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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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所引《伊訓》、《武成》篇文乃霸僞書之文,──由是學者遂不複疑東晉以後出者非真,而反謂西漢之時得者為僞矣。

    其四因《漢書》有“武帝末未列學官”一語,遂誣終漢之世不列學官,以故不行於世,儒者皆不之見,──由是學者遂不複疑此書為晉以後之書,而反謂司馬、趙、鄭、韋、杜諸儒為未嘗學問矣。

    至其尤誣妄者,《正義》引《晉書》雲:“皇甫谧於姑子梁柳邊得《古文尚書》,故作《帝王世紀》,往往載《孔傳》五十八篇之書。

    ”又引《晉書》雲:“晉太保公鄭沖以《古文》授扶風蘇愉字休預,預授天水梁柳字宏季,──即谧之外弟也,──季授城陽臧曹字彥始,始授郡守子汝南梅赜字仲真,又為豫章内史,遂於前晉奏上其書而施行焉。

    ”──由是學者遂以此二十五篇為真有所傳,而不複疑其為後人之僞撰矣。

    而豈知其莫非子虛烏有之事也哉!嗟夫,兩漢、晉、隋之書昭然在耳目間,非天下之秘書,世所不經見也,何為皆若不見不聞然者,而惟僞說之是信乎?故今複采漢、晉諸書之文足證其僞妄者列之左方,學者一一核之可矣。

     △六駁之一──古文、今文篇第不異 一,《古文》、《今文》分於文字之同異,不分於篇第之多寡:馬、鄭所傳雖止二十九篇,與《今文》同,而文字則與《今文》異,兩漢之書所載甚明。

     “濟南伏生傳《尚書》,授濟南張生及千乘歐陽生。

    歐陽生授同郡兒寬;寬授歐陽生之子;世世相傳,至曾孫歐陽高,為‘《尚書》歐陽氏學’。

    張生授夏侯都尉;都尉授族子始昌;始昌傳族子勝,為‘大夏侯氏學’。

    勝傳從兄子建;建别為‘小夏侯氏學’。

    三家皆立博士。

    ” “劉向以中古文校歐陽、大小夏侯三家經文,《酒诰》脫簡一,《召诰》脫簡二。

    率簡二十五字者,脫亦二十五字;簡二十二字者,脫亦二十二字。

    文字異者七百有馀,脫字數十。

    ”(《漢書藝文志》) “中興,北海牟融習《大夏侯尚書》,東海王良習《小夏侯尚書》,沛國桓榮習《歐陽尚書》。

    榮世習相傳授,東京最盛。

    ”(《後漢書儒林傳》) “逵數為帝言《古文尚書》於經傳《爾雅》诂訓相應;诏令撰《歐陽》、《大小夏侯尚書》、《古文》同異。

    逵集為三卷。

    帝善之,複命撰《齊》、《魯》、《韓詩》與《毛氏》異同。

    ”(《後漢書賈逵傳》) “永嘉之亂,《歐陽》、《大小夏侯尚書》并亡。

    濟南伏生之傳,惟劉向父子所著《五行傳》是其本法,而又多乖戾,”(《隋書經籍志》) 按:《歐陽》,《大小夏侯尚書》,皆《今文》也。

    劉向以《古文》校之而有異文脫簡,賈逵又撰三家與《古文尚書》同異,則劉、賈所見者《真古文》也。

    若仍是《今文》,則與三家有同而無異,何有異文脫簡,又何撰同異之有哉!是以《尹敏傳》雲:“初習《歐陽尚書》(即今文),後受古文。

    ”東漢所謂《古文》之非《今文》明矣。

    況永嘉之亂,《今文》已亡,安得複有存者!後世學者不知《古文》、《今文》之分,乃以篇數多者為《古文》,少者為《今文》,遂以今書三十三篇為《今文》,謬矣! 孔氏《正義》稱劉向作《别錄》不見《孔傳》?後世耳食者遂以為劉向未見《古文》。

