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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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她的名字,清清楚楚,确确切切,就象喊出聲一樣。

     大約在一年以前的一個炎熱的夏日,中午,警察局大樓發生了爆炸。

    莫斯卡坐在停放在林蔭大道上的吉普車裡,感到大地的震顫。

    他在等一個剛從美國來的年輕的中尉,幾分鐘後,那個中尉出來了,他們驅車回康特利斯卡波的軍政府司令部。

    有人喊叫着告訴他們爆炸的消息,他們調頭往警察局大樓駛去,憲兵已經封鎖了這個地區,通往警察局廣場的馬路上隻見吉普車和軍警的白頭盔。

    跟莫斯卡一起的中尉出示了證件,他們通過了封鎖線。

     墨綠色的大樓威嚴地矗立在華爾特大街的最高處,那裡是一個斜坡。

    樓很大,呈正方形,中間有停車的院子。

    滿身滿臉都是塵土的德國人正慌張地湧出門外。

    有的女人吓得歇斯底裡地哭着。

    成群的人從大樓裡往外擠,而大樓本身卻顯得沉寂無慈。

     莫斯卡随中尉來到一個邊門。

    門裡面是個拱形的過道,碎轉爛瓦快堆到天花闆了。

    他們兩人匍匐來到裡面的大院。

     中間的大院這時堆着一座大山似的瓦礫,有的地方露出吉普車和卡車的頂部,如同淺水裡露出的沉船桅杆,爆炸把三層樓房的牆都削掉了,從下面可以看見樓上辦公室裡的桌子、椅子、挂鐘。

     莫斯卡聽到一種他從未聽過的聲音,這種聲音在歐洲大陸的大城市裡習以為常了。

    莫斯卡一時間覺得這聲音來自四面八方,它低沉、單調而有規律,不象人的聲音,象是牲口的驚叫,他确定了聲音的位置在瓦礫上,連爬帶走來到廣場一側,看見一個胖胖的紅紅的脖子,圍着德國警服的綠色衣領、腦袋和脖子死僵僵的,叫聲是從屍體下面發出來的。

    莫斯卡和中尉把屍體上的磚頭搬開,可是碎瓦礫不斷地滑下來蓋在死屍上,中尉又從拱形過道爬出去叫人來幫忙。

     這時救護人員從各個拱形過道和碎磚牆上進人大院。

    他們中有穿着紅制服的基地醫院軍醫,有美國士兵,有德國祖架員,還有挖屍體的工人。

    莫斯卡從拱形過道裡爬了出來。

     街上的空氣是純淨的。

    救護車排了一長隊,對面的德國救火車在待命。

    工人們正在清掃通往内院的各個人口,把瓦礫裝到車上。

    大樓對面的人行道上放了一張桌子作臨時指揮所,他看見本部隊的上校心平氣和地站在那裡,周圍是-群下級軍官。

    莫斯卡看見他們全都帶着鋼盔,覺很好笑。

    有一個軍官向他招招手。

     “上去守着情報處,”他說。

    他把自己的手槍帶遞給莫斯卡。

    “如果再發生爆炸,盡快跑出來。

    ”。

     莫斯卡從正門進人大樓。

    樓梯上磚瓦成堆,他緩慢地小心謹慎地往上爬。

    走過走廊時,他一隻眼望着天花闆,避免碰上天花闆塌落的地方。

     情報處在走廊中段,他打開門發現隻剩下半個房間了,另一半已經成了大院裡廢墟堆的一部分。

    室内沒有什麼需要看守,隻有一隻鎖上的文件櫃。

    從這裡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下面大院裡的一切活動。

     他在一張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坐下,從衣袋裡掏出一支雪茄點着。

    他的腳碰到地闆上什麼東西,往下一看,驚奇地發現兩瓶啤酒橫擺在地上。

    他撿起一瓶,瓶子上糊着泥灰和碎磚屑。

     莫斯卡在門鎖上橇齊瓶蓋,又坐回到椅子上。

     下面大院裡似乎一切都停滞了,充滿塵土的空氣使人們如人夢境。

    在他則才找到的死屍邊上,德國工人正動作緩慢小心冀冀地擡着碎磚塊。

    一個美國軍官紋絲不動地站在邊上監視,他的淺紅色褲子和綠上衣都被塵土染白了。

    他身旁站着一個中士。

    手裡拿着一根盛血漿的圓管子。

    這種情景大院裡到處都可見,就象是一個模子裡翻印出來的。

    陽光照着空氣中粉碎的混凝土的塵埃,落下來染白大院裡人們的頭發和衣服。

     莫斯卡喝着啤酒抽着煙。

    他聽見走廊裡有人走路,跌跌絆絆,就出了房門去看。

     長長的走廊一端,地闆快接上天花闆了,一小群德國男女踉踉跄跄地從牆壁凹處走出來。

    他們從他跟前經過,沒看見他,由于過分的驚恐,他們看不到周圍的事物。

    這隊人的最後是個嬌小的姑娘,身穿卡其布滑雪褲和羊毛上衣。

    她跟跪了一下,倒了,沒有人轉身扶她。

    莫斯卡從房門口走上前去把她扶起來。

    她正要走開,莫斯卡胳膊下夾着啤酒瓶,伸出手去擋住了她。

     她擡起頭,莫斯卡看見她的面部和脖頸蒼白無色,驚恐的眼睛睜得老大。

    她含淚用德語說:“請讓我出去。

    ”莫斯卡放下胳膊,她從他面前經過,往走廊那頭走去。

    可是她隻走了幾步又東倒西歪地撞在牆上。

     莫斯卡俯身看看,她的眼睛是睜着的。

    他不知該怎麼辦,隻好把啤酒瓶送到她嘴邊,她推開瓶子。

     “用不着,”她用德語說,“我太害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