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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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宅子去了。

    增朗之回到店裡,卻好範星圃也從他老師洪中堂宅子裡回來。

    增朗之向他說道:“厲大軍機那裡,我已經替你說過,他說曉得你筆下狠好,叫你明兒去見呢。

    ”範星圃說:“費心費心。

    ”次日飯後,範星圃穿了一件寬腰大袖拖天掃地的藍夾袍子,舊緞子外褂釘了一個舊夾金繡的補子,那雀子已經要快飛去了。

    坐了車來到厲大軍機門下,厲大軍機還未回來,在門房等了一到,送了一分門敬,恰好,厲大軍機朝罷歸來,看見帖子,也就請見。

    這範星圃是新學舊學、詞章性理、經濟考據無一樣讀不來的,曉得這位大軍機脾氣,所談的皆是些隻須饬紀整綱,不可妄更法制的一派議論,又說到财政不足,範星圃講的是财政重在節流,而現在多從開源上着想,不知國家的财源無不出自百姓,若為國家再求開源,百姓豈不格外吃苦?如那直隸的苛細雜捐,還要行甚麼印稅?幾近于民不堪命。

    前次那道逾旨,真是軒恤民艱、力固邦本的深仁厚澤。

    近來各省專講制造興作,一年耗費繁多,倘将這些上頭略為節省些,豈不也就可以足用了呢?這一席話,說的這厲大軍機托額點了又點,真是賞識,約談了有一點多鐘才出來。

      隔了幾天,直隸會館團拜,厲大軍機因怕繁瑣,隻早上到了,一到就回來了。

    管會館的一位司官格外恭維,單送了一桌菜到宅子裡來,厲大軍機一想:增朗之的老子饋贈甚殷,這回他兒子帶來的東西也狠不少,現成的酒席不如請他來吃一頓,總算盡一盡情,那範星圃人也很有道理,與他住在一處就一起請了罷,叫賈端甫來陪陪。

    想定了,就吩咐回事的寫個單子去請,這單子送到高升店,增朗之、範星圃兩人才從館子裡赴席回來,見單子上寫的是:“翌午菲酌候光,範老大爺、增大老爺”,底下注了個西河沿高升店,賈老爺底下注的本是總部胡衕,那賈老爺一條下面,已經恭恭敬敬的寫了“敬遵”兩字,他們兩人也趕緊照寫交與來人,增朗之一想:這賈老爺定見是那賈端甫了,老人家本說過,他是厲大軍機的得意門生,我這回還沒有去拜他,從前在通州又見過的,明兒同席見着豈不難以為情?他是厲大軍機賞識的人,不可得罪,不如趁此刻去拜他一拜,再重重的送他五十兩的代土儀,他一個窮京官見了必然高興,将來還可托他在屏大軍機面前說兩句好話呢。

    當時套好了車,寫了個代土儀的彙封套,簽子旁邊注了“五十兩”三個字,取了張五十兩京平松江銀的票子封在裡頭,插入靴頁揣在靴桶子裡,上了車。

    到了總部胡衕刑部賈的門口停了車,帖子進去,倒也請見,行了禮分賓坐下,賈端甫道:“朗翁我們倒久違了,尊大人好?”增朗之連忙應道:“家父替端翁請安,端翁向在京好,寶眷記得那年是同進京的,現有幾位公郎?” 賈端甫道:“敝眷進京的時候隻有一女,前年又添了一個男孩子。

    ”又寒暄了幾句,增朗之在靴桶子裡取了靴頁子,拿出那個封套來,說道:“此次到京,因為既要坐輪船,又要換火車,行李多了難于照顧,所以沒有能帶得甚麼東西,這裡有些須薄敬聊代土儀望乞笑納。

    ”說着把彙封套雙手送了過來,以為賈端甫必定欣然接受,那裡曉得,賈端甫接到手裡看了一看,登時臉上顔色一變,做出一種凜然難犯之色,開口說道:“我們讀書做官的人,這【操守】二字是最要緊的,就同女人家的名節一般,我雖是個寒土,卻向來于這些上頭最有把握,通籍兩三年來,從未受人家絲毫非分之财,豈不知道這部曹是個窮京官?然而貧乃土之常,隻有學那君子固窮的一法,不是我說,朗翁此番是要到省為民父母的了,這品行是最要講究,【鑽營奔競】四字,萬不可犯。

    現在朗翁送我這份厚禮,把我賈端甫當作何等樣人看待?就是朗翁也未免自待太薄,豈不聞關西夫子所說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麼?我因為在家裡承尊大人見愛,所以閣下來了我就趕緊請見,那曉得閣下是為乞憐營私起見,我就不敢親近了。

    ”說着把封套交還增朗之,就端茶送客。

     隻氣得這增朗之目瞪口呆,心裡要同他辯駁兩句,嘴裡又說不出來,隻好忍氣吞聲而去。

    從來賈端甫見着同鄉親友來找他尋門路的,他就把這段事體說在前頭,使人家不能進言,所以他“暮夜卻金”的美名也就傳揚殆遍。

     第二天午後,大家都到了厲大軍機宅子,等厲大軍機回來一齊進去。

    席間談論起來,賈端甫也深佩服範星圃的見解,彼此頗為相投。

    次日,範星圃拜了賈端甫,過一天,賈端甫也去回拜了,彼此聚談了幾次,兩人取徑雖然不同,而做官做人的宗旨則一,所以愈談愈覺合式,有個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