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誤服丹鉛病歸冥箓 脫身羁绁怅斷鼎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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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釴為憲懷太子。

    凡先朝政令,未盡合宜,悉奉遺诏酌改,逮方士王金、陶倣、申世文、劉文彬、高守中、陶世恩下獄,一并處死,釋戶部主事海瑞于獄。

    瑞自下獄後,早拚一死,世宗崩逝的消息,絲毫不及聞知,隻有提牢主事,已得風聞,并因宮中發出遺诏,有開釋言官等語,料知海瑞必然脫罪,且見重用,此人頗有特識。

    乃特設酒馔,攜入獄中,邀瑞共飲。

    瑞見提牢官如此厚待,自疑将赴西市,倒也并不恐懼,依舊談笑飲啖。

    酒至半酣,與提牢官訣别,托他看顧妻子。

    提牢官笑道:“今日兄弟薄具東道,非與先生送死,乃預賀先生得官呢。

    ”海瑞不禁詫異,急問情由。

    提牢官起身離座,低聲語瑞道:“宮車已晏駕,先生不日将大用了。

    ”瑞驚起道:“此話可真麼?”提牢官道:“什麼不真!今已有遺诏下來,凡建言得罪諸官,存者召用,殁者恤錄,現在監者釋出複職。

    ”瑞不待說畢,即丢了酒杯,大哭道:“哀哉先皇!痛哉先皇!”兩語出口,哇的一聲,将所食的肴馔,盡行吐出,狼藉滿地,頓時暈倒獄中,良久方甦,複從夜間哭到天明,知将死而反恣啖,聞駕崩而反恸哭,如此舉動,似出情理之外。

    人謂海瑞忠君,吾謂此處亦未免矯強。

    果然釋獄诏下,提牢官拱手稱賀。

    瑞徐徐出獄,入朝謝恩。

    诏複原官,越數日,複擢遷大理寺丞。

    過了三年,除佥都禦史,巡撫應天等府。

     瑞輕車簡從,出都赴任,下車後,即訪查貪官污吏,無論大小,概登白簡。

    并且微服出遊,私行察訪,以此江南屬吏,鹹有戒心。

    自知貪墨不職,早乞緻仕歸田。

    就是監督織造的中官,也怕他鐵面無情,緻遭彈劾,平日減去輿從,格外韬晦。

    一切勢家豪族,把從前朱門漆戶,都黝墨作黑,以免注目。

    或有在籍作惡的士紳,避往他郡,不敢還鄉。

    瑞又力摧豪強,厚撫窮弱,下令雷厲風行,有司皆栗栗危懼,不敢延誤。

    吳中弊政,自海瑞到後,革除過半。

    又疏浚吳淞白茆河,通流入海,沿河民居,無泛濫憂,有灌溉利,食德飲和,互相讴頌。

    曆舉政績,不愧後人稱述。

    隻是實心辦事的官吏,往往利益下民,觸忤當道,其時秉政大臣,如資望最崇的徐閣老,與郭樸、高拱未協,屢有争議,又嚴抑中官,以緻宵小側目,他遂引疾乞歸。

    郭樸亦罷。

    高拱去而複入。

    此外有江陵人張居正,嘗侍裕邸講讀,穆宗即位,立命為吏部侍郎,兼東閣大學士,入參大政。

    拱與居正統恃才傲物,目空一切,聞海瑞峭直嚴厲,不肯阿容,暗中亦未免嫉忌。

    自己剛傲,偏不許别人剛直,所以直道難行。

    瑞撫吳僅半年,言官已迎合輔臣,劾瑞數次,有旨改瑞督南京糧儲。

    吳民聞瑞去位,多半攀轅遮道,号泣乞留。

    瑞隻挈一仆,乘夜出城,方得脫身。

    百姓留瑞不獲,大家繪了瑞像,朝供香,暮爇燭,敬奉甚虔。

    瑞督糧未幾,又不免為言路所攻,乃謝病竟去。

    直至居正沒後,始複召為南京右都禦史。

    一行作吏,兩袖清風,到了神宗十六年,病殁任中,身後蕭條,毫無長物。

    佥都禦史王用汲入視,隻有葛帏敝脩,寥寥數事,不禁歎息異常,當為醵金棺殓,送歸瓊山原籍,買地安葬。

    發喪時,農辍耕,商罷市,号哭相送,數百裡不絕。

    後來賜谥忠介,這就是海剛峰先生始末的曆史。

    小子愛慕清官,所以一直叙下,看官不要認做一團糟呢。

    了卻海瑞,免得後文另叙。

    且有佳句一首,作為海剛峰先生的贊詞道: 由來賢吏自清廉,不慕榮名不附炎。

     怎奈孤芳隻自賞,一生堅白總遭嫌。

     欲知後事如何,且從下回交代。

     ---------- 語雲:“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

    ”世宗緻死之由,即伏于此。

    夫辟穀為隐者之寓言,煉丹系方士之僞論,天下甯真有長生不老之術耶?況乎年将耳順,猶逼幸尚美人,色欲薰心,尚望延壽,是不啻航舟絕港,而反欲通海,多見其不自量也。

    迨元氣日涸,又服金石燥烈之劑,至于目眩神迷,白晝見鬼,且命藍田玉等為之祈禳,至死不悟,世宗有焉。

    海瑞一疏,抉發靡遺,可作當頭棒喝,而世宗乃目為诟詈,微内監黃錦,及大學士徐階,幾乎不随楊、沈諸人,同歸地下乎?世宗崩而海瑞出獄,觀其巡撫江南,政績卓著,乃複不容于高拱、張居正諸人。

    張江陵稱救時良相,乃猶忌一海瑞,此外更不必論矣。

    直道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海剛峰殆亦如是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