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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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話,途中或許會碰上好心讓他搭便車的人。

     随着跨出去的每一串步伐,大腿上的芒針更加刺進他的血肉,他咬着牙往前挨過去,心裡不忘自我解嘲着,發明“如芒在背”這句成語的人八成也有過類似的經驗。

     林間閃過的動靜突然吸引他的注意力。

    樓定風很難解釋得出那份異樣的感覺代表什麼,但是一股莫名的驅力促使他離開小徑,走向林蔭深處。

     “有人嗎?” “水笙?”他試探性的呼喚。

     沒有回應。

    傾盆的雨聲幾乎蓋住其他雜音,或許她聽不見他的叫聲。

     或許她根本不在這裡! 不,不能放棄每一個可能性?他決定走進樹林深處找找看。

     走了約莫十五分鐘,每株樹看進他眼裡越來越大同小異,配合上能見度極低的洪雨,他幾乎失去了方向感,幸好天際再茺裂開亮晃晃的光影,照耀他的前路。

     然後,他看見了。

     纖白細瘦的女子蜷縮在枯幹根部,披垂的長發遮住臉頰,他看不清她的容顔甚至看不出她是否在顫抖或呼吸。

     “水笙?”短暫的瞬間他悚然産生錯覺,他們仿佛回到一年前的“雪湖山莊”,水笙縮在牆角,頸上紮有喂着番紅草劇毒的細針,全身麻痹。

     樓定風恍若中了定身術般,眼也不眨地盯住她,試圖從冰冷的形軀中尋找些許的生命迹象。

     良久,她終于蠕動了一下,很輕很輕的。

     “水笙,”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一直屏住氣息。

    “你還好吧?你凍得跟冰塊一樣。

    ” 連忙脫下外衣,将她包成濕淋淋的蠶繭。

    浸透的風衣已經沒有多少擋水的功能,但起碼可以防止雨花直接拍打在她身上。

    水笙仍然穿着輕便的家居服和寬松長裙,濡濕之後其薄如紙,壓根兒不具避寒的功能。

     她眉睫緊閉地窩躺在他懷中,嬌軀随着輕淺的呼吸微微起伏着,似乎失去意識了。

     “水笙,睜開眼睛。

    ”她──還活着吧?樓定風的心頭突然浮出哧人的疑問。

    “當然活着,雖胡思亂想。

    ”随即自己說服自己。

     他們不能繼續留在雷雨中,否則她遲早會凍死。

    他吃力地抱着她站起來,左腿的負擔一旦加重,傷口裡的尖刺更加陷入肌肉裡。

    他悶哼一聲,竭力忽略軀體的疼痛。

     緊要關頭,活命比叫痛更重要。

     “這種鬼地方,該上哪兒避雨才好?”想想到覺得好笑。

    以前日日夜夜期盼着将“雪湖山莊”徹底地摧毀,現在卻巴不得自己手下留情,令它保留幾座可以遮風避雨的屋宇。

     轟隆的雷鳴爆發出來,林間深處又響起樹林被劈倒的聲音。

     “不行,我的身上可沒有裝避雷針。

    ”他喃喃自語,這附近還有哪處地方可以栖身? 有了!他靈光一現,從前的流民窩距離雪湖山莊不遠,前陣子警方又圍剿過幾次,應該不至于有危險份子藏匿在那裡,他們或許可以找到安全幹燥的身寸處。

     于是他抱起水笙,努力擺動沁血的傷腿繞向樹林的彼端。

     當兩人跌撞進一間搖搖欲墜的小木屋時,他的腿已經失去知覺。

     “沒法子了,這裡是我的腳所能到達最安全的地方,如果待會兒屋頂被吹跑了,咱們隻好當一對洗天浴的泥菩薩。

    ”他不了解自己為何持續對她說話,可能是他們所處的環境太惡劣,他要聽見一個屬于人類的聲音吧!即使是自問自答也好。

     “嗯……”她輕嘤咛一聲。

     “水笙?”他又驚又喜,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醒一醒,你還好嗎?冷不冷?” 可惜她隻是哼了幾聲,繼續跌回無邊的昏沉。

     她的發膚冷得離譜。

    如果再不設法替兩人取暖,他們可能看汪以明天的太陽。

     “明天有沒有太陽還是一回事呢!”他自我解嘲。

     小屋隻有四坪大小,他把水笙安置在角落的行軍床上,暫時顧不得跳蚤和臭蟲的問題。

    由于這裡以前住過流浪漢,鍋碗瓢盆的工具雖然粗陋,勉強還能派上用場。

    他甚至在牆角找到一隻灰舊的打火機,就着爐裡的木炭先生升起一團火。

    一番開竈上的鍋蓋,五、六隻肥大的蟑螂慌慌張張蹦出來。

     “喝!”他哧了好大一跳,半晌才咽回厭惡的感覺,搶過鍋鏟一一把蟑螂消滅掉,然後拿起掃帚請他們的屍骸出門為安。

     水笙迷迷蒙蒙地和開眼睛,昏沉沉的視線來回搜尋着陌生蕭然的四壁。

    好肮髒的地方,而且是臭兮兮的,她在哪裡?誰帶她來這兒的?發生了什麼事?樓定風呢? “樓大哥!”她驚慌起來,忙不疊坐直身體。

    “樓大哥,你在哪裡?” “這裡。

    ”一覺醒來就鬼叫鬼叫的!兩相比較之下,他發覺自己還是喜歡安安靜靜昏迷的章水笙。

     樓定風關好門,踱回爐竈邊順着橙黃色的火苗。

     “你有毛病?”他又開罵了。

    “大雷雨天的,四處亂跑,還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你以為島上沒蛇沒壞人──” 細膩膩的嬌軀突然撞進他懷裡。

     “蜘蛛!蜘蛛!”她哧得淚花亂轉,拼命想擺脫肩膀上的節足昆蟲,卻死也不敢用手揮掉它。

    “快點,快點,啊!爬上來了!” “──也沒蜘蛛啊!”他趕緊最後機會教育一句,才替她打落肩上的昆蟲。

     水笙淚眼汪汪地杵地原地,眼紅鼻子紅的,一副好生委屈的小媳婦模樣。

     冷風從木闆牆縫透進來,兩人同時打個寒顫。

     “把濕衣服脫掉,去床上躺好,那裡有幹毛毯可以暫時披着!”他粗聲命令,迳自回頭翻箱倒櫃,找找是否有遺漏的罐頭食品可以充饑。

     奇怪!水笙昏過去時,他拼命祈求她快快醒來,現在她醒過來了,他又對她兇巴巴的。

    嚴格說來,他欠她一個道歉,畢竟是他威哧得她不得不跑出來。

    但今天的日子太過特殊!今天是他家人的忌日,他似乎沒理由向父母的死仇的律師的女兒低頭認錯。

     父母的死仇的律師的女兒……自己想起來都覺得關系拉得很遠,他又搖頭苦笑。

    多麼的希望能更明确一點,起碼方便他迅速決定自己該如何對待她。

     忙了半晌,突覺身後靜悄悄的,莫非她又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