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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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鞋──”三天來,她隻穿一隻鞋,此際還像舍不得它似的。

     “索性脫了鞋,好走路。

    ”他指點道。

    她一雙腳玉雕一般,着實小巧可人,但願上路的時候候,可别傷了它們,青狼隐約想着,要不是山徑太險,說什麼他也要背她走……“跟着我,手扶在壁上,一次移一步,不要往下看……” 青狼帶着真真上崖路,面壁橫着移步。

    真真松散的長發随風飄,背後的一片虛空在冷笑,唯有青狼沉穩的聲音一步步叮咛她,他一隻大手緊牽着她,溫暖而有力。

     “就快到了,好姑娘,崖頂快到……”在?嬷中,他那出奇的溫柔,越發教人刻骨銘心。

     真真睜開眼,果然見到崖頂就在上頭。

    就差幾步子,突然亂翠蔭中撲出一群鳥來,真真一吓,腳往下滑──“青狼──” 驚叫聲在空谷中昏眩地回響,真真就靠身士一條草藤和青狼一隻手,将她拉在半空中,她一身白,像一縷薄命的輕霧,随時會被風吹去,了無痕迹。

     青狼額上的汗和真真滿臉的眼淚一樣洶湧,他喘叫:“别動别動,不要怕,我拉你上來!” 多虧他早一步,一臂已經攀在崖頂一塊突石上,藉着它使力,一——将墜下的人拉回徑上。

     兩個人都是是魂飛魄散,接下來一小段,青狼怎麼帶,真真怎麼上了崖,全然胡胡塗塗的不清楚了。

     見真真伏在地上,整副嬌軀抖顫個不停,青狼直是滿心的悔恨,想自己根本就不該把她帶上埋伏崖,教她一個如花似玉、嬌弱弱的姑娘家受這等磨難,萬一方才她的一失足,便跌下那萬丈深崖一個“萬一”,使青狼都渾身震顫起來,急急扯去草藤,掠過去忘情的将真真一擁,忏悔般聲聲喚着:“真真,真真,真真……” 她向他擡起臉,一臉兒慘瑟瑟的都是淚,像朵被寒雨摧打了一夜的白杏花。

    他心惜得不得了,用面頰去撫拭她的淚,無助地說:“我該怎麼辦?我不能放過你,我又不願殺了你!” 水仙岩上乍見的那一刻,早震動了青狼的心。

    盡管青狼一再堅定必殺她的決心,不便勇士的意志軟弱,然而此時此刻,真真在他懷裡所感受到的,卻隻有他的一片款款柔情。

     “青狼……” 這嘤咛一喚,終于使得英雄氣短。

    青狼不自禁低下頭去吻真真,吻得悱恻纏綿,讓真真兩片泛涼的唇,開始回暖,開始化軟,她的人也變得迷迷離離,癡癡醉醉。

     被一個男人這樣擁抱,這樣吻着,是真真生平的頭一遭;氣兒也喘,心兒也跳,卻隻想偎得他更深,永遠依戀在他懷裡,永遠留在這如夢如醉,甜美的境地裡。

     正當真真一雙手不知不覺的伸出去,要将青狼摟住,他卻猛地把她推開來。

    崖上草木蕭蕭,殺氣騰騰,青狼縱身跳起。

     “有理伏!”他叫,才躍兩步──一張網自天而降,罩住青狼,旋即吊上樹。

     芒林中竄出一人,一把明晃晃的長劍拾向青狼,暴喝:“可恨淫番,終于落我羅網!” 持劍之人,兩眼通紅,滿血胡髭,一臉的兇煞氣!若非他發聲,真真絕難認出他便是平日她那溫雅文俊的淩秀哥哥!在他身後,三面草叢都是嚴陣以待的弓箭手,所有箭頭都對準網中的青狼。

