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記之二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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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态卻意想不到地惡化了。

     &ldquo算了吧!&rdquo堀木歪着嘴巴說道,&ldquo就連我也竟然和這種窮光蛋的女人&hellip&hellip&rdquo 他就像是困窘至極似的交叉着雙臂,目不轉睛地盯着常子,苦笑了。

     &ldquo給我酒,我身上沒有錢。

    &rdquo我小聲地對常子說道。

    我真想喝個爛醉。

    從所謂的世俗眼光來看,常子的确是一個不值得醉漢親吻的、醜陋而貧窮的女人。

    我感到自己就像是意外地遭受了雷擊一樣。

    我喝呀,喝呀,從沒喝過這麼多酒,一直喝到爛醉如泥,與常子面面相觑,悲哀地微笑着。

    經堀木那麼一說,我真的覺得她不過是一個疲憊不堪而又貧窮下賤的女人,可與此同時,一種同病相憐的親近感卻又油然而生(我至今仍舊認為:貧富之間的矛盾盡管貌似陳腐,但卻是戲劇家筆下永恒的主題之一)。

    我發現常子是那麼可愛,以至于我生平第一次覺察到自己萌發了一種雖然微弱但卻積極主動的戀愛之心。

    我吐了,吐得不省人事。

    喝酒喝得不省人事,這還是第一次。

     醒來一看,常子坐在我的枕邊。

    原來我是睡在了本所木匠家二樓的房間裡。

     &ldquo你說過&lsquo錢一用完,緣分就斷&rsquo,我還以為是開玩笑來着。

    莫非你是真心說的?要不,你幹嘛不來了?要斷絕緣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難道我掙錢給你用,還不行嗎?&rdquo &ldquo不,那可不行。

    &rdquo 然後女人也躺下睡了。

    拂曉時分,從女人的口中第一次迸出了&ldquo死&rdquo這個字眼。

    她早已被人世的生活折磨得精疲力盡,而我一想到自己對人世的恐懼和生存的煩憂,還有金錢、女人、學業、運動等等,似乎就再也無法忍耐着活下去了。

    于是不假思索地贊同了她的提議。

     但當時我卻并沒有真正作好去&ldquo死&rdquo的思想準備。

    其中的确隐含着某種&ldquo遊戲&rdquo的成分。

     那天上午,我和她雙雙徜徉在淺草六區,一塊兒走進了一家咖啡館,各自喝了一杯牛奶。

     &ldquo賬你先結了吧。

    &rdquo 我站起身,從袖口裡掏出小錢包皮,打開一看,裡面僅有三塊銅币。

    一種比羞恥更凄烈的情愫一下子攫住了我。

    我的腦海裡一閃而過的是自己在仙遊館的那個房間,那個隻剩下了學生制服和被褥,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送進當鋪典當的荒涼房間。

    除此之外,我所有的家當就隻有此刻穿在身上的碎花布和服與鬥篷了。

    這便是我的現實。

    我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已經是走投無路了。

     看見我不知所措的樣子,那女人也站了起來,瞅了瞅我的錢包皮問道: &ldquo哎?!就這麼點錢?!&rdquo 盡管這句話有口無心,但分明有一種疼痛感穿透了我的骨髓。

    這是我第一次因自己所愛的人所說的話而體驗到痛苦。

    三枚銅币說到底算不得錢,它帶給我從未咀嚼過的奇妙的屈辱感,一種沒臉再活下去的屈辱感。

    歸根到底,那時的我還尚未徹底擺脫有錢人家的纨袴子弟這一種屬性*吧。

    也就在這時候,我才真正地為一種實感作出了去死的決定。

     那天夜裡我們倆一塊兒跳進了鐮倉的海面。

    那女人嗫嚅着&ldquo這腰帶還是從店裡的朋友那兒借來的呐&rdquo,随即解了下來疊放在岩石上面。

    我也脫下鬥篷放在了同一塊岩石上,然後雙雙縱身跳進了海水裡。

     女人死掉了,而我卻得救了。

     或許因為我是一個高中生,再加上父親的名字多少具有一些所謂的新聞效應吧,情死的事兒被當做一個重大事件登載在報紙上。

     我被收容在海濱的醫院裡,一個親戚還專程從故鄉趕來,處理種種後事。

    故鄉的父親和一家人都勃然大怒,有可能就此與我斷絕關系,那個親戚這樣告訴我以後就回去了。

    但我哪有心思顧及這些,我隻是想念着死去的常子,禁不住潸然淚下。

    因為在我迄今為止所交往的人中間,我隻喜歡那個貧窮下賤的常子。

     房東的女兒給我寄來了一封長信,裡面是她寫下的五十首短歌。

    這些短歌的開頭一句全都是清一色*的&ldquo為我活着吧&rdquo這樣一種奇特的句子。

    護士們快活地笑着到我的病房裡來玩,其中有些護士總是在緊緊握過我的手之後才轉身離去。

     在這所醫院裡檢查出了我左肺上有毛病。

    這對我來說,倒是一件好事。

    不久,我被警察以&ldquo協助自殺罪&rdquo為名帶到了警察局。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