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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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說自己做了尚衣監的總管,天天見着太子的面,多承太子十分信任;又誇說宮中如何繁華,同伴如何衆多,出息如何豐厚。

    把個莊洵聽得心癢癢的,十分羨慕。

    第二天,劉永忠又把莊洵邀到大栅欄樓裡去吃酒,吃酒當兒。

    莊洵便問:“宮中同伴究有多少?”那劉總管略一思索,便說道:“約略算來,也有二千多人。

    ”他便輪着指數着:乾清宮多少,昭仁殿多少,坤甯宮多少,永壽宮多少,等等,直數了一長串,劉總管說得天花亂墜,莊洵聽得神魂颠倒。

    待他說完了以後,莊洵便求着劉總管道:“宮内既用這許多太監,諒來也不多我一個,求二哥幫我的忙,把我也攜帶進宮去當一名太監,省得在外面挨凍受餓。

    ”這劉總管聽了他的話,不禁怕案大笑起來,說道:“俺的莊大哥,你怎麼這樣糊塗!這割雞巴不是玩兒事體呢!你這樣年紀,怕不要送掉性命。

    你既要謀事,咱這裡每年備辦龍衣袍褂和江南織造衙門來往的信劄很多,大哥不嫌委屈,便屈就了這個差使罷。

    ” 莊洵聽了他的話,急忙稱謝。

    從此以後,莊洵便當了劉總管的書記,凡是和各省官府來往的私信,都是莊洵代寫。

     莊洵得了劉總管的照應,他光景慢慢地舒齊起來。

    隻是常常聽劉總管說起宮中如何華麗,如何好玩,便要求劉總管帶他進宮去遊玩。

    劉總管也答應他有機會也順便帶他進去。

    隔了幾天,那江面織造的龍衣已經送到。

    劉總管帶領十八個太監出去,向内務府衙門去領龍衣,把莊洵也改扮做太監模樣,挂上腰牌混在十八個太監裡面,手中捧着黃鍛衣包,一串兒走進乾清門去。

    一走進門,隻見宮牆巍峨,殿角森嚴;一色黃瓦,畫棟飛檐。

    把個莊洵看得頭昏眼耀。

    走進乾清門,便是乾清官,走進宮門,東向有一座門樓,上面挂着弘德殿匾額;西向一座門樓,上面挂着昭仁匾額。

     北向大門兩旁,東面的上面寫着東書房,西面的上面寫着西書房,裡面隐隐有戴大帽穿朝靴的人踱來踱去。

    三五個太監在門外站着,見劉總管走來,都向他笑笑點點頭兒。

    繞過西書房牆後,有一溜精室,上面着南書房,裡面有說話的聲音。

    他們沿着西廊走去,望着那北廊,也有幾間屋子,上面挂着繙書房的匾額。

    劉太監領着,穿進月洞門,見有三間下屋;劉總管叫人把莊洵手中的衣包接過來,叮囑他在下屋裡靜悄悄地候着。

     莊洵走進屋子去,靠窗坐下。

    隔着窗縫兒望出來。

    隻見那太監三五成群的,都向他屋後走過,也有急匆匆走去的,也有兩三人拉着手兒慢慢地踱着、低低地說着話的,也有手中拿着小盒兒的。

    來來去去,十分熱鬧。

    但是大家靜悄悄的,卻沒有一個敢高聲說笑的。

    莊洵正看得出神,忽覺身後有人伸手在他肩頭輕輕地拍了一下,莊洵急回頭看時,原來是劉總管。

    隻見他空着手,知道他事體已了,便跟着他走出下屋,走過月華門,進入一座大殿,上寫着“懋勤殿”。

    殿中設着寶座圍屏,十分莊嚴;又繞出乾清官,對面也有一座大宮殿,挂着繡簾,上面挂着坤甯宮匾額,東廓有一座東暖殿,西廓有一座西暖殿。

    坤甯宮直北有一座欽安殿,繞過欽安殿便是禦花園神武門。

    他們暫不進門,向東繞出去,先走過鐘粹宮,接着穿過長春宮、景仁宮、景陽宮、承乾宮、延禧宮,依次到了昭仁殿。

    劉總管領着莊洵,又從弘德殿繞進去,先走過翊坤宮,接着永和宮、鹹福宮、永壽宮、啟祥宮、儲秀宮。

    一座一座宮殿玩過去。

     隻覺得金碧輝煌、莊嚴華貴,莊洵嘴裡不住地噴啧稱羨。

     劉總管忙搖着手叫他不要聲張。

    這時正是午後休息的時候,沿路遇到的太監宮女也不多。

    宮殿遊玩過了,便走進精武門,到了禦花園裡,隻見亭台掩映,花木扶疏,一聲聲鳥鳴,傳入耳中,十分清脆,真是五步一樓,十步一閣。

    正走到萬花深處,隻聽得後面一個小太監一面追着,一邊喚着:“劉總管,張總管找你老說句話呢。

    ”劉總管聽了,忙站住腳,又指點着莊洵向前走去:“穿過林子,前面一座四面廳,你在廳裡坐着候我,我去去便來。

    ”說着,丢下莊洵去了。

     莊洵慢慢地向前走着,走出花叢,果然見一座大廳屋,四面落地琉璃窗,圍欄内析,走廊下供着許多花盆,走進屋去,四壁字畫,十分幽雅。

    莊洵到底是一個讀書人,見了字畫便十分心愛,一幅一幅地看過去。

    正看得出神的時候,忽然聽得遠遠的“唵唵”幾聲喝道。

    莊洵在屋内隔窗望去,見一肩暖轎,幾個内監擡着,轎中坐着一位十分威武的男子,從花間過來。

     莊洵知道皇上駕到,慌得他兩條腿索索地抖動,要藏躲也無藏躲處,一眼見屋中擺着一架炕榻,莊洵也顧不得了,便一蹲身爬進炕榻下去躲着。

    側着耳央往外聽時,隻聽得一陣橐橐的靴腳聲邁進屋來。

    一個人向炕榻上一座,滿屋子靜悄悄的,隻聽得衣裳悉索的聲音,停了一會,忽聽得炕上那人開口道:“把他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