    真真驚呼:“淩秀哥哥!” 淩秀兩道目光射過來,迸着一種像是憤恨而痛怨的眼神,對着她而來,吓她一跳,然而他轉瞬便喊:“真真别怕,淩秀替你把這番殺了,”他手一揮,下令:“放箭──” “不!,”真真的尖叫喝住了弓箭手。

    “不要傷他!” “真真,你受這番侮辱,為何護他?”淩秀厲聲問。

     “他沒有侮辱我,”真真拚命搖頭。

    “他對我沒有一分一毫的傷害,如果沒有他,我不可能活着命上崖。

    ” 真真愈是辯護,淩秀愈是盛怒。

    “這番大膽兇殘,殺知縣仆,劫知縣女,今日不殺此番,不能了結!” 哪知道真真竟向懸崖閃去,煞白着臉賭咒:“你真殺他,我便跳下這崖,粉身碎骨!” 這萬萬不是淩秀想得到、料想出的變化,他哮吼:“真真,你是瘋了不成?這樣護着這厮,究竟為什麼?” 那被羅在網中的青狼,從樹梢頭嘶着聲喊下來,“闵姑娘,顧你自己,别為我做傻事……” 淩秀見他兩人彼此相護,不禁又驚又怒又妒,揮劍朝青狼沖去,“索性我直接斬了你──” 真真哭着大叫,“秀哥哥,你逼我死矣!” 淩秀聞聲,手中長劍铿一聲落地,忽然凝在那兒,心中茫茫,再也不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了。

    緩緩擡頭望去,見真真在崖端飄蕩蕩、淚盈盈的那模樣,他内心絞起一陣劇痛。

     難道她不知道他愛她嗎?她遭劫這三日,他神颠魂亂,憂急得如同要死去,他用盡了方法。

    在水仙岩抓回來那名哮天番身上,終于拷問出真真被劫的去向。

    那番死前猶自冷笑道:“你們抓不到青狼的,他的本事太高了。

    ” 連通事周滾眉都擰着一雙手說:“青狼少年豪強,闵姑娘恐怕……兇多吉少。

    ” 淩秀赫然拔出長劍時,周滾眉倒退好幾步。

    “真真若死,我必将這番碎屍萬段,真真不死。

    我也耍将這番碎屍萬段!” 顧不得天候惡劣,調兵遣将,由一隊歸化的生番帶路,直上埋伏崖。

    一路咬牙切齒,誓殺青狼。

     隻是他作夢也想不到,崖上發現真真那時際,她人在那少年番人的懷抱裡,在她的唇下!不見她掙紮,不見她反抗,她竟像是心甘情願的由她擁吻。

     那一?,淩秀原本滿副歡喜之心都碎了、散了,整個人像墜入噩夢中,一個很可怕很可怕的噩夢……此時,崖上刮起一道強風,淩秀從夢中醒來,入眼所見的還是真真臨崖那伶伶仃仃的身影兒,他聽見她一遍遍懇求:“放他走,淩秀哥哥,放他走……” 他心一緊,英雄的意氣皆消沉下去。

    罷了,罷了!“來人,把這番解下……” “一見青狼掙出網羅,真真離了崖,一頭朝他奔去。

    才半途,淩秀橫出身來,攔腰将她抱住。

    緊套在臂彎間。

     “闵姑娘──”青狼喊企圖強眼前的刀槍陣,然而刀光劍影隔着,隻能聽見淩秀狠狠地發毒誓:“哮天番,你聽好了!從此刻起,你再敢接近真真一步,我定将你大卸八塊,再剁成肉醬喂了豬狗!” 真真也懼了,唯恐淩秀即時翻臉,急叫:“青狼,你快走,快走──” 她人被淩秀拘得死死的,不得解脫,等她好不容易探出頭來,險急的高崖上,已不見青狼的影子,卻從那荒渺渺的林菁深處,傳來悠遠的回聲。

     “闵姑娘,你承諾我的事可要記得了……” “青狼!”她微微應着,凄恻而堅決,我會,我會為你伸冤的……為哮天社伸冤,真真把它當做對青狼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