牲畜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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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豚鼠從樹洞向外伸頭探腦。

    簡直像諾亞方舟一樣。

    看,松樹枝上站着一隻開屏的火雞。

    他連忙伸手去抓,但火雞輕輕一跳,跳到更高一層的枝上,尾羽依然展開着。

    德國兵放開了山羊,開始爬樹。

    他每向上爬一層,那隻下巴垂肉鮮紅的火雞,就跳到更上一層的樹枝上,挺着胸脯,一直保持着開屏的姿勢。

     朱阿頭頂茂盛的樹枝,雙肩和槍筒也用樹枝僞裝起來,他悄悄來到樹下。

    這時,一位年輕的、戴紅頭巾的胖姑娘來到他身邊。

    “朱阿,”她說,“你聽我說,如果你打死德國人,我就嫁給你。

    要是打死了我的火雞,我就割斷你的脖子。

    ”聽了這話,年紀已經不輕、但還沒結婚的、腼腆的朱阿羞得滿面通紅,手中的獵槍像烤肉的鐵叉一樣在眼前轉動起來。

     德國兵繼續向上爬,樹枝越來越細,腳下的樹枝突然折斷,他掉了下來,差點砸在朱阿身上。

    這次朱阿不糊塗了,拔腿就跑,僞裝的樹枝掉了一地。

    德國兵摔在松軟的樹枝上,沒有受傷。

     跌倒在地上之後,他看到小路上有隻兔子,但又不像野兔。

    它圓鼓鼓的,比野兔肥實,聽到響聲不但不跑,反而趴在地上不動,原來是隻家兔。

    德國人一把抓住了它的耳朵。

    提着吱吱亂叫、左右扭動的兔子,他又上路了。

    為了不使兔子跑掉,他不得不高舉手臂,跳來跳去。

    林子裡到處是牛叫、羊叫、雞啼。

    每走一步都可以發現新的動物:一隻鹦鹉站在冬青樹上,三條紅魚在泉水中遊動。

     朱阿騎在一棵老橡樹高高的樹枝上,一直盯着提兔子的德國兵。

    雖然兔子不時地變換姿勢,但總是離不開準星。

    朱阿覺得有人在拉他背心的下擺,一看,是個梳着辮子、滿臉雀斑的小姑娘。

    她說:“朱阿,别打死我的兔子,反正德國人已經把它拿走了。

    ” 德國兵來到一個布滿灰岩石、長滿綠苔藓的地方,附近隻有幾棵幹枯的松樹,前面就是懸崖。

    一隻母雞正在灑滿松枝的地上覓食。

    德國人急忙去追雞,兔子乘機溜走了。

     這是一隻光秃秃沒剩幾根毛的母雞,人們再也不可能見到比它更老、更瘦的雞了。

    是全村最窮的老太婆吉魯米娜的。

    它很快被德國兵抓住了。

     朱阿埋伏在岩石的高處,用石頭壘了個槍座。

    實際上,他修築的是個掩體,隻留下一個可以放槍筒的射擊孔。

    現在他可以毫無顧忌地開槍了,就算把那沒毛的母雞打死,也沒什麼關系。

     正在這時,吉魯米娜老太太身披黑色破披肩走了過來,向他講了這樣一個道理:“朱阿,德國人拿走了我的雞,那是我在世界上惟一的财産,這已經夠使我傷心的了。

    現在要是你把雞再打死,那我就更傷心了。

    ” 聽了老太太這番話,朱阿的手比以前顫抖得更厲害了,他的責任太大了。

    盡管如此,他還是鼓足了勇氣,摳動了扳機。

     聽到槍聲,德國人看到手中的雞沒了尾巴。

    接着又一聲,翅膀丢了一隻。

    難道這隻雞有魔法,會在手中自我爆炸,自我消耗?又是一槍,母雞的毛全部剝光,除了還在不停地叫以外,簡直可以直接送去燒烤。

    心驚膽顫的德國兵抓住雞的脖子,手臂平伸出去,同自己身體保持一定距離。

    朱阿的第四槍恰好打在他手下面一點的雞脖子上,他手中隻剩下了一個雞頭+他飛快地把雞頭扔掉,撒腿就跑。

    但再也找不到路了,前面是個亂石崖。

    石崖邊上長着棵角豆樹,上面趴着一隻大貓。

     現在,他對在林子裡能看到各種家養的動物,已毫不奇怪了。

    他伸手去撫摸那隻貓,希望能聽到它的呼噜聲,聊以自慰。

     要知道,很久以來,這個林子裡就有一隻兇惡的野貓,專門捕食飛禽,有時甚至到村子裡偷雞吃。

    原以為可以聽到貓呼噜的德國兵,看到那隻兇狠的動物,豎起全身的毛向他撲來,他感到快要被野貓的利爪撕成碎片。

    人和野貓在厮打中一起滾下了石崖。

     就這樣,朱阿這個劣等射手,受到了像全村最偉大的遊擊隊員和獵手一樣的歡迎。

    人們用公積金給可憐的吉魯米娜買了一窩小雞仔。