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柏格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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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部分,一部分上升,一部分下降;那麼隻有下降的部分是喜劇性的。

    但理智本身并不是下降運動,僅是上升運動對下降運動的觀察。

     按照柏格森的意見,使事物分離的理智是一種幻夢;我們的整個生命本應該是能動的,理智卻不是能動的,而純粹是觀照的。

    他說,我們作夢時,我們的自我分散開,我們的過去破裂成斷片,實際彼此滲透着的事物被看作是一些分離的固體單元:超空間者退化成空間性,所謂空間性無非是分離性。

    因之,全部理智既然起分離作用,都有幾何學的傾向;而讨論彼此完全外在的概念的邏輯學,實在是按照物質性的指引從幾何學産生的結果。

    在演繹和歸納的背後都需要有空間直覺;“在終點有空間性的那個運動,沿着自己的途程不僅設置了演繹能力,而且設置了歸納能力,實際上,設置了整個理智能力”。

    這個運動在精神中創造出以上各種能力,又創造出理智在精神中所見到的事物秩序。

    因而,邏輯學和數學不代表積極的精神努力,僅代表一種意志中止、精神不再有能動性的夢遊症。

    因此,不具備數學能力是美質的标記——所幸這是一種極常見的标記。

     正像理智和空間關連在一起,同樣本能或直覺和時間關連在一起。

    柏格森和大多數著述家不同,他把時間和空間看得極為相異,這是柏格森哲學的一個顯著特色。

    物質的特征——空間,是由于分割流注而産生的,這種分割實在是錯覺,雖然在某個限度内在實踐上有用處,但是在理論上十分誤人。

    反之,時間是生命或精神的根本特征。

    他說:“凡是有什麼東西生存的地方,就存在正把時間記下來的記錄器,暴露在某處”。

    但是這裡所說的時間不是數學時間,即不是相互外在的諸瞬間的均勻集合體。

    據柏格森說,數學時間實在是空間的一個形式;對于生命萬分重要的時間是他所謂的綿延。

    這個綿延概念在他的哲學裡是個基本概念;他的最早期著作《時間與自由意志》(TimeandFreeWill)中已經出現了這個概念,我們如果想對他的學說體系有所了解,必須懂得它。

    不過,這卻是一個非常難懂的概念。

    我個人并不十分理解,所以雖然這個概念毫無疑問有解釋清楚的價值,我可無法希望解釋得那麼清楚。

     據他說,“純粹綿延是,當我們的自我讓自己生存的時候,即當自我制止把它的現在狀态和以前各狀态分離開的時候,我們的意識狀态所采取的形式”。

    純粹綿延把過去和現在做成一個有機整體,其中存在着相互滲透,存在着無區分的繼起。

    “在我們的自我之内,有不帶相互外在性的繼起;在自我之外,即在純粹空間内,有不帶繼起的相互外在性”。

     “有關主體與客體的問題,有關兩者區分與合一的問題,應當不從空間的角度、而從時間的角度來提”。

    我們在其中看見自己行動的那個綿延裡面,有一些不相連的要素;但是在我們在其中行動的那個綿延裡面,我們的各個狀态彼此融合起來。

    純粹綿延是最遠離外在性而且與外在性最不滲透的東西,在這個綿延裡,過去為完全新的現在所充滿。

    但這時我們的意志緊張到極點;我們必須拾集起正待滑脫的過去,把它不加分割地整個插到現在裡面。

    在這樣的瞬間,我們真正占有了自己,但是這樣的瞬間是少有的。

    綿延正是實在的素材本身,實在就是永遠的生成,決不是某種已經做成的東西。

     綿延尤其是在記憶中表現出來,因為在記憶中過去殘留于現在。

    因而,記憶論在柏格森的哲學裡便非常重要了。

    《物質與記憶》(MatterandMemory)一書想要說明精神和物質的關系;因為記憶“正是精神和物質的交叉”,通過對記憶進行分析,書中斷言精神和物質都是實在的。

