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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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湖山莊”一片斷垣殘壁! 末春的蕭冷夜色,為莊院的破曉添上幾縷凄滄。

    往日巍峨的屋宇一夜之間燒成灰燼,雕梁畫棟壓根兒承受不住烈火的攻擊。

    薄薄輕煙在空氣間晃漾着,籠罩整片廢墟。

     “樓先生,我們得手了。

    ”一個小角色上前禀報。

     樓定風挺立于半山腰的寒風之中,凝視腳下凄涼哀鴻的景象,嚴峻的面容找不出一絲同情,也找不出一绺喜色。

     “施家人呢?”淡漠的渾沉嗓音恰好配合他一臉的無動于衷。

     “死了,逃走的餘孽也跑不了多遠。

    ”他的得力助手江石洲用同樣冷漠的語氣回答。

    “他們不會立刻死亡,但鐵定熬不過兩天。

    ”他掏出一個白色瓷瓶。

    “這種‘番紅草’的緻命毒性最長可以潛伏四十八個小時,是非洲‘咯瓦族人’的獨門劇毒,也隻有他們調配的解藥才能解毒。

    傷者若不在二十四小時之内服上解藥,縱使大羅金仙下凡也救不了。

    咱們的人在飲水中下了藥,又用吹箭射倒所有中毒較淺的人,施家滿門不可能逃得過這劫。

    ” “你确定這次的行動布署妥當,不會替我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其實,在行動之前樓定風已經親自檢驗過所有環節,然而性格中謹慎的一面囑咐他不可掉以輕心。

     這份謹慎,是他耗費了太大的代價才學習來的。

     他癡長了三十二年,生命中一半的時間都花在籌劃此次的複仇行動上。

    而今,他成功了。

     “應該不會出差錯。

    ”江石洲皺着眉頭沉吟。

    “‘番紅草’屬于神經性劇毒,中毒者的中樞神經首先受到破壞,進入恍惚狀态,失去正常的表達能力,所以,即使他們途中遇上任何人,也無法說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更何況附近人煙稀少,事情洩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 “會就會,不會就不會,别讓我聽見‘應該’兩個字!”他的鷹眼刺向助手。

    “警方那邊也依照我的安排布置好了。

    ” “嗯。

    ”饒是江石洲跟在他身旁見慣大風大浪,仍不由自主被他的目光所震懾。

    “我已經派人把不利的證據偷偷送進一公裡外的流民窩,那群流民無惡不作,名聲向來不好,警方不可能懷疑到我們身上,正好也可以藉着這個機會讓警方有理由鏟除他們。

    ” 很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向來憎惡計劃好的事情脫出掌握。

     “走吧,下去看看。

    ” 山坡上的一行人以他為首,緩緩踏上受春露沾濕的泥濘小徑。

    路的盡頭,橫陳着“流金島”最大的私人産業──“雪湖山莊”。

     “流金島”位于南太平洋,是個獨立為政的小島,居民以華裔移民為主,幾乎算是變相的中國殖民地,不論語言、文化都是泱泱中華的翻版。

    島上豐富的金礦藏址令十二萬島民個個都小有财富。

     曾經,島上的三大家族掌握了全島的經濟動脈,連島國政府也不得不看他們臉色行事。

     樓定風猶記得昔時島上樓、施、唐三家各領風騷的盛況,當時他才十二歲,是樓家第三代長孫,然而他也記得,三大家族的友誼并沒有延續多久,在他剛過完十二歲生日的四天後,施、唐兩家便聯手滅了樓家,政府單位也在他們的賄賂之下将案子壓下來,樓家的血案就此成為無頭公案。

     在金錢面前,原本就沒有真正的友誼。

     年幼的他之所以能逃過一劫,全賴在母親臨時替他報上國際兒童夏令營的空缺名額。

    否則,今日的樓定風也不過是一捧黃土。

     而後,陪同他出國的保姆接獲樓家出事的消息,立刻将他送往國際救援組織尋求庇護,自己則消失得無影無蹤,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從此以後,他輾轉淪落在國際寄養組織之中,隐姓埋名,俨然注定了如此這般地過完庸庸碌碌的一生。

    沒想到二十歲那年,瑞士國家銀行的調查員透過種種管道找到他,将父親生前成立的信托基金正式交由他自由使用,他的人生及複仇計劃才真正展開。

     幸虧父親成立這個為數可觀的基金時并沒有将它列入公司的帳目,敵人完全不知道要追查;再加上瑞士銀行的調查員從警方檔案中找不到他的驗屍報告,不死心,一路追查下來,終于讓二百五十萬美金的信托基金物歸原主。

     經過十幾年的蘊釀、計劃,他順利在兩年前摧毀本來就日漸衰微的唐家,并且在今天以血債血還的方式,讓二十年前負責鏟除樓家三十七條人命的施氏一并從地球上消失。

     縱目凝望“雪湖山莊”的滿地瘡痍,他并不感到開心,殺戮向來不是他的手段,然而,這份血海深仇太沉太重,令他無法說服自己改變計劃。

     這幾年來,他學會的第二個教訓就是,對敵人慈悲等于毀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