    夫劉向以《古文尚書》校《今文》,若不見《古文》,以何校之?然則劉向但見《真古文》,未見《僞古文》耳。

    且雲“中古文”,則安國之《古文尚書》已上於朝矣,安有藏於家之事!然則馬、鄭相傳之《尚書》決為《古文》而非《今文》明矣。

     △六駁之二──今文亦壁藏 一,無論馬、劉所傳之為《古文》而非《今文》也,即伏生之《今文》亦其壁中所藏之書,井無其女口授之事,不得與二十五篇文體互異。

     “伏生者,濟南人也,故為秦博士。

    孝文帝時,欲求能治《尚書》者,天下無有;乃聞伏生能治,欲召之。

    是時伏生年九十馀,老不能行,於是乃诏太常,使掌故朝錯往受之。

    秦時焚書,伏生壁藏之。

    其後兵大起,流亡。

    漢定,伏生求其書,亡數十篇,獨得二十九篇,即以教於齊、魯之間。

    學者由是頗能言《尚書》;諸山東大師無不涉《尚書》以教矣。

    伏生教濟南張生及歐陽生;歐陽生教千乘兒寬,(《漢書》無此八字而有“張生為博士”五字)而伏生孫以治《尚書》征,不能明也。

    自此之後,魯周霸、孔安國、雒陽賈嘉,頗能言《尚書》事。

    ”(《史記儒林列傳》。

    《漢書》略同,但文異者十馀,增者一,删者十馀耳。

    故不重錄) 按此文,則伏生之《今文》乃壁中所藏書。

    故劉歆《移博士書》亦雲:“《尚書》初出於屋壁,朽折散絕;今其書見在。

    ”則是二十九篇之策現存,錯何難自以目覽之,而必待夫女子之口授乎?且雲伏生能“治”《尚書》而不雲能“誦”《尚書》,則是所以欲召之者,謂伏生能通達其義,非徒誦其文也。

    錯所受者《尚書》之義,烏用以意屬讀!若徒誦其文,則伏生之門人若張生、歐陽生等衆矣,何人不可以授,又不必其女而後能授也。

    由是言之,伏生并無口授之事;此二十五篇之所以淺近易知而與馬、鄭相傳之《尚書》大不類者,正以其作於魏、晉之後,原非二帝、三王之言故爾,無他故也。

    蓋作《僞書》者目知其文不類,而恐人之譏己,故僞造此說以彌縫之。

    乃後之學者沿訛踵謬,皆信之而不疑,豈《史記》、《漢書》唐以後之人皆不複觀乎?真天下之怪事也已! “衛宏,字敬仲,東海人也,少與河南鄭興俱好古學。

    初,九江謝曼卿善《毛詩》,乃為其訓;宏從曼卿受學,因作《毛詩序》,善得風雅之旨,於今傳於世。

    後從大司空杜林更受《古文尚書》,作《訓旨》。

    時濟南徐巡師事宏,後更從林學,亦以儒顯。

    由是古學大興。

    ”(《後漢書儒林傳》) 按:此文言作《訓旨》而不言作《序》,言作《毛詩序》而不言作《尚書序》,則世所傳宏《序》非宏所自作也。

    孔安國之作《書傳》與《序》,班固不知,則巧為之說曰,書未行於世也。

    今蔚宗乃宋元嘉時人,梅赜果於東晉奏上其書,宏《序》行於世矣,蔚宗何以亦不之知?且雲“宏受《古文尚書》,由是古文大興”然則宏果有序,班固見之熟矣,何以為《儒林傳》乃絕不載伏生口授之事,而仍錄《史記》之文乎?蓋由作《僞書》者自知其文不類而恐人之譏己,是以造為此說,之孔、衛以彌縫之。

    乃後之學者沿訛踵謬,皆信之而不疑,豈《史記》、《前後漢書》唐以後之人皆不複觀乎?真天下之怪事也已! △六駁之三──班固斥張霸僞書 一,張霸之《僞書》乃百二篇,并非二十四篇,班固《漢書》業已斥之,必無反以《僞書》為《古文》之理。

     “世所傳《百兩篇》者,出東萊張霸,分析合二十九篇以為數十,又采《左氏傳》、《書叙》為作首尾,凡百二篇,篇或數簡,文意淺陋。

    成帝時,求其古文者,霸以能為‘百兩’征。

    以中書校之,非是。

    霸辭受父,父有弟子尉氏樊并。

    時大中大夫平當,侍禦史周敞勸上存之。

    後樊并謀反,乃黜其書。

    ”(《漢書儒林列傳》) 按:《漢書》此文稱霸書“文義淺陋”,又雲“以中書校之非是”,是班氏明明以張霸之書為僞矣;烏有作《儒林傳》則痛诋其僞,作《藝文志》又深信其真,作《律曆志》反引其書為證者哉!班氏所引《伊訓》、《武成》之文,非霸僞書而為孔壁之《真古文》明矣。

    《漢書》所引者為真,則梁、陳所出者為僞可知也。

    況霸所撰乃百二篇,非二十四篇;乃分析二十九篇為之,亦非别有二十四篇也。

    今穎達但欲表章僞書,遂公然以安國以來相傳之《逸》十六篇(即二十四篇)為僞,複公然以百二篇為二十四篇,,亦妄之至矣!且十六篇之語不始於固,《史記儒林傳》言之矣。

    司馬遷,漢武帝時人,張霸,成帝時人,遷作《史記》,何由預知後世之有張霸《僞書》,并其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