得罷了,不一會兒,桌上筵席已整治妥善,那女子笑道: “晨寒料峭,相公先用點酒菜驅驅寒吧!” 燕元瀾拒絕道: “在下尚未見過莊主,怎可如何失禮打擾!” 那女子媚笑道: “不打緊,弱柳别莊是一塊自由之地,莊主最不拘俗禮,要是知道我讓相公枯坐等候倒反而會怪我待客不周!” 說完又殷勤勸坐,燕元瀾情不可卻,隻得坐了下來。

    那女子搶着在他對面坐下,花戒惡與秦無癡隻好打橫相陪,小丫環們斟上酒,那女子舉起杯子道: “真是失禮得很,賤妾到現在尚未将賤名相告!” 燕元瀾道; “适才聽人稱呼姑娘為雪姑娘,想必姑娘芳名中有一雪字!” 那女子笑道: “不錯,那是賤名,賤妾姓佟” 燕元瀾隻得虛應客套道: “原來是佟雪姑娘!” 佟雪笑道: “相公何必那麼客氣,直接稱呼賤名便了,無須贅上姑娘二宇!” 燕元瀾對她那妖燒的樣子覺得十分不耐,岔開話題問道: “不知姑娘與莊主如何稱呼” 佟雪細眼一撩笑道: “莊主是家母又是家師!” 燕元瀾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直着眼睛發怔,佟雪又笑着解釋道: “莊主有四個門人,這四個門人都稱是她的義女!” 燕元瀾這才明白,笑着道: “嚴師兼慈母,這關系就更密切了……” 佟雪格格嬌笑道: “相公真聰明,莊主也是這種意思,來!賤妾先敬相公一杯!” 燕元瀾舉起杯子,見這酒泛瑪瑙色,十分濃渾,酒香撲鼻,不禁有些遲疑。

     佟雪見狀知意,笑道: “這是本莊自釀的醉人紅,系用紫葡萄精煉而成,相傳是吳宮秘方,甜甜的,一點不辣!相公一嘗便知。

    ” 花戒惡冷冷道: “瘦西子家藏吳宮秘釀,倒真像那回事兒,隻是越甜的酒性越重,容易下喉的酒越難消受,這是酒徒之感……” 佟雪将臉一沉道: “這位大姊是怎麼了?我好意将本莊佳釀奉客,完全是敬重相公之意,大姊的話是什麼意思?” 燕元瀾也覺得花戒惡确實過分一點,連忙調解道: “在下酒量不佳,她怕我喝醉了失儀,故而才點醒我,姑娘請不必誤會!姑娘盛意在下十分感激,我先幹為敬了!”說着舉杯一飲而盡,從容地放下杯子。

     佟雪注意地觀察他的神色,不由微現驚容道: “相公真好海量,這酒年代極陳,常人喝上一小口,臉上就會現出酒意,相公連盡一觥,居然面不改色,殊足令人敬佩!”說着自己也幹了一杯,果然在雪白的臉上,浮起一片酡紅。

     花戒惡與秦無癡不服氣,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