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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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已經被搬走了,也沒有人閑閑地看一眼就報出答案。

    于是連笑隻有發功運氣,氣沉丹田地靜下心來做,這樣下來,成績竟然進步飛快,老師連連稱贊。

     在宿舍的時候也常避着,地方狹小,撞着了也隻當撞了堵牆,互相連陌生人之間的禮儀都沒有。

    連笑有時做了奇趣的夢,下床第一件事就是想告訴木欣欣,但她早就梳洗躲出門了,連被子都疊得棱棱角角拒人千裡之外,連笑就這樣光着腳踩在早晨的白光上許久不能動。

     看樣子也沒有和解的可能,有一次木欣欣走到連笑座位跟前,還沒開口,連笑就紅着眼圈說:"你在那邊還好嗎?終于要坐回來了。

    " 木欣欣瞪大了眼睛對她說:"同學,你讓一下好嗎?老師在窗口叫我。

    " 不過……這些連笑都能承受,她的心頭大患是殷悅人。

    殷悅人不是一個講理的人,對"文明"的理解程度如同舊石器時代的原始人,宗教信仰是"暴力美學"。

    連笑相信她不會輕易放過自己,所以更忐忑惶駭,膽戰心驚地聽恐怖的跫音一步步逼近。

     一天放學後,連笑回教室拿落下的東西,走到門口卻發現裡面傳來萬遂的聲音:"你最好停止準備對付新校長的那套計劃。

    " 回應的竟然是殷悅人的聲音:"你冤枉我了。

    " 萬遂厲聲說:"不要再狡辯,我們至少在一起過,我了解你。

    我問你,這除了讓你變得越來越讨厭之外,對你還有好處嗎?" 連笑從門縫裡又偷看了一下殷悅人的表情,發現她低眉順眼得像個小媳婦一樣,心中大喜。

    從此,殷悅人真的隻找些小碴,扔掉連笑的作業本,砸破她的暖水瓶之類的,隻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殺傷力還在,并沒有把連笑往死裡整。

     萬遂沒有說"連笑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就要你全家好看"之類的男主角台詞,所以連笑斷定他對自己沒有什麼特殊感情,而且他那天怨恨的眼神她還沒忘。

     隻是,自己到底搞砸了萬遂什麼計劃呢? 旁邊實驗桌的兩個人忽然吵了起來: "我借你的實驗報告該還給我了,你借了總有十分鐘了吧?" "再等等吧。

    " 債主急得要哭出來:"你全抄走了,考試時我怎麼辦?分數不是要比你低?" 另一位猙獰地說:"我還給你又有什麼用?反正考完試你也要被淘汰的,你的實驗報告就送給我吧。

    " 兩人越吵越兇,老師過來勸架,勸得很沒有藝術:"吵什麼?這次淘汰考試又不一定考實驗題。

    " 吵架的人舉着酒精燈,陰森森地笑着問老師:"那考試題目是什麼?"嘴裡吹出來的氣讓酒精燈的火焰幾乎燒到老師的臉上去。

     人已經不像人了。

     從來沒有這樣的啊!不過是這短短的幾天裡,格蘭高中已經不是連笑向往的那個形象了,當然還是個幽娴貞靜的淑女,但是她籠罩在紫黑色的陰影中,隻有火燭跳躍的紅光把面孔照得陰晴不定。

     連笑才發現格蘭高中每個學生身後都背着一個夢魇:成績退步,家境不如人,小男女朋友不能長久。

    它們本來是嗜黑的動物,午夜夢回才會作祟,可從改革淘汰考試的制度那天起,它們暗金色的影子便從畫布裡凸現出來,取代了元神控制着軀體,時刻打着心理戰,惡毒起來真讓人生不如死: "你多好,早早地出路都找好了,聽說一經淘汰馬上去"啟智學校"是吧,多光榮多幸福啊,你到那兒肯定是前幾名。

    我還得在格蘭高中裡苦熬着,真羨慕你呀,要寫信給我啊——如果你還認得字的話。

    " 虛僞起來讓人想打掉他一臉假笑:"昨天晚上又躲在衣櫃裡寫了一晚上作業吧?有效果嗎?物理好像還是沒及格吧。

    沒事兒,屢戰屢敗呗。

    " 這樣的景象不過是讓連笑屏住呼吸忍住,不看不聽不想,挨不過就發兩句魯迅式的感慨。

    真正讓她忍無可忍的是下午的事。

     "誰在我的電腦裡裝了灰鴿子?"老師黑着臉問班裡的同學,"我的電腦裡有淘汰考試的試卷,哪個同學用這麼下流的手段偷試卷?" 灰鴿子是一種木馬程序,可以竊取電腦裡的資料。

