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三名士雪窗分詠 一少年粉壁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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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就是琴官脾氣冷些,不大好說話。

    ”這邊正在談心 ,忽聽對面樓上 ,窗子一響 ,也開了。

    仲清等舉目看時見一個美少年,服飾甚都,身穿肅鳥霜裘,頭戴紫貂冠,面如冠玉,唇若塗石朱,目光眉彩覺有淩雲之氣,舉止大雅,氣象不凡。

    看他年紀,不過二十餘歲的光景,帶了四個相公,倚着樓窗而望。

    仲清、王恂暗暗吃驚:看他這品貌,足可與庾香匹敵,真是人中鸾風。

    聽他口音,也像江甯人,卻又有些揚州話在裡頭。

    再看那四個相公,卻非名下青錢,不過花中凡豔。

    王恂認得一個是蓉官,那三個都不認得,因問春喜。

    春喜道:“穿染貂的是玉美,穿倭刀的是四喜,穿水獺的是全福。

    都是劍春班的。

    ”隻見那位少年,将這邊樓上望了一望,也就背轉身子坐了。

    聽得那些相公,燕語莺聲,光籌交錯,好也就背轉身子坐了。

    聽得那些相公,燕語莺聲,光籌交錯,好不熱鬧。

    這邊三個人相形之下,頗自覺有些郊寒島瘦起來。

    聽得那美少年說道:“我聽人說,戲班以聯錦、聯珠為最。

    但我聽這兩班,盡是些老腳色,唱昆腔旦一個好相公也沒有。

    在園子裡串來串去的,都是那殘兵敗卒,我真不解人何以說好?”蓉官道:“我們這二聯班,是堂會戲多,幾個唱昆腔的好相公總在堂會裡,園子裡是不大來的。

    你這麼一個雅人,倒怎麼不愛聽昆腔,倒愛聽亂彈?”那少年笑道:“我是講究人,不講究戲,與其戲雅而人俗,不如人雅而戲俗。

    ”又聽得那玉美講道:“都是唱戲,分什麼昆腔亂彈。

    就算昆腔曲文好些,也是古人做的,又不是你們自己編的。

    亂彈戲不過粗些,于神情總是一理。

    最可笑那些人,隻講昆腔不愛二簧。

    你們二聯班内,将來那幾個出了班子,不唱戲時,班裡就沒有支得住的人,隻怕聽的人就少。

    這班子還要散呢。

    ”四喜道:“依我說,總是一樣,二簧也是戲,昆腔也是戲,學了什麼就唱什麼。

    ”蓉官笑道:“是了,不必論戲,咱們喝酒。

    ”又聽得他們猜拳行令的喝了一會酒。

    那少年又說道:“我聽戲卻不聽曲文,盡聽音調。

    非不知昆腔之志和音雅,但如讀宋人詩,聲調和平,而情少激越。

    聽筝琵弦索之聲,繁音促節,綽有餘情,能使人慷慨激昂,四肢蹈厲,七情發揚。

    即如那梆子腔固非正聲,倒覺有些抑揚頓挫之緻,俯仰流連,思今懷古,如馬周之過新豐,衛之渡江表 ,一腔惋憤,感慨纏綿,尤足動騷客羁人之感。

    人說那胡琴之聲,是極婬蕩的。

    我聽了凄楚萬狀,每為落淚,若東坡之賦洞蕭,說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似逐臣萬裡之悲,嫠婦孤舟之泣,聲聲聽入心坎。

    我不解人何以說是婬聲?抑豈我之耳異于人耳,我之情不合人情?若弦索鼓闆之聲,聽得心平氣和,全無感觸。

     我聽是這樣,不知你們聽了也是這樣不是?”那四個相公,皆不能答。

     仲清低低對王恂說道:“此人議論雖偏,但他别有會心,不肯随人俯仰之意已見。

    且其胸中必多積忿,故不喜和平而喜激越。

    絲聲本哀,說胡琴非婬聲,此卻破俗之論,從沒有人聽得出來的。

    我看此人恰是我輩,決非庸庸碌碌的人,幾時倒要訪他一訪。

    ”王恂道:“聽其語言,觀其氣度,已可得其大概了。

    ”隻見那少年問居人要了筆硯,在粉牆之上寫了幾句,便帶着四個相公下樓去了。

    仲清等也不喝了,吩咐跟班的去算了賬,帶了春喜走到西樓來,隻見墨渖淋漓,字體豐勁,一筆好草書,寫了一首《浪淘沙》,其詞曰:紅日已西斜,笑看雲霞。

    玉龍鱗散滿天涯。

    我盼春風來萬裡,吹盡瑤花。

    世事莫争誇,無念非差 。

    蓬萊仙子挽雲車。

     醉問大羅天上客,彩鳳誰家?仲清、王恂看了都點頭稱贊。

    春喜道:“這首詞倒像神仙做的,有些仙氣。

    ”仲清道:“此人是個清狂絕俗,潇灑不羁的人。

    為何賞識的又是那一班相公,真令人不解。

    ”再看落款是:“湘帆醉筆。

    ”也不知其姓名,因叫店家上來,問他可認得這人。

    店家答道:“這位老爺是頭一回來,方才算賬,他們二爺交了現錢去的,倒沒有問他姓名住處。

    ”仲清道:“這首詞好得很,是個才子之筆,使你蓬荜生輝 ,你千萬留了他,不要塗刮了。

    ”店家答應了下去 。

    春喜道:“這人來曆 ,蓉官總應曉得,待我見他時一問,便知此人是何等樣人了。

    ”三人說着,亦即下樓各散。

    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