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匮書後集卷第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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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洋窮澳,戈船相望。

    今防禦之策,莫若複舊額而練民兵』。

    識者以為至論。

    又見群盜蜂起,皆因民困而吏不卹;上疏力言之,以為『今日之吏,催科急者考卓異,督責嚴者稱循良;不肖者以束溼濟其饕餮,賢者又為文法所縛,不得展布。

    由是民窮無聊,起為盜賊;一夫倡亂,千百成群。

    宜少寬文網,令有司加意撫綏,以遏亂源』。

    其他所陳,皆關切利弊,裨補軍國,為救時之要策。

    庚辰,昇大理寺丞,曆少卿、太僕寺卿、戶部侍郎。

    癸未,轉兵部右侍郎,協理京營戎政。

    時戌事廢弛,國勢日蹙;家彥竭力補救,不遺餘策。

     甲申,賊犯阙,家彥守安定門,備禦甚力。

    因中官有與賊通者為内應,城遂破。

    賊得家彥,欲降之,家彥不屈;賊忿甚,提刀段斬之。

    或雲城陷,有諷其亡者;家彥正色叱曰:『國破身死,吾何足惜!但主上存亡不可知,恨不追随乘輿,觸死辇前耳』!言畢,自刎死。

    南京贈太子少保,謚「忠端」。

     ·吳甘來,号葦菴,江西新昌人。

    崇祯戊辰進士,授中書舍人。

    壬申,擢刑科給事中,曆兵科至戶科都給事中。

    甘來在谏垣十餘年,知無不言,彈劾不避權貴。

     甲申三月十七日,賊薄城急,兄禮部員外吳泰來至寓,執甘來手泣曰:『時勢至此,奈何』!甘來曰:『有死,無二義也』!十九日城陷,傳聞聖駕南出;甘來曰:『上明且決,必不輕出』!乃疾趨皇城,不得入。

    返寓,家人進飲食,卻之。

    有勸甘來潛遁者;甘來曰:『今不能調兵殺賊,顧欲苟全求活耶』!遂作書以後事囑其兄弟子姪。

    見幾上有疏草在,曰:『留此恐彰君過』!取火焚之。

    姪家儀奔至,相與恸哭;曰:『我不死,無以見志。

    汝父死,無以終養。

    古者兄弟同難,必存其一。

    使皇上在,則土木袁彬、靖難程濟,皆可為也。

    否則,求真人于白水、起斟尋于有仍,庶幾庭闱無子而有子、廟堂無臣而有臣矣』。

    遂冠帶北向拜者五、南向拜者四,賦絕命詩一首,引佩帶自缢。

    南京贈太常寺卿,謚「忠節」。

     ·周鳳翔,浙江山陰人。

    崇祯戊辰進士,改庶吉士,曆官左春坊左谕德。

    靜默甯澹,與範質公、徐九一相友善。

     甲申三月,都城陷,鳳翔謂吳給事甘來曰:『臣子義在必死;然必得一視大行梓宮,缟素恸哭,乃無憾』!甘來然之。

    二十一日,赴東華門茶棚下,舉哀欲絕;即投金水橋下。

    水淺不死,複匍匐至寓,作書辭父母曰:『國君死社稷,臣子無不死君父之理。

    父母生我、育我、教我,以有今日。

    男幸不虧辱此身,贻兩大人羞!吾事畢矣,罔極之恩,無以為報,矢之來生』!北向拜君,複南向拜父母,自缢死之。

    留詩,有「碧血九原依聖主,白頭二老哭忠魂」之句。

    (南京)贈禮部右侍郎,謚「文節」。

     ·陳純德,号澹玄,永州零陵人;崇祯庚辰進士。

    是年,二甲進士俱蒙召對稱旨,即除翰林、科道等職;純德以奏對詳明,授福建道禦史。

     癸未,督順天學校;方抵任,以遵化警,不能前。

    回京,賊入京,純德自缢死之。

    其同以進士召對者,特旨除翰林五人、科道各五人,共十五人;而死者惟純德一人。

    南京贈純德太僕寺少卿,謚「恭愍」。

     ·申佳胤,廣平永年人。

    崇祯辛未進士,除儀封知縣。

    儀封小邑,民謹樸易治;佳胤減省條教,一意休息之。

    大河界邑中,多劇盜;乃修保甲之令,又廣置耳目、設購募,盜皆奔他邑。

    縣有大豪張甲,為奸猾,把持一切訟獄事,前後數令莫敢問;佳胤至,立案之罪至死,境内震懾。

    霖雨河決,佳胤親負薪實土塞之。

    滿三載,舉治劇,徙杞。

    杞壤大而俗侈,好浮僞慢上,多豪貴人居間請託;佳胤清嚴自持。

    士大夫家居,僮隸數千指,縱橫自如,囊橐奸宄或入民舍取器物,傷纖弱;嚴收首惡數人,立誅之。

    而其時盜大起,有掃地王者,率賊萬人環攻杞。

    佳胤登陴固守,手劍斬賊一人,乃退。

    更謀之父老,築磚城。

     以治行尤異,擢吏部文選司主事;以清鑒稱于時。

    會東兵入,佳胤條上便宜數端,上優旨答之。

    轉考功員外郎,當大計,為協理;貶黜無所回避,權貴多不樂之。

    會佳胤之師文文肅與韓城有隙,中以微法,并及佳胤;降南京國子監博士,遷大理寺副。

     甲申春,昇太僕寺丞,以牧事出巡近畿。

    聞賊薄居庸,分兵自常山入畿南,郡縣望風奔潰;佳胤将入都,或勸之以京師且危,幸在外,可無與。

    佳胤慨然流涕曰:『我固知京師當不支,其如皇上何』!遂疾馳入都——時三月十二日也。

    遍谒大臣,畫戰守之策,皆不省。

    佳胤知必死;十八日,聚賓客,為次子行冠禮曰:『此宋尹衡州所謂冠帶見先人于地下也』!十九日,城破,至王恭廠井中,自投下,死之。

    命其僕歸報太安人曰:『不敢辱身以辱吾親』!南京贈本寺少卿,謚「節愍」。

     ·趙撰,号鎮所,雲南昆明人。

    天啟甲子舉人,除貴州龍泉知縣。

    壬午,以禦土賊功,行取。

     癸未,授四川道禦史。

    巡視中城,捕賊諜以聞,殺之。

    城陷,賊獲譔,械之、譔瞋目大罵;賊刀杖齊下,磔其屍于白帽衚衕。

    以遠方乙科,無為之請卹者;附記之,以表節烈。

     石匮書曰:甲申死難而不獨以死難着者,則别之于獨傳;而死難之外更無别事可記者,則不得不盡之于死難矣。

    蓋以其死難,故亦足以傳也。

    若更以死難諸君子而複議其一籌莫展、不能免先帝于輪台之難,謂區區一死不足以塞責,則何以處夫不死者與不死而降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