    同學們相互看看,都說沒有。

     老師叫起一個笑得格外賊頭賊腦的同學:"你笑得這麼可疑,是你裝的吧?" 那人作舉手投降狀,說:"老師我天生長得就這樣。

    再說我隻準備了紅外線傳輸答案用的pda,你别高估我了。

    " 老師問:"那是誰?" 他環視全班,随手往後一指:"是那哥倆。

    " 那對雙胞胎坐在教室最後一排,正自娛自樂地用鉛筆和橡皮排演肥皂劇。

     一樣的有錢人也要分幾等,雙胞胎家裡是開辦農場的,不比經營電子産品的,是次等的有錢。

    兄弟倆都是一樣的圓頭圓腦,像是被畫上五官的馬鈴薯。

    個性淳樸可愛,沒有沾染纨绔子弟的味道。

     記得他們剛來班裡的時候,也嘗試着融合,班裡同學講笑話很賣弄和惡俗,他們還得跟着同學一起笑,可每回笑完都有被人笑了一場的感覺,心裡惴惴的,也累。

    他們索性疏遠其他同學,自己跟自己玩兒,這樣就算被人笑一場,至少是踏實的。

     連笑不記得自己何時和他們親近起來的,應該是又一個煎熬的課間。

    雙胞胎其中的一個不聲不響地在連笑的跟前撒下一桌子果凍,眨着眼睛示意連笑快吃,聽到連笑咕噜一聲吞掉了才樂呵呵地走開。

     之後,他們經常主動招呼連笑,甚至允許她加入他們由各式文具領銜主演的,衆星雲集年度歌舞片巨獻的拍攝工作中來。

     連笑看着他們撲閃的像嬰兒一樣的睫毛,心裡又高興又同情:真是可憐的孩子,學校裡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呢。

     連笑不知道的是,他們雖然活在自己的動畫小世界裡,但雙目清明,看不懂力的分解,卻看得懂連笑被孤立被欺負的情勢。

     連笑喜歡着他們,看他們的眼神也帶着善意,但其他人可就不是了。

    兄弟倆感到許許多多不善意的目光,愕然擡頭。

     老師看他們圓月一樣的光臉龐,說:"就是他們兄弟倆嗎?看起來不像啊。

    " 指認的人因為心虛,反而更加理直氣壯:"就是他們在你的電腦裡裝了灰鴿子,是他們是他們……"重複幾遍,就連自己也相信了,甚至被自己這種不畏強權、大義滅親的精神感動了,所有的毒誓都發遍了笃定是哥倆竊取考卷。

     老師也不得不相信,一手提着一個,把他們往教室外拎。

     弟弟先哭喊出來:"電腦裡怎麼裝得下鴿子,我不會老師你教教我……" 哥哥咬緊了嘴唇也忍不住哭出來,喃喃地說:"不要開除我們。

    " 連笑不自覺地站起來,心撲通撲通地跳,但嘴唇和牙齒似乎粘在一起,說不出話來。

     有人揚聲問老師:"這哥倆開除了以後,我們班淘汰名額就隻剩下八個了吧?" 老師在教室門口,停住腳步,難以置信地望着這一班學生。

    同學們以為他默認了,齊聲歡呼,一派歡欣鼓舞。

     連笑總算找到了言語:"你們都瘋了,好不容易有兩個還正常的,你們還不允許,一定要把他們攆走。

    " 有人睨她一眼,問:"你是誰呀?管得寬。

    " 連笑梗着脖子響亮地說:"我是校長!" 她摸摸自己滾燙的臉頰,又重複了一遍給自己聽,說完,就飛奔出教室。

     "哦!又少了一個!隻剩下七個名額咯!"歡呼之聲經久不息。

     連笑徑直闖進副校長的辦公室,一掌拍在橡木桌子上:"我要你取消淘汰考試的制度!" 副校長被吓了一跳,眼睛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者何人,他說:"我記得說每個班多淘汰八個人的,是你吧?" 連笑說:"你恰恰錯了,那個不是我,是有人陷害我,而且我還懷疑你就是那個陷害我的人嘞。

    " 副校長也拍桌子,聲音比連笑那下響很多:"胡說!你有什麼讓我好假冒的?" 連笑趕緊安撫副校長說:"好了好了,不生氣,我把你的名字從我的黑名單裡劃掉不就行了……所以,命令不是我下的,我現在廢除也不算言而無信。

    " 副校長揉揉眉心,說:"當我聽到廣播裡播出你的決策的時候,我還以為我第一眼看錯你了——以為你是個有魄力,有遠見的人。

    結果我又錯了,你唯一的特質隻是不明事理。

    我告訴你,你現在代表了整個校長辦公室,出了大岔子,承擔責任的不隻是你。

    " 連笑說:"意思就是,我一個人要擔我們兩個的責任,但權力在你一個人手上。

    " 副校長帶着笑意說:"當初說要設一個學生校長隻是管理學生的日常事務,沒說學生校長還應該掌握多少權力。

    " "所以,我其實一點權力也沒有。

    " 所謂學生校長,根本就是個陷阱。

     連笑一下子喪氣了,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然大權在握,君臨天下,能否有所作為隻在于一念之間,現在發現根本求生無門。

    旁人看到她豈不會暗暗恥笑:"還真的把自己當個人物呢。

    " 她握着拳頭,說:"正校長在哪?我要見她!" 隻見副校長一怔,生硬地說:"她選出你後,就離開學校了,你見不着她了。

    " 連笑并沒有多想,打趣道:"聽說你一直想篡位,你不會把她殺了吧?" 副校長身形一震,說:"我剛才是不是沒有把話說清楚?你任何權力都沒有,連跟我說這種話的權力都沒有。

    " 說完,就低頭處理公文,有了逐客的意思。

     連笑厚着臉皮又往前傾着身子,問:"我要怎麼做,你才肯取消淘汰考試的制度?" 副校長猛然盯着連笑,連笑拉緊衣襟在心裡警惕地說:"除了做你孩子的後母,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 副校長說:"好,如果整所高中沒有一個人參加考試,所有人都交白卷的話,我就認輸。

    " 連笑吃吃地笑道:"那簡單,我發給他們每人一支隐形墨水筆就行了。

    "她看了眼副校長的臉色,發現他是認真的,低頭悶聲說,"這我怎麼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