     他說,有兩種根本不同的事通常都叫做記憶;這兩者的區别是柏格森十分強調的。

    他說:“過去在兩種判然有别的形式下殘留下來:第一,以運動機制的形式;第二,以獨立回憶的形式”。

    例如,一個人如果能背誦一首詩,也就是說,如果他獲得了使他能夠重複一個以前的行動的某種習慣或機制,就說他記得這首詩。

    但是,至少從理論上講,他滿能夠絲毫不回想以前他讀這首詩的那些時機而重複這首詩;因而,這類記憶裡不包含既往事件的意識。

    隻有第二種記憶才真稱得上記憶,這種記憶表現在他對讀那首詩的各次時機的回憶中,而各次時機每一次都是獨特的,并且帶有年月日期。

    他認為,在這種場合談不到習慣問題,因為每個事件隻發生過一次,必須直接留下印象。

    他指出,從某種意義上講,我們所遭到的一切事情都被記住,但是通常隻有有用的東西進入了意識。

    據他主張,表面上的記憶缺陷并不真真是記憶的精神要素的缺陷,而是化記憶為行動的運動機制的缺陷。

    他又讨論了腦生理學和記憶喪失症的事實來證明這種看法,據認為由此得出的結果是,真記憶不是腦髓的功能。

    過去必須由物質來行動,由精神來想像。

    記憶并不是物質的發散;的确,假如我們說的物質是指具體知覺中所把握的那種物質,因為具體知覺總是占據一定的綿延,說物質是記憶的發散倒還比較接近真實。

     “從原則上講,記憶必定是一種絕對不依賴于物質的能力。

    那麼,假如精神是一種實在,正是在這個場合,即在記憶現象中,我們可以從實驗上接觸到它”。

     柏格森把純粹知覺的位置放在和純粹記憶相反的另一端,關于純粹知覺,他采取一種超實在論的立場。

    他說:“在純粹知覺中,我們實際上被安置在自身以外,我們在直接的直覺中接觸到對象的實在性”。

    他把知覺和知覺的對象完全看成是同一的,以緻他幾乎根本不肯把知覺稱作精神的事。

    他說:“純粹知覺為精神的最低一級——無記憶的精神,它實在是我們所理解的那種物質的一部分。

    ”純粹知覺是由正在開始的行動構成的,其現實性就在于其能動性。

    就是這樣腦髓才和知覺有了關系,因為腦髓并不是行動的手段。

    腦髓的功能是把我們的精神生活限制在實際有用的事情上。

    據推測,若是沒有腦髓,一切事物都會被知覺到,但是實際上我們隻知覺引起我們關心的事物。

    “肉體總是轉向行動方面,它具有的根本功能即為了行動而限制精神的生活”。

    其實,腦髓是進行選擇的手段。

     現在需要回過來講同理智相對的本能或直覺這個主題。

    有必要先說一說綿延和記憶,因為柏格森對直覺的論述是以他的綿延和記憶的理論為前提的。

    以現下存在的人類來說,直覺是理智的邊緣或半影:它是因為在行動中不及理智有用而被強行排出中心的,但是直覺自有更奧妙的用途,因此最好再恢複它的較顯要的地位。

    柏格森想要使理智“向内轉向自身,喚醒至今還在它内部酣睡着的直覺的潛力”。

    他把本能和理智的關系比作是視覺和觸覺的關系。

    據他說,理智不會給人關于遠隔的事物的知識;确實,科學的功能據他說是從觸覺的觀點來解釋一切知覺。

     他說:“隻有本能是遠隔的知識。

    它同智力的關系和視覺同觸覺的關系是一樣的。

    ”我們可以順便說到,柏格森在許多段文字裡表現出是一個視覺化想像力很強的人,他的思考總是通過視覺心象進行的。

     直覺的根本特征是,它不像理智那樣把世界分成分離的事物;雖然柏格森并沒有使用“綜合的”和“分析的”這兩個詞,我們也不妨把直覺說成不是分析的而是綜合的。

    它領會的是多樣性,然而是一種相互滲透的諸過程的多樣性,而不是從空間上講外在的諸物體的多樣性。

    其實,事物是不存在的:“事物和狀态無非是我們的精神對生成所持的看法。

    沒有事物,隻有行動”。

    這種宇宙觀雖然在理智看來難懂而不自然,對直覺來說是易解而又自然的。

    記憶可以當作說明這些話的意義的一個實例,因為在記憶中過去存活到現在裡面,并且滲透到現在裡面。

    離開了精神,世界就會不斷在死去又複生;過去就會沒有實在性,因此就會不存在過去。

    使得過去和未來實在的、從而創造真綿延和真時間的,是記憶及其相關的欲望。

    隻有直覺能夠理解過去與未來的這種融合,在理智看來,過去與未來始終是相互外在的,仿佛是在空間上相互外在的。

    在直覺指導之下,我們理解到“形式不過是對于變遷的一個瞬時看法”,而哲學家“會看見物質世界重又融合成單一的流轉”。

     和直覺的優點有密切關連的是柏格森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