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醒醒(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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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裡一直微笑着看着我,那眼神裡有祝福,有驚訝,還有些别的什麼,我卻不能一次讀出。

    他隻是笑,一句話都沒跟我說。

     我的眼光又落到徐林的身上。

    隻不是才是兩年的時間,原來人也會變得如此之快。

    她那頭兩年前燙得的卷發如今已經不是很時興,可是看得出,她并沒有換新的發型。

    她仍然穿着兩年前的舊衣服,一件簡單的灰色大衣。

    真像人們常說的那樣,四十歲後的女人,一年一個樣嗎?不,我不信。

    我仍然記得那個夏天她穿着粉綠色裙子,抹着橙色的唇膏,帶着一個話劇團的女孩子們在舞台上笑顔如花的樣子。

    那才是她真正的樣子——有愛情,有秘密,有希望,有成功。

     可是如今呢?生離死别,或許才是催人變老的緻命毒藥吧。

     路裡一隻手拿着花,從我父親的墓前往白然的墓地走去。

    那一瞬間,我仿佛被雷擊中。

    他的腿``` 我分明看到,隻是短短的距離,他的步伐就異于常人,甚至要許琳伸手去扶他。

    隻是短短地一秒鐘,我想明白了—— 米礫口中的瘸子,就是路裡! 我捂着嘴退後了一步。

    我想上前,卻又躊躇,終于沒有。

     隻是一秒我就完全明白了,他是因為救我才這樣。

    所以米砂才不告訴我。

    不是嗎?他是因為瘸了,才不希望連累米砂。

    一定是!不是嗎? 我站在原地,恨不得把自己用土全身埋起來,鬥大的眼淚随着胸腔的起伏一顆顆落下。

    我無法自控地兩腿癱瘓。

     不明白情況的江愛笛聲摟住我的腰,着急地問:“醒醒你沒事吧,要不要先回去?” 我再也沒法說出話,連以手顔面的力氣都沒有。

    也沒有跟他們說再見,就讓江愛迪生扶着我,匆匆離開了南山。

     天依然地下着小雨。

    我無力地躺在出租車裡,看着窗戶上細細的水霧,漸漸模糊了一切景物。

    我無法從剛剛的震驚裡恢複。

    江愛笛聲一直握着我的手,不停的說話: “你是不是發燒了?” “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你到底有沒有事?” 我虛弱得說不出一句話。

    我把頭放在他的膝蓋上,淚水仍然不停地流着,一定弄濕了他的褲子。

    他用手遮着我的眼睛,淚水就從他的指縫裡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

     可不可以把我的腿換給他?可不可以? 我想還給他,還他們幸福。

    我說過,隻要米砂幸福,我願意傾盡所有。

    可是上天,你為什麼偏偏不讓我如願?是我的任性毀掉了這一切,是嗎?可是我卻活得比他們好,還心安理得的享受所謂愛情的幸福。

    哦我的天,我算什麼東西?! 回到賓館以後,江愛笛聲一刻也不走的守着我。

     他皺着眉頭用一塊熱毛巾給我擦臉,一邊擦一邊用他自以為是的語氣說:“原來以為瓊瑤的片子是騙人的,現在才曉得,女孩子的眼淚真的可以這麼多!多到這麼恐怖!”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他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在他給我擦完臉之後,或許是因為一冷一熱太過刺激,一股惡心的感覺湧上心頭。

     我推開他沖進了衛生間。

     我吐得昏天黑地。

     吐的時候,我沒忘記鎖上門。

     我不想讓他看到我醜陋嘔吐的樣子。

    不想和他一起揭開傷疤查看皮肉。

    他一定不會懂,一定不要懂,他一定不要來參觀。

     他一直耐心地敲着門,說:“喂喂,你有沒有事,你放我進去。

    不然我要翻臉了,我要砸門了。

    ” 我把門拉開一道縫,對他說:“可不可以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呢?” “不可以。

    ”他說着就要拉開門進來,幸好我早有準備,用腳死死抵住了門的下沿。

     “好吧。

    ”他疼愛地看着我,用一根手指在我額頭輕輕撫摸一下,說:“那我半個小時再來看你,好不?” 我點點頭。

     他戀戀不舍的離開了衛生間的門。

     我自己将穢物處理幹淨,然後撥通了許琳的電話。

    謝天謝地,她的号碼還是原來那一個,她很快接了,并告訴我:“聽說你們住賓館,我正打算把你家鑰匙送過去。

    ”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問她。

     她猶豫了好一會才打:“因為路裡不讓。

    ” “我要見他。

    ”我說。

     “他走了。

    ”許琳說,“看過你媽媽之後,他就走了。

    ” “啊?”我說,“他去了哪裡?” “說是跟家人一起出去度假。

    ”許琳說,“他給你留了一封信,等見面的時候,我拿過去給你。

    ” 他留了一封信?他見到我就走?他一定是恨死我了是嗎?他不會原諒我的,是嗎? 我挂了電話,眼淚又要下來了,當我拉開衛生間的門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他靠在門邊。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好像等待已久,見我開門,他輕笑一聲,然後用一種無比古怪的口氣對我說:“你的眼淚,都是為那小子流的,對嗎?” 我覺得,我沒有任何解釋的力氣。

     “你想清楚了,我和他,你隻能選一個。

    ” 這是他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江愛笛聲走了,整整七天時間。

    他渺無音訊。

     這些天,許琳陪我住在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