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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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雲:“坐而言者,起而行。

    不能不深自愧也。

    ”既而以父在直隸為知府,改補山東平原知縣。

    内外嚴肅,亦有政聲。

    未幾,以事忤巡撫意,被劾罷官。

    旋捐複,為湖北漢川知縣。

    複以事革職,發遣伊犁。

     壬子冬,餘候铨京師,得遇苞文之從弟某,知苞文谪限将滿,可望赦還,因寄書問訊苞文。

    後二年,始得苞文覆書。

    餘方拟得缺後遲苞文至署,剪燭話舊,而苞文遽卒於伊犁,餘亦遠宦閩中。

    每憶良朋,不勝傷感也! △史贻谟 史公,諱贻谟,江南溧陽人,大學士贻直之弟也。

    以進士入翰林,曆遷至司經局洗馬;都中人稱為史十太爺雲。

     壬午順天鄉試,公分校闱中,得易一房;而餘卷入公房。

    公見餘文清真,甚愛好之。

    新滌硯易筆,因工為之圈點。

    閱至論(時第一場試《四書》文及論)。

    亦大賞識之。

    欲拟以元,閱卷面知為北皿,始大失望。

    蓋故事,十八房官以一人科目最久者為領房,領房中無可為元者,始於他房選取。

    而餘以庚辰副榜入闱,故與河南、山東、山西、陝西四省貢監同居北皿号中;恐其非直隸人,故不以拟元,──拟元必在貝号中也。

    榜發之次日,餘至午門謝恩,知卷出公房,即於其地見公。

    公問知為餘,連曰:“可惜!可惜!此本拟元卷也!” 公性耿直,不喜附和流俗,故宦不達。

    癸未會試之前,中翰長垣李君謂餘弟曰:“此科房考絕無一關節者,惟史公及李公宗文耳。

    其馀諸公,但能分半以薦佳文,即為賢矣。

    ”公之見信於人如是。

     其後餘五入會闱,未嘗得邀一薦,無他,房考中無公在也。

    向使壬午一科公不得與房考之數,或餘卷分入他房,中式與否固未可知也。

    餘年四十以後始為《考信錄》,而家計艱難,碌碌苦無暇日。

    幸有脫稿者,亦無人為抄錄之。

    自挨選得作吏閩中,歸裡後尚可謀數年之食,始得陸續成稿,傭人抄錄,今且謀梓行矣。

    然則餘書之所由成,公之功固不可沒也! 附錄 △汪師韓 ○上汪韓門先生書 去冬辱賜手書,言於初歲南旋,神沮志失者累日。

    即欲遠達鄙忱,館居鄉塾無為郵者。

    今夏複聞改期秋末,幸際鄉試之辰,敢泐寸函以聞左右。

     述幼癡鈍,長益迂拙,人事悉所不解,獨好參伍古今事迹,辨其是非真僞。

    日積月聚,似少有所見。

    嘗欲著之於文,顧自以為年少識淺,又方勞心於科舉衣食,未暇為也。

    自戰國以來,邪說并作,皆聖人之言以取信於世,亦有聖人之徒傳而失其真者。

    漢、晉諸儒罔能辨識。

    至唐、宋時,尊信日久,益莫敢以為非。

    《六經》之文有與傳記異者,必穿鑿遷就其說以附會之;又好征引他書以釋經義,支離纡曲,強使相通。

    雖有一二有識之士論其舛謬,顧其考證抉摘猶多未盡,而世亦不盡然其說。

    二帝、三王之事,周公、孔子之意,其晦於後世者豈可勝道哉!述之所見雖未知其是否,然存之以待有識者之去取,或亦君子之所不罪也。

     自先君見背後,功名之念頓灰,家貧多病,益疏懶,自度難以進取,欲遂一抒所見。

    愧不能文,乃於去歲取昌黎、柳州、廬陵三家文熟玩其理。

    然執筆之時故态辄見,百不一似。

    豈天之降才果殊耶?将必久於其中然後可少得耶?抑自有所由入而述未之知耶?述為文,非欲貌為古人色澤,誠欲自抒所見,如孔子所謂“辭達”者可矣,然言固有能達,有不能達,有雖少而達,有必多而後達,有雖多而愈不達者。

    蘇子瞻雲:“能使是物了然於心者,蓋千萬人而不一遇也,而況能使了然於口手者乎!”若之何其能使文不煩而意畢達也? 述所居壤僻,雖嘗出遊,亦罕所交接,未嘗見有言及古文詞者,伥伥然靡所就正,故敢略陳愚昧。

    惟先生鑒其誠而教之,幸甚! △陳履和 ○贈陳履和序 聖人之道,在《六經》而已矣。

    自周之衰,楊、墨并起,繼以秦火,《六經》幾亡。

    漢初始求遺書,然以其求之切也,傳而失實,駁而不純者,皆得為聖賢所作以與世市,而莫能辨。

    武、宣以後,經學益重,學者藉此以取富貴,又多增其師說,旁采楊、墨之言,以亂聖人之旨。

    猶幸其時諸家并立,異同得失之故有可考證。

    及至後漢,馬、鄭起而諸家之傳漸微。

    永嘉之亂,其書遂盡失,存於世者不一二家。

    而學者方崇王肅,複僞造古書以攻康成,以惑當世。

    後生末學習熟耳目,以為聖人之旨固然,《六經》於是大壞。

    唐、宋疊興,諸儒林立,始頗發明聖人之道。

    然其言大抵以辟佛、老為事;至於前人訛誤紊雜,相承而未及正者尚多。

    此固未嘗不有待於後人之補苴者也。

     餘自束受書,奉先人之教,即專求信於經。

    及長,覺百家言益多可疑。

    以是每觀先儒箋注,必求其語所本而細核之,欲以探聖經之原,不惑於衆說,顧家貧質鈍,碌碌無讀書之暇,即讀,亦都不複記憶。

    且多病,遇勞則亟,不能自竟其業,嘗冀有一二同志相與講明而切究之,而居僻寡交遊,所見學者多專攻舉業,間有好古之士,隻肆力於詩賦博覽,竟不能有所遇,而餘亦漸老矣! 乾隆壬子,餘遊京師,始得遇滇中陳介存履和於逆旅。

    介存嗜學好古,所為文往往能抉前人舛誤。

    餘方幸其得友,而介存顧不自是,乃介朱笏山奕簪而請師餘者至於再四。

    夫師所以求益,餘之與介存,伯仲間耳,何能益!況師道不易行,自唐韓、柳且難言之。

    乃辭之者屢。

    而介存意堅不可移。

    豈以世無行古人之道者而欲以身勵俗耶?抑好學之心笃而遂不暇深擇其人邪?(通世按:《無聞集》卷三“好學”作“好古”) 雖然,餘嘗聞之,學以專而精,知以少而當。

    不使百家之言雜於經,而後經之旨可得。

    不強求其所不能知者而必欲知之,而後所知者無所淆;故說經欲其自然,觀理欲其無成見,於古人之言無所必於從,無所必於違(通世按:兩“必於”、字《文集》皆作“於必”),唯其如乎經而己。

    苟如是,異日必将大有得焉。

    於以正群言之淆亂而明《六經》之旨,餘将於介存乎是望,而如餘者複何足為芥蒂哉!倘異日天假之緣,使餘得與介存聚處數載,以餘之所窺及其所未窺,相與講明而切究之,以償其平生之願,以求萬一之有幾於道,則餘雖貧且病以老,其亦可以無憾也夫! 壬子冬,先生還大名。

    履和援昌黎《師說》之例,以文為請。

     明年,乃贻此序,皆先生自得之言,履和對病之藥也。

    年加長而學不進,深負父兄師友之明教。

    三複斯篇,能勿愧懼!丁巳夏四月辛未朔,履和謹識。

    (通世按:嘉慶二年陳氏刻《上古》、《洙泗》二錄,《正朔》、《祀》二考時,附刻本序,末加此跋語。

    今因補刊於此。

    ) 餘自三十以後,頗有所窺測,先達中賞鑒餘者惟汪上湖先生。

    五十以後,頗有所論著,後進中推毂餘者惟陳介存履和。

    不意今世乃有此二人也!其亦異事也已!故附錄二篇於此。

    崔述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